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嚴老頭沉思片刻:“大妹子,我自然是信你的,聽你說的也是個好人家,可方才我聽你說那裏正家的兒子和那姑娘……”
葛媒婆:“哎,是我糊塗了,整日想着成全有情人,我看啊,是那裏正小兒子喜歡蜜娘,但我去陳家的時候,蜜娘似乎沒那個意思,那姑娘清醒着,反倒是我腦子發了昏。”
“老大哥,你放心,保媒是積德的事情我絕不會給自己造孽,你要是不在意這個事,讓兩孩子相看相看,看上了再說,不成的話我不收你分文就是了。”
嚴老頭想了想,道:“大妹子,我既找你就是信你,聽你說那蜜娘也是個好孩子,我沒啥問題,就全權拜托你了。”
葛媒婆這會兒心情轉好,笑道:“你倒是個開明的,比一些冠冕堂皇的人強多了!成,那這事就交給我了!”
嚴老頭最後離開葛家的時候心情破好,紅光滿面,但同時,陳老漢則滿臉土灰,走出了柳家大門。
他心中複雜,難受自責。
丁鹹英那張嘴是笑着說了一番惡毒又羞辱人的話,直将陳老漢說的在院子裏擡不起頭來,就連柳家那院子裏的男丁都聽不下去了,等陳老漢出門時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陳老漢有些恍惚,并未注意。
他低着頭在街上走着,是他太沒用了,家産護不住……媳婦兒護不住……連女兒和兒子也……
“哎喲!”
陳老漢漫無目的在街上轉悠的時候,忽然肩膀就被撞了一下,他走到拐角時嚴老頭也剛好走過來,兩人撞了一下,嚴老頭啧了一聲。
“對不住對不住。”陳老漢下意識地就低頭道歉,嚴老頭本想說啥,但一看這人低眉順眼的樣子,擺了擺手:“你這人,也不是故意撞我的,犯得上這麽道歉。”
陳老漢一愣,擡頭,就也看見了一個老頭。
兩老頭面對面,陳老漢視線下移,一下看到了他空蕩蕩的袖管,這心中瞬間就愧疚極了,又預備道歉,被嚴老頭趕緊打住:“行了行了!老漢我雖是個殘疾但比你好像還壯實些!走了!”
嚴老頭揮揮手就走了,陳老漢愣了愣神,也慢吞吞地繼續朝前。
嚴老頭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他也是個跛腳瘸子,一愣,正準備說啥,下一瞬,就又看見一個家丁急匆匆跑來:“陳家的,陳家的!”
陳老漢頓住了腳,果然是柳家的人,只見他正提着那籃子雞蛋跑了過來,朝陳老漢手中一塞:“裏正家不收外人禮,免得叫人說了閑話,兩家也無親無故,這雞蛋你拿回去吧!”
陳老漢那唯一的一點兒尊嚴又被人嫌棄地丢在地上,這一籃雞蛋裏面有三十多個,攢下來十分不容易,他站在原地憋紅了臉沒伸手拿,那人有些不耐煩了,嘆氣道:“何苦呢,拿回去給兒女吃吧!柳家和你們家不是一路人,那柳公子将來是要去縣學念書的,蜜娘就算嫁過來也沒好日子過,你當爹的糊塗啊!”
蜜娘?不遠處的嚴老頭心念一動,挑眉看向陳老漢。
陳老漢最終還是接過了那籃子雞蛋,他站在原地陣陣發蒙,他真的糊塗了嗎?
可若不是昨日那媒婆先上門,他當然也不會憑白找到柳家去。
陳老漢抹了把臉準備回家,忽然被人叫住了。
“嘿!陳家的?”
陳老漢回頭,就看見斷胳膊老頭還在原地,他上前幾步道:“你這雞蛋賣不賣?”
陳老漢愣了愣:“你要買?”
“買啊,賣不?”
“賣……一文錢一個,三十個你全要的話給二十八……”
嚴老頭笑了:“成,不過我身上只有十文錢,我先買十個,剩下的你給我留着,再給我留個地址,我改明兒上門去買剩下的雞蛋。”
陳老漢怔了怔,這人咋有點怪?滿大街不都是賣雞蛋的,咋還要留個地址專程買他的?
嚴老頭笑了,拿起一個雞蛋瞅了瞅:“有人不識貨啊,這麽好的東西,一看就是精心飼養的雞下的,別人不要我要。”
陳老漢有點激動:“是……是我兒子和閨女每天抓螞蚱喂得,絕對好。”
嚴老頭笑了,當即數了十個銅板遞過去:“你家在哪?”
陳老漢:“桃花村,陳大壯家,村口朝東百十步就到,門口有一株柿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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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娘今日在家,将屋裏屋外收拾了個徹底。
菜地翻過一遍,春天的野菜正是好時節,荠菜水嫩、野蔥茂密,那綠油油的野韭一掐都能冒出水兒來,蜜娘拿着鐮刀狠狠收割了一波,一擡頭,柿子樹上的喜鵲還在吱吱呀呀地叫着,蜜娘笑了,擦了擦汗繼續。
午飯姐弟倆粥配餅将就了一頓,下午爹要回來了,蜜娘預備用野蔥煎個雞蛋吃,再煮一鍋菌子湯就算了事,昨個兒的米飯還剩,熱一熱就能炕出鍋巴來,挖一勺黴豆腐配着就能下飯。
早上洗好的衣裳這會兒也幹的差不多了,院子裏旺財和榆錢兒在撲蝴蝶,一娃一狗歡樂的怪,蜜娘喊了聲收衣裳,榆錢兒立馬應下跑去,旺財也屁颠屁颠跟在後面。蜜娘摘完了野菜就準備打水去做飯,總之是一刻也不停歇。
院門嘎吱一聲,陳榆錢回頭就嚎了一嗓子:“爹!”
蜜娘也趕忙擦了擦手迎了出來:“爹,回來了?”
陳老漢進家門前特意緩了緩心情,對兒女不願表現出半分,他笑了笑:“嗯,回來了。”
“爹,你籃子賣完了嗎?!賣了多少錢!”
陳榆錢見自己爹只提了一個籃子回來,激動地不行,陳老漢點頭:“賣完了,換了三十多個銅板,買了一斤糖,兩鬥米。”
“有糖啦!!!”陳榆錢開心地活像個猴子,蜜娘也上前,“爹,準備吃飯了。”
陳老漢:“哦,好。”他放下手中的籃子便去洗手,蜜娘順着視線看了過去,瞧見那一籃子雞蛋後愣了愣。
那是她爹辛辛苦苦攢了三個月的雞蛋,從沒說過要賣,只說有大事時送人,可今天進城卻特意帶上,想也知道是因為啥。
現在又帶了回來,蜜娘心裏也清楚是為啥。
但她一個字也沒問。
看着老爹有些佝偻的背影,蜜娘心中發酸,默默将那籃子雞蛋重新提回了廚房,她不傻,從一開始就沒幻想過那柳家,但他們不該主動招惹。
蜜娘一發狠磕了三個雞蛋,和切碎的野蔥一起攪打,灑一點點鹽巴,趁着鍋燒熱,鍋底擦了兩下豬油後就将雞蛋液滋啦一下倒進了鍋裏,頓時,雞蛋和豬油的香氣瞬間激發,帶着鮮嫩的野蔥香味飄出廚房,陳老漢鼻尖一動,趕緊朝過走去。
“吃雞蛋餅啦!”陳榆錢是個屬狗的,鼻子更靈,比他爹跑的快得多,小娃子不懂事,只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爹去鎮子上換了糖,姐也給他煎雞蛋餅吃了!
陳老漢走到廚房欲言又止,蜜娘寬慰他:“你辛苦累了一日,怎就連三個雞蛋也吃不得了?”
這話帶着氣,蜜娘嘴上這般說,心裏想的卻是別人不稀罕,她還不能自己吃了?!
吃!
父女兩心照不宣,都沒戳破雞蛋的事,陳老漢這會兒倒也不是舍不得,無奈苦笑:“我路上遇到個老大哥要買這籃子雞蛋的,只是他錢沒帶夠,說明早來取。”
蜜娘一愣。
賣了的啊……
這咋忽然就心疼了呢……
蜜娘也笑了:“算了,少收他三文就是了,咱們今天就自己吃,這野蔥新鮮着,您嘗嘗!”
女兒的孝心陳老漢也沒拒絕,他點頭道好,蜜娘心裏這才舒服,快手将晚飯做好,端上了桌。
廚房裏有個陶罐子,蜜娘取了幹淨的勺子挖了一勺黴豆腐出來,這東西稀罕,是她和村裏伍婆婆學的,豆腐是個稀罕物,蜜娘當初學做這個是為了保存久一點,沒想到卻別有一番風味。
家裏人都很喜歡,配雜糧馍馍的時候有它也能多吃一個。
喝着菌子湯,吃着鍋巴和煎雞蛋,陳榆錢歡快t地直抖腳,夕陽的風吹來,父女兩也倏然喝着湯吃着飯,誰也沒再提那柳家的事,就當沒存在過,再也不必說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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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家那頭。
嚴老頭喜滋滋地回了自己家中,嚴龍舟竟然提前回了,八尺多的大高個正在廚房裏面倒騰,鍋碗瓢盆叮叮當當地弄地到處響。
“诶诶诶,你出來。”嚴老頭看不下去,走過去就将兒子揪了出來,嚴龍舟還有些不情願:“我來做飯,孝敬您。”
“得了吧你那一陣霍霍,我竈房都沒個安生!做的飯也和豬食差不多!”
嚴龍舟摸了摸鼻子,的确覺得這竈房窄小的很,他想攢兩年錢,重新把小院修整一下來着。
嚴龍舟被老爹趕出了竈房,嚴老頭今日心情好,也多下了一碗米,一邊做飯一邊道:“今晚你把你自己拾掇一下,洗個澡洗個頭,明個兒老子帶你出去一趟。”
“出去幹啥?”
嚴龍舟往院子裏的臺階上一坐,長腿一伸就準備編竹篾,嚴老頭在廚房哼哼:“幹啥?買雞蛋!”
嚴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