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靜愁回來時, 覓瑜看上去頗有些困倦。
見狀,她關切問道:“夫人可是累着了?若夫人不嫌棄,不妨在觀中休憩一二。”
覓瑜婉言謝絕:“多謝道長好意。但我與夫君的下榻處離道觀不遠,就不勞煩道長了。”
靜愁笑道:“不麻煩, 不麻煩。公子與夫人是蔽觀的貴客, 不過休憩半日, 算不得什麽麻煩。”
見覓瑜還是推辭, 她眼珠一轉, 計上心頭,道:“且夫人若是留下來,貧道也能更好地為夫人做法, 祈禱夫人早日得償心願, 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這話一出, 覓瑜明顯心動了。
她略含羞赧地看向盛瞻和, 柔柔喚道:“夫君……”
盛瞻和回以一笑, 握住她的手, 對靜愁道:“既如此, 就勞煩道長,替我們夫妻二人另辟一間廂房休息罷。”
“不敢。”靜愁行了一禮, “不過, 夫人求的是子嗣, 在貧道做法時,夫人最好與公子分開休息, 以使祖師更好地看到夫人的誠心。”
盛瞻和似有好奇:“這是什麽道理?”
靜愁洋洋灑灑地回答了一通,旁征博引、引經據典, 可謂一套一套。
說得盛瞻和信服颔首,覓瑜更是激動不已, 克制着情緒讓她去安排廂房,仿佛下一刻便能懷上子嗣。
靜愁應是告退,拐上長廊後拂塵一甩,在心裏啧啧感嘆。
這一位夫人可真是花容月貌,軟綿綿的聲音能讓人的骨頭都酥了,身量還那般嬌小,像一捧盛開在春日裏的海棠花,叫人喜之不盡。
正巧今天有位貴客來了觀內,這樁生意若能做成,她能得到的賞賜,說不定比過去一年加起來的都要多。
可憐那嬌滴滴的夫人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真是要替她做法,給她求來子嗣呢。
當然,這說法也沒什麽不對,待得半個時辰後雨露一承,她可不是有機會懷上子嗣?只不過懷的不是夫君的孩子,而是別人的孩子罷了。
真是罪過,天尊慈悲,天尊慈悲……
靜愁腳下生風,很快安排好了兩間廂房,又轉道出去,借口做法,實則另請了貴客過來,穿廊過院,悄悄從後門進了美人房間。
房裏陳設精致,熏香袅袅升起,薄紗簾帳後面,美人的身姿若隐若現,似乎已經睡着了,看着極是曼妙。
貴客先是放輕腳步,慢慢接近,等湊近了,聞到一縷幽幽馨香,霎時心猿意馬,撩起簾帳的手都有些激動地發抖。
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能夠窺得榻上人的身姿。
那玲珑有致的起伏,即使在薄衾的包裹下也動人無比,可以想象婉轉承歡時的嬌顏,纏綿的泣音,混亂的極樂——
想到此處,貴客再忍不住,一個撲将過去,牢牢罩住身下的美人,還未等露出貪婪的笑,下腹便是一痛,痛得他發出哀嚎。
這還沒有完,美人睜開銳眼,面攜寒霜襲來,直打了個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凄厲的慘嚎在房內響起。
守在外頭望風的靜愁悚然一驚,正想進去一探究竟,就覺脖間一涼,架上了一柄冷冰冰的物什。
“我道是誰,”一道冷漠的聲線響起,在這不斷的哀嚎聲中既似天籁,又似索命的金印,“原來是孟公子。孟公子,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孟姚飛捂着腹部,蜷縮着身體,痛得抽搐不斷,翻滾間把簾帳都卷落了,忽然耳聞這道熟悉的聲線,愣了一愣,強忍着疼痛擡起頭來。
盛瞻和負手立在不遠處,面如冠玉,身似青松,神色卻冰冷勝雪,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具屍體。
方才一擊打倒他的美人,正恭敬地跪在旁邊,俯首稱屬。
霎時,孟姚飛的所有痛楚都化成了涔涔冷汗。
他顧不得任何體面,忙忙跪地磕頭,疊聲求饒:“參、參見太子殿下!小人、小人有罪!不知殿下在此,求殿下饒過一命,求殿下饒過一命!”
被護衛押進來的靜愁尚在懵懂間,不明白先時還和氣給財的小厮,怎麽剎那成了拔刀不眨眼的惡徒,聽見孟姚飛的呼喊,當即雙腿一軟,也倒在了地上。
她猜到了這一對夫妻出身顯達人家,但萬萬想不到顯貴至此,竟然是太子殿下——那麽方才的夫人不就是、不就是——
靜愁眼前一黑,直覺小命休矣!
她哆哆嗦嗦地求饒:“小人、小人眼拙,不識得殿下,殿、殿下——”
盛瞻和沒有理會,慢聲道出男子的身份:“文淵閣大學士孟知仁次子,孟姚飛。”
“孟二公子。”他緩緩走近,“你可真是叫孤欣賞了一出好戲啊。”
孟姚飛驚懼不已,不敢想太子殿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敢想他剛才欲染指的美人身份,或者說他原本會染指的美人身份,更不敢擡頭直視這位東宮之主。
他只能跪着,渾身抖如篩糠地求饒。
直覺告訴他,今日一遭他絕無幸理,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戰勝了恐懼,硬着頭皮繼續求饒:“殿下、殿下饒命!小人願意将功折罪!求殿下開恩——”
盛瞻和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半晌,道:“孤可以饒過你。”
孟姚飛心中大喜,連連磕頭:“謝殿下開恩!謝殿下開恩!”
“先別急着謝恩。”盛瞻和慢悠悠到一旁的主位上坐下,淡然開口,“孤有話要問你,你答得好了,孤才能饒你,若答得不好……”
孟姚飛沒有等他把話說完,殷切道:“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盛瞻和道,“孤要你把這觀內的勾當都說清楚,一字不落。”
聞言,孟姚飛一愣,陷入了猶豫。
不是他心懷仗義,不肯出賣同夥,而是這裏頭的官司一旦說清楚了,便是誅全族的大罪,他豈能幸免?
不知太子殿下知道多少,是單純發現了這一樁淫.穢買賣,還是專門沖着孟家來的,意欲将他們連根拔起……
孟姚飛躊躇不定。
盛瞻和看在眼裏,沒有出聲,靜靜等着他下決定,只把眸色更冷一分。
靜愁沒有這些顧慮,她是觀內道士私通生下的孩子,早早失了貞潔與本心,勾結外男迷.奸婦女,什麽陰暗的官司她都做得,只要有銀子拿就好。
現在她的小命都要沒了,還上哪裏去花銀子?當下連聲高呼道:“殿下!殿下!小人願意把知道的事告訴殿下!”
接着,不等孟姚飛反應過來,她就把所知實情抖了個清楚。
原來,這正虛觀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實則私底下一直做着勾欄尾巷的勾當。
且比勾欄更要可惡,那些遭受迫害的女子無一不是良家婦女,她們懷着一腔誠心來上香祈福,卻被一碗茶水迷倒,在這供奉諸家仙神的道場裏失身強匪。
迷藥藥效強烈,不僅能迷糊得人神志不清,在心火難耐的驅使下做出迎合之舉,醒來也難以記起發生了什麽。
在事成之後,觀中人還會清理她們的身體,确保不留下痕跡,使得那些女子即便發覺有什麽不對勁,也只會認為做了一場春夢。
畢竟,誰能想到,在這樣一座莊嚴肅穆的道觀裏面,有着如此下作的勾當呢?
為了避免事情暴露,正虛觀還有一套嚴格的選人标準。
那些進觀時需要清場的高門世家,自然不敢招惹;和一大幫親朋好友一起來的,也不會選中;唯有那些形單影只或是攜一二親友來的婦人香客,方為首選。
當然,标準因人而異。
有時客人想要嘗試雛兒,道觀也會給他們挑選幾個小姑娘。
這些女孩多來自山腳附近的普通人家,不通人事,就算醒來發覺身上不對勁,也不會明白發生了什麽,又被玄異之言一哄一吓,便是說什麽信什麽了。
有時客人玩膩了尋常婦人,想要用點新鮮好看的,道觀也會想法弄來一二。
當然,這得看客人與香客的身份,倘若前者的身份不及後者高,一旦鬧出什麽事來兜攏不得,那道觀t是萬萬不敢起賊心的。
而若是像今日這般,前者為道觀常客、孟大學士之子,後者為京外人士、商戶妻子的,便會有膽大的起了賊心,賺這一筆腌臜錢。
也不知是巧還是不巧,放在平時,像這等年輕夫妻一起來且手腳大方的香客,靜愁一般不會動心思,只安心賺香油錢。
偏生今日孟公子也來了道觀,他是觀裏的常客,打賞一向豐厚,但眼光挑剔,看不上尋常婦人,需得貌美的女子才可。
這對夫妻中的夫人又生得實在好,細柔的身段連她這個女子都移不開眼,何況男子?
靜愁敢肯定,她若促成了這樁好事,孟公子一定會格外滿意,賞銀翻個倍都是少的。
最妙的是,這是一對來求子的夫妻,即使那婦人在醒來後察覺不妥,她只消說此乃祖師于夢中賜子,想必其也不敢多說什麽。
那夫人看起來也不是個性烈的,就算沒有相信她的鬼話,大抵也不敢鬧開。
真的鬧開了也不怕,這對夫妻是從江州來的,在長安人生地不熟,鬧不到哪裏去。
世間男子又大多薄情,觀中甚至不需要多費銀錢,只消予一兩位美人,讓這位公子爺也嘗嘗其中妙處,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不得從此以後還會多一名恩客。
如此一本萬利的買賣,靜愁豈能放過?
當下,她使出慣用手段,把夫妻倆領去燃着特殊熏香的廂房,奉上加了特殊用料的茶水,說上一通胡言亂語,哄得夫妻二人分開休息。
她再通知孟公子前來撷花,如此便可靜待事成,錢財到手。
哪知這對夫妻身份如此尊貴,竟是太子殿下與、與——她要是早知道這一點,就是再給她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這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