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秋
中秋
林夏去辦了銀行卡，并且把零錢全部換成整百的，存了進去。只留了幾十塊錢現金。
商店收銀賺的錢日常花銷就夠了，每天還能剩點。積少成多，每個月能存下三百。存下的錢一部分留着應急，一部分拿來買學習資料。
精打細算是林夏從小就學會的技能。
林夏從生下來就沒見過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12歲時，媽媽也去世了。
媽媽的離世，帶走了林志明為數不多的責任心。他開始酗酒，後來還沾上了賭博，家裏的錢迅速敗光。
沒人養林夏，她就自己養自己。
最開始年紀太小，沒人願意雇她，她就去撿廢品。塑料瓶、易拉罐、紙殼……把這些撿來的東西拿去換錢。
她要活着，她要上學。
林夏非常喜歡一個成語，叫苦盡甘來。
苦日子到了頭，好日子就來了。
等她考上大學，離開華林，離開林志明，她的日子就好過了。
她會有嶄新的人生。
這份希望源源不斷滋養着林夏的精神和人格，讓她走到了今天。
她是墜入污泥的星星。
發着獨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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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是中秋節，學校放假一天。
節日的意義是人賦予的，否則就是寫在日歷上冷冰冰的文字。
早上起來，林夏出門，去附近花店買了一束百合花，站在路邊等公交。
林夏已經習慣把各種節日當普通日子過。要說唯一的區別，就是她逢年過節會去墓地看望媽媽。
林夏跪在墓碑前，将百合花放在小臺子上。她長得像媽媽，尤其是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媽媽生前過的并不好。外公外婆早早離世，媽媽靠吃百家飯長大，小學都沒有讀完。
嫁給林志明後，生活狀況也沒有得到改善。後來有了林夏，日子更加拮據。
在林夏的記憶裏，媽媽時常胃疼，她卻一直不重視，吃點藥就将就了。等實在撐不住去醫院檢查時，已經是胃癌晚期。
媽媽沒撐過那年的除夕。
在大雪紛飛的夜裏，與世長辭。
“媽媽，我過得很好，您別擔心。”林夏縮成一小團，眼睛紅紅的，聲音帶着哭腔，“我會好好學習，好好長大。不讓您失望。”
下輩子，我們都不來了。
這趟人間路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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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半，林夏去商店打工。
許是中秋節的緣故，今天的顧客格外少。林夏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學習，所以沒背書包，也沒手機，只能一個人幹坐着。
商店裏有點悶，林夏幹脆出去，坐在門口臺階上透氣。
這家商店在十字路口轉角，交通燈規律地變換着顏色。
林夏無聊，盯着人行道的交通燈看。哪邊變成綠色，她就看哪邊。
門口對面的交通燈進入倒計時：5、4、3、2、1。
林夏立刻向右扭頭。
下一秒，整個人愣住。
江硯禮正往這邊走，穿着簡單，純黑T恤加休閑長褲，肩寬腿長，腰身比例優越。戴了頂棒球帽，眉眼陷在暗處。
車燈打在他身上，影子拉的很長。
林夏看着他越走越近，最終停在自己跟前，似是疑惑她為什麽在外面。
林夏連忙站起身：“商店沒人，我出來透透氣。”
江硯禮擡腳進了商店。
林夏站在收銀臺前，等他拿煙過來結賬。
這次多了一包奶糖。
付完錢，江硯禮只拿了煙。
林夏沒提醒他糖沒拿，因為是給她的。看着已經走到門口的人，鼓起勇氣叫他名字：“江硯禮。”
幹淨清脆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走到門口的江硯禮停住腳步，偏頭看去。
女孩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眼神清澈坦蕩。
林夏看着他的眼睛：“你想不想吃馄饨？”
江廣南帶着妻女出門過中秋，江硯禮在街上游蕩，發現沒煙了，恰好在這附近，便來了。
因為中秋，順手給她買了袋奶糖。
他不孤單，他只是無聊。
卻在被她叫出名字的一刻，不想裝了。
“想吃。”
“那你等我二十分鐘，關了店就能去了。”
江硯禮站在門口的臺階下，點燃了一支煙，沒走。灰白的煙霧在夜色中更加明顯。
收銀臺前的林夏盯着橘紅色火光，心情像是被這抹火光點燃，慢慢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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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林夏關掉商店燈，鎖好玻璃門，正要伸手拽上面的卷簾門，一只手先她一步，輕松拽下來。
等她反應過來，江硯禮已經退到旁邊。只留下一縷淡淡的煙草味。
林夏愣了下，連忙鎖好卷簾門。
餐飲店營業到淩晨是常有的事。何況今天是中秋，家庭聚餐、朋友聚餐很多。很多店都沒關門。
林夏抱着奶糖，邊走邊找合适的店。
“去那家吃吧。”林夏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面館。
江硯禮跟在她身後。
“嗯。”
進了面館，林夏找位置坐下。江硯禮抽開椅子，坐在她對面。後背靠在椅背上，長腿撐地。
林夏沖老板道：“要兩碗馄饨。”
“大碗小碗？”
“一大一小。”林夏想到什麽，問江硯禮，“你有忌口嗎？”
“蔥花、香菜、姜。”
林夏愣了一秒，随即對老板道：“大碗的不要蔥花、香菜和姜，小碗随便。”
這三樣東西确實很多人不吃，也沒什麽。
店裏人不多，馄饨做的很快。
林夏往碗裏倒了些醋和辣椒油，攪勻，用勺子喝了口湯。
掀起眼皮，江硯禮已經在吃馄饨了。什麽都沒加，非常清淡。
林夏碗裏的馄饨少，最後一個馄饨吃完，急忙起身去結賬，生怕被搶了先。
椅子和地面摩擦發出聲音。江硯禮擡頭，林夏已經到了前臺，手裏拿着那袋奶糖。
結完賬，林夏往座位看了眼，空空的。她愣了下，收好零錢快步走到外面。
江硯禮站在梧桐樹下，手裏夾着煙。
林夏撕開奶糖包裝袋，倒出四顆糖在掌心，攥緊，走下臺階，走到他身邊。
“你伸手。”
江硯禮掐滅煙，煙頭丢進垃圾桶，伸出右手。
林夏将拳頭放在他手掌上方，手背朝上，緩緩松開手指。
有什麽東西落在掌心。
等她的手拿開，江硯禮垂眼，四顆奶糖靜靜躺在掌心。
“江硯禮，中秋快樂。”
這是媽媽去世以來，有人陪我過的第一個中秋。
雖然，你可能并不t這麽覺得。
江硯禮看着她，喉結上下滑動。嗓音低沉冷冽：
“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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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學校、商店串聯起了林夏的高中生活，緊湊而規律。
時間永不停歇，轉眼便迎來了國慶長假。
各科卷子像雪片一樣發下來，恨不得把人淹沒。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數學，趙鵬講完課，特意留了幾分鐘時間：“明天放假，8號正式上課。放假期間注意安全。”
“這幾天別光想着玩，多把時間放在學習上。”趙鵬繼續道，“開學就是月考，我看咱們班誰墊底。”
話剛落，有男生插話：“墊底也是重點班的墊底，不丢人！”
趙鵬氣笑了：“少貧嘴！月考是整個高一理科班排榜，別以為進了重點班就萬事大吉了。”
下課鈴響，張萌萌一邊整理書包一邊閑聊：“你們國慶去哪玩？我爸媽帶我去南方旅游。”
宋雅琪：“我回鄉下看我奶奶。”
沈辭樹：“哪都不去，在家學習。”
張萌萌聞言感慨：“你和夏夏不愧是同桌，都這麽愛學習。”
沈辭樹笑了下，轉頭看向林夏。她已經整理好書包，準備走了。并未把張萌萌的話放在心上。
或者說，除了學習，她從沒把其他人和事放在心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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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定假日圖書館閉館。林夏不想待在家裏，因為林志明随時有可能回來。看到他，林夏就覺得喘不過氣。
林夏去了之前慶祝生日的公園，在涼亭裏學習，晚上再去商店打工。
十月份雖然不比酷夏，但還是炎熱的。
太陽漸漸西斜，整個涼亭暴露在陽光裏，林夏收拾好東西站起身，去找可以遮陽的地方。
她對這個公園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挨着樹的長椅。
坐在椅子上沒法寫字，林夏拿出語文課本，背誦需要背誦的課本和古詩詞。她已經背到必修四了。
脖子低太久不舒服，林夏擡起頭，活動僵硬的脖頸。不經意掃到馬路對面，視線被熟悉的身影勾住。
江硯禮站在電玩城門口，穿着白T和牛仔褲，少年氣十足。眉眼深邃利落，臉上沒什麽表情，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信號。
站他旁邊的女生個子高挑，長相漂亮。穿着連衣裙，露出白皙的雙腿，腳上踩着一雙漂亮的涼鞋。從頭到腳透露着精致。
女生手裏拿着一封信，應該是情書，等着江硯禮接。
江硯禮說了句什麽，轉身進了游戲廳。
他沒有接情書。
女生被晾在原地。好久後，失落地離開了。
看到這一幕，林夏忽然想覺得，當江硯禮女朋友一定非常有安全感，不用擔心他和其他女生暧昧不清。
但是，誰又能成為他的女朋友呢。
他喜歡的人，一定非常耀眼。
而不是一粒塵埃。
有些人，只需稍微一想，便知道不是一個世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