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寒水鎮馮志遠
寒水鎮馮志遠
寒水鎮，因鎮子裏的寒水湖而得名，聽老人們說，這個湖裏的水之所以冰寒刺骨，夏天甚至濃霧遍布，是因為湖底的水，連接着陰界的忘川河，而臨湖而建的一間鋪子，名叫人間夢，便是專門開設在此地，為了陰界的鬼魂而服務。
沒有人知道這間鋪子在這裏開了多長時間，但關于鋪子的傳說，卻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口口相傳中，一直延續着。
按說這跟死人相關聯上的東西，人們都會下意識遠離，覺得晦氣，但鎮子上的人，對待人間夢這間鋪子，态度卻格外不同，除了維護有加，還敬意十足。
只因在長輩們代代相傳中，這間鋪子，在無數次的天災人禍之中，始終庇護着這裏的百姓。
馮志遠便是從小聽着這些傳說，漸漸長大，直到他認識了人間夢新到來的主人，那是一個長地非常漂亮的姑娘，梳着兩條烏黑的大長辮子，大大的黑亮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漂亮，只一眼，便讓他這個沒見過什麽世面的鄉下小子，陷入進情網。
在他鼓起勇氣大着膽子，跟女孩的接觸過程中，了解到這間對他而言神秘不可測的店鋪，竟然真的是在跟鬼魂做交易，而且不止鬼魂，還有人類。
了解越多，他便對這個能力強大而心，卻十分善良的女孩，越發着迷，越了解她，也越認識到他自己的不足，他一個只會種田的窮小子，哪裏配得上她啊。
等到後來，他見到女孩喜歡的對象後，便徹底死了這條心，那兩個人站在一起時，就連鎮口喜歡專揭人短處的王大娘，都忍不住要誇一句，“真正是一對璧人，般配得很！”
再到後來，他遇到一個很喜歡他的好姑娘，便跟人結婚生子，孩子也漸漸長大，然後去外面讀書工作，一年也回不來幾次，陪伴他最久的老伴，後來也生病走了，而他這一輩子，一直就守在寒水鎮，哪兒也沒去過。
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會一直這樣待在這裏，直到他死去，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人間夢，竟然也有關閉的一天。
那段時間，他夜夜都要去鋪子門口轉悠一圈，然而，陪伴着他長大的昏黃燈籠，卻始終沒再亮起過。
幾年之後，有開發商過來商談，他得知，就連這個他從小生活到大的鎮子，都要保不住。
關于拆遷，年輕人都同意，他們從小在外求學打拼，對這裏的感情，并沒有他們老一輩這麽深厚，他們也更喜歡都市的生活。
雖然大多數老人都是不願意挪動搬家的，但是架不住兒孫的勸說，說到底，人到老了，身體大不如以前，還是想要靠着子女生活。
于是，就這樣都走了，曾經的街坊鄰居，有些搬去了縣城，有些搬去新鎮子，很多多年的老友，到死，他們都沒有再見過一面。
馮志遠沒有聽子女的勸說，堅持要住在寒水鎮的老家，也因為這一次的倔強，他跟自己的兒子女兒，關系鬧地不太好，只有到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面。
他死的那天，恰好是他的八十大壽。
原本說好接他去縣城，給他大辦壽宴，結果卻因為孫子意外受傷，一家人都去了醫院，辦壽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馮志遠人老了，卻也十分有骨氣，是個倔強的小老頭，在接到兒子打開的道歉電話時，只說辦不成更好。
即便他一大早就換好了去鎮上買來的賀壽衣，穿之前，還高高興興地熨燙齊整，将自己打扮成一個精致的老頭。
“就算你們來接我，我也不願去，來來回回跑一趟縣城，麻煩地很。”
“爸，你總是這樣不聽勸。”兒子無奈地回道，他十分不理解自己父親，為什麽堅持要待在那樣偏僻的地方。
“行了，你好好照看我的乖孫，挂了。”
兩人誰都沒想到，這通電話會是父子倆最後一次通話。
馮志遠挂斷電話後，猛地一起身，頓覺眼前一黑，緊跟着便人事不知，重重地倒在地上，等被人發現時，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
花期期看完後，嘆息一聲，又擡手一揮，畫面回到她奶奶出現的時候，看着眼前模樣如此年輕的奶奶，花期期的眼睛開始酸澀。
肩膀上的花花問：“清清年輕時漂亮吧？”
“很漂亮。”漂亮到花期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歲月敗人，容顏枯萎。
奶奶是，馮爺爺亦是。
接着她又擡手一揮，來到馮爺爺的美夢裏，其實馮爺爺想要的很簡單，能夠兒孫繞膝，全家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給他慶祝八十大壽就行。
老人家嘴上雖然不說，心裏還是非常在意的，不然也不會早早就打理好自己，去買了新衣服，還理了個頭發。
熱鬧非凡的馮家大院裏，孩子們來來回回地跑着玩鬧，大門外重新恢複成當初的一片繁華，曾經的老友鄰居都還在，一個個見到馮志遠都祝福他一聲生日快樂，馮志遠一一回複，樂呵呵地笑個不停，老熟人聚在一起相互打趣，大兒子帶來了他單位的攝像機，嚷嚷着要拍一張全家福。
衆人給騰出了地兒，笑看着，馮家這一大家子人，老老小小地全部站在一起，等着拍照。
只是，問題出現了，這攝像機除了馮家大兒子，會弄之外，大家夥都不會，問了一圈兒，沒有人舉手，總不能把馮老頭的兒子拎出來，讓他自己拍吧。
那這不搞笑嗎，缺個人還叫全家福嗎？
正在這時，有人站出來，“我會。”
衆人看去，沒有人認識，不過這并不要緊，“小姑娘麻煩你了。”
“不麻煩。”花期期笑着接過攝像機，然後舉起對着看熱鬧的衆人，快速拍了幾張。
“全畫幅單反，畫質不錯。”她誇道。
“小姑娘好眼光。”馮家大兒子徹底放心了，這是遇到個懂行的。
“那我拍了，準備好。”花期期舉起相機，對準他們喊道：“三、二、一。”
“咔擦！”一張全部人都笑地非常開心的全家福，新鮮出爐。
同時，熱鬧的場面也被定格住，緊跟着，周圍的人事物漸漸消散，直到最後，只剩下花期期，和仍舊坐在中間主位上的老人。
畫面一轉，馮志遠坐在人間夢裏，臉上還挂着心滿意足的笑容。
花期期起身，将手裏的東西鄭重地遞過去，“馮爺爺，生日快樂。”
馮爺爺接過來一看，愣住，這是照片，正是在夢境裏，花期期拍攝的那幾張。
照片上面除了一張他的全家福之外，還有那些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街坊鄰居們，一個個笑對着鏡頭，正是花期期最開始抓拍的幾張。
他小心翼翼地撫摸着照片上的每一個人臉，然後熱淚盈眶地看向花期期。
“謝……謝謝。”
“不客氣，就當我吃了你這麽多蔬菜，還有西瓜的回禮。”花期期故意笑呵呵地回道。
馮爺爺雖說是一只鬼，但也是會種菜的鬼，說起來，還有些遺憾，馮爺爺一旦走了，她今後都吃不到這麽新鮮的蔬菜和瓜果了。
花期期叫來吳老三，囑咐他帶着馮爺爺去到下面，畢竟他走過一遭，已經熟悉流程。
“沒問題。”吳老三一副全包在我身上，你盡管放心的姿态。
“馮爺爺，我先帶你下去做好投胎登記，之後還有的等，你要是無聊，還可以再回來。”
聽這樣一說，剛才還有不舍的馮爺爺，立即便問：“還能回來？”
“你看我不就是，不過也就只能回這裏，畢竟是陰陽交彙之地。”
花期期好奇問：“所有鬼都這樣？”
“當然不是，大善人都是走的綠色通道，人家一死，就能趕去投胎，根本不用等。”
吳老三耐心解釋，“像我這樣，能排着隊等着投胎，然後自由活動的，都是審核通過的好鬼，但凡犯了錯的惡鬼，都在各層地獄裏關着呢，不但要受刑，還得沒日沒夜地工作，用陽界流行的話說就是007啊，還沒有一分錢工資發，太慘了！
最慘的還是孤魂野鬼，執念太深，入不了輪回，只能飄蕩在人間，還得時時刻刻擔心會被其他野鬼給吃了，或者被天師給滅了。”
花期期聽着很興趣：“看來你們陰界的訊息還挺發達，你才下去幾天，就全弄明白，還有那什麽‘鬼間報’的新聞，對于陽界發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吳老三呵呵一笑：“鬼生無聊，等待投胎的日子又這麽漫長，自然是多看戲吃瓜，才好打發時間。”
自從進入真正的陰界後，吳老三就跟劉姥姥進入大觀園一樣，被見識到的一切，給震驚連連，奈何周圍的鬼都習以為常，他又不好表現地太過驚訝，顯地很沒見識一樣，如今終于有對象可以傾述，他的話匣子一下打開，收都收不住。
“你們不知道，陰界如今熱鬧的很！光手機上，就有好多節目可以看，以前很受歡迎的那個演員，最火時候出車禍死的那個，叫王什麽……王天華，對，他現在還在拍戲呢，在陰界粉絲也很多，可受歡迎了，還有月光之戀的導演，他還在下面還拍了續集。”
吳老三說地起勁，花期期聽故事也聽地起勁，不禁感嘆道：“當鬼這麽好啊，可比人輕松多了。”
“嗐，那是你不知道，第一個問題就是窮啊，沒錢花，你想買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哪樣不得花錢？還要交房租費網費，每年燒來的那幾次錢，哪夠！還得要自己賺，當然了，做鬼比做人唯一強一些的地方呢，就是餓不死，頂多魂魄虛弱一點，能撐到投胎就行。”
但是呢，聽老鬼們說，魂魄也不能太過虛弱，不然等到投胎後，身體都會跟着不好，三天兩頭地生病，那不是遭罪受嗎。
所以啊，無論是人是鬼，走到哪裏，都得需要錢，才能過地舒服，不然怎麽會有“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傳出，不就是他們做鬼的，也要努力打工掙錢嗎。
吳老三的一番感嘆，花期期表示很是贊同，錢才是最最重要的，什麽理想抱負，都得是在有錢吃飽飯之後，才會去思考的東西。
吳老三帶着馮爺爺到了陰界報道，辦理完投胎登記手續之後，又帶他去買東西。
“先去買手機，有了手機就可以天天看陰界各種節目，可有意思了。”
一切都辦理完畢之後，吳老三抽空去結了幾個私活的錢，二鬼便又再次返回到陽間。
馮爺爺是習慣住在寒水鎮，而吳老三，他純粹是沒錢在下面租房，加上他發現自己可以在這裏偷偷蹭網，地府的流量多貴啊，還不如待在這，又能節省一大筆錢。
只是他還沒高興多久，剛帶着馮爺爺回到人間夢，就發現身後竟然跟來了……鬼差！！
一黑一白兩道修長的身影，頭上都被連帽的衛衣掩蓋在陰影之下，看不清楚他們的五官，但是早已聽說過有關傳聞的吳老三，頓時便知曉他們二人的身份。
立即便被吓地跪在地上，“無常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