第63章 絕望
絕望
在林夏因為缺氧而本能反抗的前一秒, 江硯禮終于放開了她。
林夏臉頰泛紅,雙眸濕漉漉的,大口喘着粗氣。頭低着, 不敢看江硯禮。聽着頭頂落下的一聲聲粗重的喘息, 林夏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熱。
幾串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有人過來了。
林夏吓了一跳,抓起江硯禮手腕,拽着他迅速從另一邊跑了。
一口氣跑出好遠的距離,林夏才停下, 心有餘悸道:“好險, 差點被發現。”
下一秒, 林夏聽到一聲很輕的笑, 不由擡眸看去,對上江硯禮狹長漆黑的眸子。
江硯禮:“又沒做虧心事,跑什麽。”
看着江硯禮, 林夏忍不住想起剛剛的吻, 下意識抿了抿唇, 濕潤的觸感讓原本開始降溫的臉頰再次熱起來。
江硯禮眼神暗了一瞬, 喉結上下滑動, 啞聲道:“去別處看看。”
林夏“嗯”了聲。下一秒, 手被握住。江硯禮寬大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溫暖幹燥, 充滿安全感。
林夏沒掙脫,手指穿過指縫,和江硯禮十指緊扣。
趕在閉館前, 江硯禮和林夏從海洋館出來。天已經黑了,飄着雪花。
在附近的餐館吃完晚飯, 江硯禮送林夏回家。來到樓下,林夏:“我上去了,你也快點回去吧。”
江硯禮上前一步,俯身親在林夏唇上。
完全沒防備的林夏陡然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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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海洋館裏綿長的吻不同,這個吻一觸即離。溫柔短暫,是一種告別。
江硯禮站直身體,呼出的氣體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長眸注視着林夏,嗓音低沉:
“晚安。”
林夏紅着臉回應:“晚安。”
林夏靠在卧室門上,摸着自己的唇,不由笑了下。
換上睡衣,林夏去衛生間洗澡。洗完回到卧室,林夏拿起手機看了眼,有一條江硯禮的Q.Q消息。發送時間是五分鐘前。
-江硯禮:我到了。
-林夏:我剛剛在洗澡,手機在卧室。
-江硯禮:嗯。早點休息。
-林夏:你也是。
回完消息,林夏退出Q.Q,點開了相冊,翻閱在海洋館拍的照片。
他們拍了很多合照,每一張都很好看。
林夏擔心萬一手機丢了或者換手機,相片也随之不見,将這些照片上傳到Q.Q相冊,并設置成僅自己可見。
既是回憶,也是秘密。
-
元旦假期短的像流星,轉瞬即逝。
早上,林夏和江硯禮一起去學校。遠遠就看到了東門檢查儀容儀表的龐海。
林夏:“江硯禮,要不我下來吧。教導主任在。”
江硯禮的聲音混着風聲傳過來:“不用。”
小電驢很快到了東門。
龐海擡起手:“站住。”
小電驢停下。
龐海穿着厚厚的棉衣,鼻子凍通紅,嚴肅道:“你倆先等會兒,一會跟我去趟辦公室。”
江硯禮反應平靜:“我們先去辦公室等。”
龐海點了點頭:“也行。去吧。”
龐海的辦公室在行政樓四樓,獨立辦公室。到了後,江硯禮先敲了幾下門,确認裏面沒人,推門進去。
林夏能猜到教導主任為什麽要找她和江硯禮談話,畢竟元旦晚會上他們太高調了,學校不可能不管。
林夏不後悔和江硯禮一起表演節目,只是有點擔心處理方式。會讓他們強行分開嗎?
正胡思亂想着,身旁響起一道低沉聲音:“別怕。”
林夏擡頭看向江硯禮,點了點頭。
快上早自習時,龐海推門進來。脫掉棉衣挂在衣架上,又倒了杯水,往椅子上一坐,推了推眼鏡:“知道我為什麽找你倆來嗎?”
林夏正要開口,只聽江硯禮道:“學習。”
龐海嚴肅道:“什麽學習!你小子別給我裝蒜!”
說完,視線在江硯禮和林夏之間折返兩圈,再次開口:“你倆是不是談戀愛呢?”
江硯禮:“是。”
林夏:“是。”
異口同聲的回答讓龐海一愣:“談多長時間了?”
江硯禮:“她競賽結束後。”
聽到這話,龐海神色緩和了很多:“咱們學校明令禁止,不允許早戀!”
江硯禮:“沒早t戀。成年了。”
龐海:“成年了也不行!趕緊分開!我這是為你們好!談戀愛影響學習知不知道?”
林夏開口,語氣堅定認真:“不會影響學習的。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雲大。”
江硯禮和林夏的成績龐海知道,去雲大基本板上釘釘。江硯禮甚至有省狀元的希望。也正因如此,知道兩人在談戀愛,龐海才會如此緊張。一早上就去東門堵人。
十幾歲的年紀,懂什麽情啊愛啊的,都是一時沖動。而且談的時候不怕,就怕哪天分了手。茶不思飯不想,成績一落千丈。那才是最要命的。
龐海在一中這麽多年,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了。
但是以龐海的經驗,這種事又不能硬拆。越拆越在一起。和逆反心理差不多,倆人抱團對抗全世界。
龐海喝了口水:“你倆跟我保證,從現在開始,成績不能有絲毫退步!”
林夏和江硯禮同時應了聲:“好。”
“還有,”龐海繼續道,“平時在學校裏不能讓我抓到有任何親密舉動。”
林夏和江硯禮點頭。
龐海:“回去吧,我看你倆期末考的怎麽樣。”
從辦公室出來,林夏不由松了口氣:“江硯禮,我們這是過關了?”
江硯禮“嗯”了聲。
林夏:“我還以為會強行讓我們分開。”
江硯禮篤定道:“分不開。”
強行也分不開。
-
三個年級的期末考試同時進行,但高三考完後并不會立刻放寒假,繼續上課到農歷臘月二十五才放。
江硯禮上課,林夏便幫他照看花店,順便在花店裏學習。一舉兩得。因為路線不統一,寒假後他們一直沒見面,每天只在Q.Q上聊幾句。
臘月二十五,距離下晚自習還有半小時,林夏去學校等江硯禮。
聽到下課鈴聲,原本在大廳裏等着的林夏靈機一動,藏到了教學樓外的拐角處。
很快,高三生從裏面出來,穿着清一色的校服。
即便如此,林夏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江硯禮。他單肩背着書包,身高挺拔颀長,脖子上圍着黑色圍巾。光看背影就很出衆。
林夏小跑到江硯禮身後,踮起腳尖,雙手捂住他的眼睛。
江硯禮停在原地,唇角勾起弧度:“林夏。”
林夏松開手:“你怎麽知道是我?”
“除了你誰還敢啊?”旁邊的師宇笑着開口,而後繼續道,“走了,不耽誤你們約會。”
江硯禮:“等多久了?”
“沒多久。我都在大廳裏等,聽到鈴聲才出來的。”
江硯禮抓起林夏的手,放進校服外兜,捏了捏她的指尖:“餓了,吃飯去。”
林夏點點頭:“好。”
天太冷,不适合在外面多逗留。吃完飯,江硯禮送林夏回家。
林夏忍不住道:“感覺離上次你送我回家都過了好久了。”
江硯禮:“十三天。”
林夏愣了下,沒想到江硯禮竟然記得這麽清楚。
到了樓底下,江硯禮:“上去吧。”
林夏看着面前的人,鼓起勇氣:“江硯禮,你彎身。我有事跟你說。”
江硯禮配合彎下身,和林夏齊平。
下一秒,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落在唇上。林夏轉身,大步跑進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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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夏睡了個懶覺,八點才起床。洗漱完,正在廚房裏做飯,聽到有人敲門。
林夏走到門口,打開門,外面站着三個男人,個個人高馬大。徑直走進來。
中間的禿頭男人開口:“林志明家嗎?”
林夏被這陣仗吓住,但還是點了點頭:“是。但是他不在家。你們還是去別處找吧。”
禿頭男人上下打量了眼林夏:“林志明是你什麽人?”
林夏:“我爸。”
“家裏就你自己?沒別的大人了?”
林夏點頭,努力保持鎮靜。
中年男人“啧”了聲:“那還真還不上了,只能收房子了。”
林夏心裏湧上強烈的不安:“什麽收房子?”
禿頭男人道:“你爸15年四月份在我們公司貸了款,用這棟房子做的抵押。現在他貸款還不上,這房子歸我們公司了。”
聽到這話,林夏大腦一片空白。她随即想到什麽,走到茶幾旁,打開中間的抽屜,在一堆廢報紙和費書中瘋狂翻找。
房本不見了。
林夏一顆心跌至谷底。
難怪林志明沒再朝她要過錢,根本不是什麽良心發現!他竟然去借貸款!
林夏吞了口唾沫,抱着最後一絲僥幸:“高利貸犯法。”
禿頭男人看林夏年紀不大,沒跟她計較:“我們公司開了二十年了,放出的每筆錢都合法合規。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合同給她。”
旁邊拎着文件包的男人從裏面抽出一份合同,遞給林夏。
看到合同上六十萬借款金額,林夏的心理防線被擊潰,渾身不停顫抖。
“我還尋思他家裏沒人了呢,事情還好辦點。”禿頭男人犯難地撓了撓頭,“這樣吧小姑娘,我給你三天時間,從這裏搬出去。三天後我帶人來清房。你放心,房子收了,這筆賬也就清了。不會找你麻煩的。”
看林夏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禿頭男人繼續道:“我們查過你爸的銀行卡,比臉還幹淨。他又沒工作,只能收房子。這房子也就值個本金加利息的錢。小區老,面積小。退不了你錢。”
林夏拿着借款合同,強迫自己發出聲音:“我知道了。”
等三個人離開,林夏眼淚奪眶而出。豆大的淚珠砸在合同上。
她只是想順利讀完高中,然後去大學,遠離這裏。
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心願都難如登天!
為什麽她要活的這麽絕望?
林夏機械地走回卧室,空洞的眼神在看到桌上的手機時,恢複了一絲清明。
林夏拿起手機,動作遲鈍地撥通江硯禮電話,随着“嘟”一聲,江硯禮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林夏。”
“江硯禮。”林夏哭着叫他的名字,淚水決堤。
江硯禮呼吸急促了一瞬,又迅速冷靜下來,扯上外套大步走到門口:“別哭。你在家嗎?我現在就過去。林夏,你受傷了嗎?”
林夏整個人被絕望吞噬,萬念俱灰,哽咽着說:“江硯禮,我不想活了。”
江硯禮腳步猛地頓住,眼裏湧上慌亂,下一秒又加快速度,聲音顫抖着:“林夏,別丢下我。有我呢,什麽事都有我呢。別怕。我現在去找你,你乖乖等我。”
邁最後兩層臺階時,江硯禮雙腿發軟,險些摔在地上。他撐着樓梯扶手站直,來回幾個深呼吸,繼續往前跑。
一口氣跑到小區門口,江硯禮站在路邊,不停地招手。終于有輛出租車停下。
江硯禮拉開車門坐進去,急迫道:“向陽小區9號樓3單元。”
通話還在繼續,江硯禮聽着耳邊的哭泣聲:“林夏,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沒等到回答,江硯禮繼續道:“林夏,我已經沒有媽媽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別做傻事,天塌下來我替你頂着。”
林夏現在的情緒很崩潰,沒法說話。江硯禮也沒強迫她,一直聽着她的哭聲,直到出租車到樓下。
江硯禮掏出二十塊錢遞給司機,顧不上找零,打開車門沖出去。
三步并兩步上到三樓,江硯禮輕輕敲了敲門,手機放在耳邊:“林夏,是我。把門打開。”
隔了一會兒,手機裏響起腳步聲。幾秒後,門緩緩打開。
林夏站在門裏,眼神空洞絕望。像透不進光的深淵。
江硯禮什麽都顧不得,伸出手臂緊緊抱住林夏。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裏。
這一刻,江硯禮嘗到了失而複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