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秦桃桃很快端進來了一碗飯, 嚴龍舟那天獵回來的羊今天一部分炖着吃了,一部分蒸着吃了,蜜娘更喜歡炖羊肉, 裏面放了一些蘆菔, 炖的軟爛,入口就化, 湯汁濃郁鮮美, 她也實在是餓了,比平時吃的也多一些。
秦桃桃在她身邊陪着, 小聲道:“我剛才看見表姐夫被幾個男人架着灌酒,特別過分!不過大哥去解圍了, 表姐夫立馬瞅準時機就溜了呢!”
蜜娘都能想象到外頭的場景, 她悄悄朝外看了一眼,此時酒水過半,外頭喝的正酣, 秦家三表兄因為給嚴龍舟擋酒,已經率先趴了一個,剩下兩個還在強撐, 嚴龍舟被一群人又重新拉了回去繼續灌酒,也不知道要喝到何時。
蜜娘有些擔憂, 于是道:“桃桃, 麻煩你給二舅母轉達一下, 熬一鍋醒酒湯吧,我看他們喝的有點吓人, 到時候二表哥也醉地不省人事了。”
蜜娘剛說完, 秦桃桃就抿唇笑了。
表姐也真是t的,操心姐夫就直說嘛, 偏偏還要打着二哥的幌子來。
“好,表姐放心,我這就給我娘說去。”
蜜娘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秦桃桃便笑着出去了。
外面的酒席一直持續到了酉時,外頭的人也真是吃到了酒足飯飽,一個個腆着肚子朝回走去了,就連鄰居家的狗,都在陳家酒席桌子下面啃骨頭啃到了飽。
嚴龍舟這會兒也總算是找了個尿遁的借口溜了。
院子裏面一片狼藉,秦家三兄弟已經都趴了,陳老漢讓秦家的先回去,自家來收拾院子,秦家到底幫着打掃了一下,見差不多了,這也才拉着自家漢子朝回走。
這會兒天都黑了,回去還舉着火把。
小院總算恢複了寧靜,陳老漢、嚴老頭還有陳榆錢都在灑掃院子,嚴龍舟這會兒從茅房出來,也大步走過來準備幫忙。
“得了!你趕緊回屋去吧!”嚴老頭十分了解自己兒子,笑罵着別讓他做戲,嚴龍舟也不裝,笑了兩聲,眼神還帶着兩三分醉意:“爹,你們也早點睡了,明個兒早上再仔細拾掇。”
陳老漢笑着點頭:“好。”
這酒席一辦,往後就是他們一家子過日子了,陳老漢心裏舒坦極了。
嚴龍舟看眼東屋,當下也不再猶豫,先去竈房接了一大桶熱水,接着就踏進了新房。
蜜娘早就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将蓋頭又匆忙遮在了頭上,視線重新變得昏暗模糊,聽覺倒是越發靈敏了。
當嚴龍舟的腳步聲踏進門檻時,她緊張地又攥緊了裙擺,下意識地,但這樣的小動作自然沒瞞過嚴龍舟的眼睛,只見他刻意放緩了一下腳步,似乎在給新娘子心裏準備。
“蜜娘,我掀蓋頭了。”
等走到新娘子跟前,嚴龍舟總算開了口。
“好、好啊。”
蜜娘也明顯有些磕巴。
嚴龍舟大手撓了撓後腦勺,帶着鮮有的幾分傻氣,總算是伸手将他媳婦兒的蓋頭給掀下來了。
眼前重新恢複明亮,光線讓蜜娘下意識地擡起了頭,猝不及防地,她和嚴龍舟視線相碰,兩人臉頰都染上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嚴龍舟是看傻了。
兩人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可從前蜜娘很少收拾打扮自己,衣裳也多是村裏姑娘一樣的麻布粗衣,多少有些老氣,今日換了身份,第一次穿上這般好看的紅衣,襯得她膚白如血,卻也有白裏透紅的好氣色。
嚴龍舟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蜜娘看,蜜娘早早當家,也沒多少那嬌羞小女兒家的姿态,只是略微有些不自然,不過很快就恢複了。
“你先去洗洗?喝過醒酒湯了沒有?”
嚴龍舟倏然反應過來:“喝過了,二嫂熬得。”
蜜娘垂眸:“好。”
嚴龍舟這會兒也總算回過神,嘿嘿一笑:“成,那我先去洗澡換身衣裳,臭烘烘的免得熏着你!你餓不餓,吃了沒?”
蜜娘:“我吃過了,你去吧。”
嚴龍舟先提着熱水去浴房了,只是他走兩步又停了下來,似乎舍不得媳婦兒似的:“蜜娘,你泡腳不,我給你端盆熱水來。”
蜜娘心中一緊,本想拒絕,但轉念也一想:“成。”
還是應下了。
嚴龍舟又傻笑兩聲,不再猶豫大步邁向浴房,蜜娘這會兒緊張的心也徹底松了口氣。
咋這麽沒出息呢,兩人又不是盲婚啞嫁,早就見過相處過的,以後又要一起過日子,屬實沒啥可緊張的。
想通之後,蜜娘換了身舒服的衣裳,将頭上繁瑣的發髻也散下來了。
而嚴龍舟提着熱水就急匆匆去了浴房,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從頭到腳全都洗幹淨了。怕酒氣熏着媳婦兒,連牙都刷了兩遍。
他動作飛快,時不時就朝屋內看一眼,他是個囫囵的,熱水基本都沒怎麽用,等洗完澡給媳婦兒倒是端了一盆滾燙的洗腳水,又舀了一桶涼水,這才回到了屋內。
蜜娘這會兒已經通完發了,正安靜地坐在炕邊等他,嚴龍舟瞅見蜜娘的一瞬間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媳婦兒可真好看啊……
蜜娘不是個習慣等人伺候的性子,自然立馬起身去接水,嚴龍舟連忙後退一步:“你坐着別動!這水滾燙!”
蜜娘一怔,就見嚴龍舟熟練地給她兌了一盆溫水,放在她面前了。
蜜娘有些局促,“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嚴龍舟無比自然地伸手去拉她腳踝了,蜜娘大驚,想躲,卻被男人先抓住了:“蜜娘你別羞,我習慣了,我經常給老爹洗腳。”
蜜娘很吃驚:“你嗎?”
“對啊,我爹把我養大不容易,這點兒孝道應該的。”
嚴龍舟一邊說一邊就将蜜娘的繡鞋和襪子都脫了,蜜娘都沒反應過來呢,一雙小腳就被嚴龍舟握在手裏了。
她這時才回過神,臉頰頓時通紅,嚴龍舟還嘿嘿笑了聲:“媳婦兒你腳真白。”
“!!!”
蜜娘腦瓜子直冒熱氣,被嚴龍舟第一次喊媳婦兒,她自然有些不自在,做了這麽多心理準備,一下子就又破防了,但看男人倒是十分悠閑自在,仿佛就剛才那一會會還能看見他臉上的紅暈,這會兒倒像是習慣了似的!不僅将她的腳握在掌心,還用水輕輕澆在上面幫她洗。
蜜娘再也受不住了,趕緊縮了回來:“我自己來就成!”
她猛地一下将腳放進盆裏踩實了,因為動作太大水珠還濺到了嚴龍舟臉上,誰知他半點兒都不介意甚至還有些遺憾:“行,那我來鋪床吧。”
炕上鋪着一層褥子,兩床喜被在炕頭整整齊齊疊着,要睡的時候左不過一扯就是,哪用的上鋪什麽床,但嚴龍舟就是要湊到蜜娘跟前,又仗着她在洗腳挪不了半分,就在蜜娘跟前湊,灼熱的呼吸還時不時就噴到蜜娘的耳垂和臉頰邊,讓人酥酥麻麻的。
“我來吧。”蜜娘實在有些受不住了,趕忙用巾子擦了腳,轉身就爬上了炕,殊不知這正合了嚴龍舟的心意,他勾了勾唇,忽然伸手從背後摟住了蜜娘的腰,這動作倒是真的将蜜娘吓了一跳!
“你、你——”
蜜娘驚得話都說不出來,表嫂給的冊子她紅着臉看過了,也知曉那事是在被窩裏規規矩矩地辦的,可哪有一上來她還趴跪着這人就等不及的道理!!
見蜜娘一張小臉都白了,嚴龍舟稍微松開了一些。
“蜜娘,好蜜娘。”
他從後面将蜜娘的小臉轉過來,不由分說在那白皙的臉蛋上使勁親了一口!蜜娘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這人看着也還算靠譜正經,怎麽、怎麽這會兒變成了這樣!
嚴龍舟依然笑,呼吸還帶着兩三分酒氣,蜜娘安慰自己是他喝多了,嚴龍舟下一瞬也直起了身子,将床頭的洗腳水給倒了。
等他再次回到屋內的時候,蜜娘已經鑽到被窩裏了。
背對着他,怎麽看怎麽有點逃避的意思,嚴龍舟趕緊輕手輕腳吹了燈,但龍鳳燭吹不了,然後就走到炕邊了。
這會兒都是五月了,天兒有些熱,被子也都是薄的,蜜娘想把自己全裹起來的,但又覺得有些熱,可只半蓋着又怕生出什麽誤會,總之別扭的很,連個被子都不會蓋了。
偏偏嚴龍舟這會兒也上了炕,絲毫沒有任何緊張地從背後将人抱住了。
“蜜娘,你是不是緊張的很?”
蜜娘:“……”
這人絕對醉了。
“你真的喝醒酒湯了嗎?”
“真的啊。”嚴龍舟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在媳婦兒眼裏打上了“孟浪”的印記,他壓根沒覺得自己醉,只是覺得娶媳婦兒了,就該這樣。
于是他手沒停,結實的胳膊還将人抱得更緊。
“好蜜娘。”
他又管不住自己個兒嘴了,開始說些讓人耳根子發燙的話。
那冊子他自然也看了,還好生“研習”了一番,不過鄉下畫的冊子多是寫粗制濫造的,蜜娘那本沒寫任何字,都是些直白的畫……但不知道嚴龍舟從哪裏學的這些話。
好蜜娘這稱呼在他嘴裏翻來覆去地說,直喊的蜜娘心頭是軟了,身子也化了……
蜜娘倒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被勒的有些呼吸不過來,也覺得這天兒啊,是真的有些熱了……
山腳下的桃花村,今天晚上又下了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的,雨聲遮掩了東屋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龍鳳燭的燭火亮了一晚上,将那方大土炕上的動靜全折射成了皮影戲似的,幸好這小院中間的竹牆也成功起到了應該有的作用,才沒有讓這一會兒疾馳一會兒合攏一會兒又分開的皮影戲被別人窺去……
但枝頭的鳥兒似乎是瞧見了,瞅了一會兒就掩面飛走了……
一夜折騰。
-
次日一早,空氣清新t,鳥兒重新回到枝頭開始吱吱地叫着,東院小門被一雙大手推開,嚴龍舟一臉神清氣爽走了出來,見到他,鳥兒叫的更歡,叽叽喳喳的,嚴龍舟朝它們看了一眼,啧了一聲,那些鳥兒就全都飛走了。
嚴龍舟轉身,輕手輕腳關上了門,仿佛驅鳥只是為了不打擾蜜娘睡覺,接着就從竹牆中間的小門去院子裏了。
“爹。”
沒想到嚴老頭和陳老漢都起了,這聲爹一起叫倆人。
倆老頭也相處蠻好,一大早就在竈房說說笑笑的,嚴龍舟一看,柴火劈了,水缸滿了,竈上已經在煮雞蛋了。
嚴老頭:“早飯你不操心了,給你媳婦兒說也別管了,我們倆老頭還沒廢,等着吃飯就行。”
嚴龍舟笑了笑:“也沒想操心,我給蜜娘打熱水去。”
嚴老頭嗤笑一聲,陳老漢對兩人的相處模式十分驚訝,嚴龍舟轉頭對岳父說話的時候就客氣多了:“爹,您別忙,這院子裏一會兒我來收拾。”
陳老漢連忙應了兩聲,就見嚴龍舟端着一大盆熱水又回東院去了。
蜜娘這會兒也醒了,正在穿衣裳。
她渾身都有些不得勁,尤其是下面。
農家姑娘都沒有多嬌氣,知道那檔子事會疼一下,但也沒放在心上,表嫂也說了,開始會難受,後面就舒坦了。
可真的是這樣嗎?!!
蜜娘只記得自己昏睡過去之間有些舒坦了,前面都是難熬的!
這會兒兩腿走起路來還有些打顫,她咬了咬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奇怪,下一瞬,嚴龍舟也端着熱水進來了。
“媳婦兒,洗臉。”
蜜娘猛地回頭,看見這男人的一瞬間就想起來昨晚的荒唐事,她慌亂将手上的小衣塞到了被窩裏頭,但還是被嚴龍舟看見了。
嚴龍舟勾了勾唇,将熱水放在洗漱架上,回頭問:“爹在煮雞蛋,蜜娘你早上還想吃啥?”
蜜娘原本還有點扭捏,聽見爹已經在做飯了立馬一驚:“我去做吧,哪有讓爹動手的道理。”
嚴龍舟:“這有啥,煮個雞蛋罷了,榆錢兒都會吧,他們倆也不是說啥也幹不成了,蜜娘,你不用把自己弄得那麽累,今天沒啥要緊事,歇着吧。”
蜜娘:“……話不能這麽說吧,不像話。”
嚴龍舟無奈:“沒啥不像話的,你是新媳婦兒啊,就該好好休息,之後這家裏的事除了竈房你都不用操心,有我呢。”
蜜娘被嚴龍舟“強制”要求歇着,她也只好無奈應下,但蜜娘可沒那個臉在屋裏躺着,洗漱之後還是趕緊去了院子裏了。
倆老頭真把朝食都做好了,蜜娘還怪不好意思的:“謝謝爹。”
這聲爹喊得是嚴老頭,可是把嚴老頭樂得心花怒放的:“蜜娘啊,別客氣,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嘛,快坐下吃。”
陳老漢也笑呵呵的看着自己閨女,別說,倆老頭做的朝食還挺豐盛,煮雞蛋、煮稀飯,還有昨天剩下的米飯炒了一下,也是香噴噴。
昨個兒陳家辦喜宴,因為野味多,進門的賓客都去吃肉去了,飯倒是剩下不少,蜜娘原本今天就打算拾掇剩飯的,都是新鮮的糧食啊,可是不能浪費了。
院子裏的狼藉也被嚴龍舟三下五除二收拾幹淨了,擺酒席問鄰居還有舅舅家借了不少桌椅板凳,嚴龍舟一邊大口吃着炒米飯一邊道:“一會兒我先去還桌椅板凳,回來的時候再去一趟山上。”
他十分平常地說着自己的安排,這蜜娘聽了之後卻是吓了一跳:“你還上山做什麽?”
婚前嚴龍舟幾乎就日日朝山上跑,這桃花山後頭的野雞野兔怕是都記住他了!今天難不成還要上山去獵野味嗎?
嚴龍舟笑了:“傻蜜娘,我去給你摘果子,五月了,櫻桃桑葚還有果子都熟了,今天不獵動物了。”
聽到摘果子,蜜娘自然想到了那天趕集兩人回來遇到的櫻桃果,她眼睛一亮,張嘴就說也想去,但是一想到自己現在還在發酸的雙腿,默默把話又咽回去了。
嚴龍舟咋可能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心裏有些得意又有些心疼:“過幾天我帶你去,到時候山上的桃子也熟了!”
蜜娘點了點頭,明顯也很期待,這時,原本一直低頭把飯的陳榆錢忽然擡頭:“姐夫、姐,你們一晚上還沒看夠嗎,吃飯的時候還要瞅對方?”
“咳咳——!”
陳老漢一口飯差點兒都噴了出來,接着就一個毛栗子敲到兒子頭上:“吃你的飯!”
“哎喲!打我做啥子嘛!我又沒說錯!”陳榆錢還不服氣,嚴老頭哈哈大笑,蜜娘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旺財在兩人腳邊轉啊轉啊的,也跟着傻樂。
飯後,嚴龍舟将胖嬸家和林嬸家的先去還了,剩下的放在了板車上頭,準備拉着去還了。
除了板凳,他們在秦家借的東西還不少,蜜娘臨走之前全給裝上了,又給舅舅家裝了兩碗羊肉道:“這些咱們也吃不完,到時候壞了可惜了,給舅舅們吧。”
嚴龍舟笑着應了:“蜜娘放心。”
蜜娘:“那你路上慢點。”
送走嚴龍舟,蜜娘總算是可以幹點兒事了,她搶着去竈房刷碗,倆老頭便一起去拾掇菜地了。
陳家小院的菜地裏蔬菜長得還不錯,只是一頓酒席也吃的差不多了,陳老漢道:“一會兒我去村口買點種子,你和我一起不?”
嚴老頭:“去嘛!反正也沒啥事!”
陳老漢:“那咱們再去看看地裏,馬上小滿了,麥苗也有動靜了!”
這就說到嚴老頭不懂的地方了,他一輩子都不咋侍弄田,根本不曉得咋種地來,陳老漢也想不通:“你說說你,身上也有點銀子,咋就不知道買兩塊地種種呢?”
嚴老頭:“侍弄那玩意兒幹啥,麻煩,石頭山腳下也沒啥好地,想吃糧食了就去鎮子上買就是了。”
竈房裏的蜜娘和外頭的陳老漢都同時搖頭,這對父子啊,還真是不咋講究的,這日子咋能這麽過啊,陳家還打算等今年下半年手頭寬裕了,再去收購兩畝水田呢,還是自家有田心裏才踏實啊。
想到這,蜜娘心裏也有了盤算,這段日子她看清了,嚴龍舟就是個花錢沒啥算數的,反正不能讓他管賬,這家裏多少銀子她也得算明白了,肯定是不能過糊塗日子。
另外嚴龍舟能打獵的這一身好本事,肯定也被鄰居都看在眼裏了,他們這陣子蠻高調的,但高調必招人妒忌和眼紅,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蜜娘準備等嚴龍舟回來和他好好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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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娘的擔心完全不無道理,陳家小院是關起門來過日子,當然不會知道自家昨個兒那場喜事在村裏引起了什麽樣的軒然大波。
就說頭一遭吧,蜜娘的花轎在桃花村走了一圈,那當真是給不少陳姓人家了一記響亮耳光,先前還有人說人家嫁不出去的、陳大壯鐵定沒錢辦喜宴的,這下全都被打臉了吧?!
鄉下泥腿子有的要臉,覺得面上無光也就關起門不湊熱鬧,也有的為了那一口吃食就不管其他的,聽着鄰居說昨個去送了五六個銅板的喜錢卻吃了一肚子的羊肉時,那臉上都要出現裂縫了!!
啥?!羊肉啊!!!
當即是恨不得在地上捶胸頓足!
他們咋就錯過了嘛!
不就是五六個喜錢兒嘛!誰沒有啊!
早知道能吃到羊肉,別說五六個了,二十個銅板也随得啊!
後悔,真就是悔地腸子都青了。
後悔的同時也不免埋怨了起來:“都怪那個趙葉芳嘛!成日在那胡嚼,說啥陳大壯就是下一個陳老三,家裏窮的都掀不起鍋了!真是放屁嘞!人家這喜宴辦的這般闊氣,倒是老二家這麽多年都打不出一個屁來,真不知道這兩兄弟誰過得好些哦!”
這些陳家人,都是當初在陳家村老宅附近住的,只有陳大壯當年被排擠,分家之後就去了村頭重新蓋的房子,住得遠,自然就不熟。
這些人對陳大壯和蜜娘一家子的印象基本就全來自趙葉芳的一張嘴,現在聽說那邊那般潇灑,真是十成十懷疑起陳大石一家。
都住得近,這些話自然傳到了趙葉芳的耳朵裏。她氣得不行,是狠狠在院子裏潑了一盆髒水:“一個個窮到沒有臉皮子的東西!活一輩子就惦記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了!一頓羊肉就要上趕着喊人家爹了不是?!你爹娘知道你這麽丢人棺材板子怕是都要蓋不住了!”
趙葉芳自然氣啊,氣得她潑完了水就狠狠關上了大門,實際上,陳大石家的大門已經關了好幾天了。
她猛地一下t将盆扔到水池裏,然後嗚嗚掩面哭了起來:“我真是命苦嫁給你們兄弟倆!這些年每每想到我家柱子受的苦我都恨不能把那個家砸了!咋就分不開了嘛!咋就分不幹淨了嘛!現在他們家辦個喜事連帶着我們也要跟着被羞辱!我上哪裏說理去啊!”
婆娘的哭訴傳到陳大石耳朵裏他也不好受,想來想去,他猛地一拍桌子:“馬上給柱子娶妻!梨花村那個姑娘我再去一趟!咱們家也辦喜宴!辦的比他好就是了!”
趙葉芳這才止住了哭聲:“真的?”
陳大石:“廢話!再這樣下去,我老陳家都要被人指着笑話了!管那姑娘是個啥情況,只要她願意嫁,先娶回來再說!”
趙葉芳想了想,也不哭了,“成!不争饅頭争口氣!我就不信了,咱們家還比不過他們家了!馬上給柱子辦喜事!”
趙葉芳話音剛落,陳英光回來了。
陳大石兩個兒子,老大陳英柱、老二陳英光。
陳英光今年十六,但比蜜娘還小幾個月,這會兒剛從地裏回來,扛着鋤頭渾身是汗。
趙葉芳看見小兒子,立馬道:“老二啊,你來。”
“娘。”
趙葉芳:“我和你爹馬上要給你哥辦喜事,你不是在鎮子碼頭上找了個活計嗎?你到時候把人全都請來!我和你爹要大辦!”
陳英光皺起眉頭:“咋這麽突然,哥的親事說好了?”
趙葉芳:“肯定能說好!你就放心去喊!還有,你之前不是和二狗子老上山抓兔子啥的嗎,最近咋沒去了?也獵點兒好東西回來,我們辦喜宴!”
這又是辦喜宴和抓野味的,陳英光聽明白了:“娘,你不會是因為堂姐那邊的婚事才這麽突然的吧?”
趙葉芳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了:“你喊她啥?!”
一聲堂姐,一下子把趙葉芳刺激到了,她睜大眼不可思議看着小兒子,陳英光立馬改口:“蜜娘,就他們家。”
趙葉芳敏銳地嗅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問你!你還當她把姐看?她出嫁,你不會還跑去了吧!”
陳英光:“咋可能了。”
他轉身就将自己的鋤頭放在了院子角落,沒去看他娘的眼神,陳大石當真頂住了壓力,一根雞毛都沒給送,只是當關上了門不知道這事罷了。
趙葉芳:“我可警告你,你別忘了你大哥的仇!她早就不是你堂姐了!”
趙葉芳說完就氣沖沖地進了屋,陳英光在院子裏默默收拾好農具,忽然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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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漢和嚴老頭一起去了地裏,蜜娘則在家裏把竈房的活計都幹完了。
昨個兒擺席,來的人都随了禮,可也并不是人人都随了銅錢的,這願意随錢的給錢,沒錢的随東西也成。鄉下人,能拿得出手的無非就是吃食,所以這竈房裏面現在堆的雞蛋啊、蜂蜜啊、紅糖啊啥的都有,蜜娘正在一一清點。
胖嬸家就送了包紅糖,這是稀罕東西,蜜娘仔細收好了,至于蜂蜜,是林嬸子送的,林嬸子的男人曹老漢在山上養蜂,這活有點累人和危險,但是營收不錯,還能吃到新鮮的蜜,蜜娘還沒怎麽吃過蜂蜜,自然也十分稀罕。
剩下的裏面,最多的就是雞蛋了。
難怪今天早上爹舍得煮雞蛋,現在的雞蛋罐子裏都放不下了。
蜜娘一邊笑一邊把這些雞蛋都攢着,從前家裏吃雞蛋也覺得奢侈,所以看見雞蛋就想攢,這也成了蜜娘的習慣。
整理好這些東西也是整理好人情,後面有機會都要還,蜜娘收拾着這些東西,忽然發現了一罐子不尋常的東西,她仔細拿過來一看,竟是一罐子果兒糖。
果兒糖是鎮子上才有的點心,用面粉炸的,酥脆可口,外面還裹了一層麥芽糖,別提多好吃了,一斤果兒糖比一斤肉都貴,這一罐子至少有兩斤,這是貴重的随禮了,恰逢陳老漢和嚴老頭買完種子回來,蜜娘趕緊就去院子裏問了。
“爹!這罐果兒糖誰給的啊?”
陳老漢:“啥?果兒糖?”他走過去一看,竟然沒半點兒印象。
“不應該啊……”這果兒糖是厚禮了,陳老漢昨個兒在院門口收禮呢,誰給了這個他肯定有印象,多少也要拉人家去好位置的。
但陳老漢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嚴老頭也走了過來,他倒是認得:“是個年輕小夥子給的!你那會兒去茅房了,我收的禮!”
蜜娘趕緊問:“年輕小夥子?叫啥?”
嚴老頭:“我還差點忘記說這事了,我問他叫啥他不說!你說怪不怪,不留名也不進來吃席,我喊他他還跑!”
還跑?
陳家父女面面相觑,蜜娘忽然想起了什麽,問:“爹,那你還記得他長啥樣不?”
“記得啊!有些黑!個子也挺高,沒大龍高但是也不錯了,和虎子差不多吧?還有就是穿個藍色的粗布衣,扛個錘頭!”
蜜娘聽完,心裏有數了,她看向陳老漢:“爹……”
陳老漢這會兒臉色也變了,顯然知道了是誰,他哼了一聲,“誰稀罕!”說完就氣呼呼地回了房。
嚴老頭還沒反應過來,嚴龍舟此時也回來了。
“蜜娘,爹,我回來了!”
蜜娘見他回來,也立馬收了情緒上前:“可還順當?”
嚴龍舟:“還個板凳而已,都順當,舅母和舅舅本來說要留我吃飯,我說改天。”
蜜娘:“成,我給你倒碗水。”
蜜娘轉身去了竈房,嚴老頭拉住了兒子,把剛才那果兒糖的事說了:“我咋覺得親家神色不對呢,你問問那誰送的。”
嚴龍舟應下:“行,我知道了。”
午飯還是先解決昨天的剩飯,早上吃炒米,中午就吃燴飯。昨個兒的羊肉湯炖的還能吃兩三天,蜜娘重新刮了新鮮的蘆菔進去,軟糯香甜,再泡發一些粉條,燴上一大鍋米飯,別提多美,嚴龍舟這會兒又餓了,囫囵就是一大碗下肚,也不嫌燙。
蜜娘給陳老漢把午飯端到了屋裏,父女兩應該也說了幾句話,随後蜜娘才出來,将午飯的碗筷給收拾了。
嚴老頭:“中午沒啥事,都歇晌去吧!我們剛才去地裏看了,都長挺好,我倆還買了些菜種子,等歇完晌下午播了,大龍,你今個兒也別上山了,陪你媳婦兒去。”
蜜娘臉一紅,她并不需要什麽陪……不過嚴龍舟是一口應下:“成!我聽爹的!”
說完就拉着蜜娘回房了。
“诶,我碗筷還沒刷呢。”
嚴龍舟迫不及待拉着媳婦兒進了屋:“急啥,下午我去刷!爹都說了今天沒啥要緊事,歇着吧,連朝廷當官的成親也有三天假呢!”
蜜娘無奈搖頭,這歪理,他們是鄉下人,鄉下人侍弄田地操持農活,哪裏能有歇下來的時候,咋還能和當官的比?
但她也的确有話和嚴龍舟說,于是沒拒絕,脫了鞋,就在炕桌前盤腿坐下了。
這大土炕修的寬,上頭的炕桌也跟着寬,平素蜜娘在這做針線活記賬都行,想吃飯也成,反正舒坦着,不用了收起來就成。
嚴龍舟原本在炕上趟了個大字,這會兒見蜜娘雙腿盤着坐在炕桌前看着他,立馬就笑着也坐起來了。
“媳婦兒,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