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可辜負
案子水落石出，沐恩心服口服。舒旭因為還要給案子掃尾，留在了市分局。沐恩和易燕程則在做完筆錄後，出來了。
早六點，天光正好，空氣一片清新。
沐恩站在市分局高大的臺階上，自在地抻了個懶腰，“唔——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老天有眼啊！”說完，偏頭笑着去看易燕程，似是在等待他的認同。
易燕程卻沒有如她所願。
他站在臺階之上，沉着而立，目光似淡似深，沉靜幽深地看着她，“你覺得是老天有眼？”他問得很平靜。
沐恩怔了一下。因抻着懶腰而高高舉起的雙手，遲緩地放了下來。
她覺得易燕程的情緒不對。按理來說，剛才她說的話，不過是玩笑打趣而已，他卻反問得很認真。
為什麽？
又怎麽了？
然，未等她問，易燕程又別過頭去，看着遠方的天光，自顧答道，“或許是吧。”
沐恩徹底愣住了，完全接不上他的話。
她隐約覺得，易燕程同她說的，并不是一件事。
沐恩走近他一步，語态頗有點乖巧，“喂，你怎麽了啊？我剛才開玩笑的，這個案子當然是因為你才破的。”
易燕程低頭瞧她，笑，“安慰我？”
“我說的實話啊，”沐恩接話，又笑得很狹促，“況且你需要我安慰嗎？”
易燕程和她對視的目光幽幽靜靜的，仿若帶着一股魔力，叫沐恩差點看入了神。
在她以為他會同許多大男人一般，霸氣地說不需要時，卻聽他低沉的聲音道：“需要。”
沐恩一愣。
“陪我去個地方怎麽樣？”易燕程看了眼遠處的天光，又低頭問她。
沐恩瞧着他深邃悠遠的眸子，緩緩揚起唇角。左腳後撤一步，右膝微彎，假假地做了一個貴女提裙式動作，黑亮的眸子卻直直看着他。
“我的榮幸，先生。”
……
沐恩沒有想過，易燕程要她陪他去的地方，竟然是向陽寺。
她有點奇怪之餘，心底又有點興奮。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這裏呢。”
他們來得太早，寺裏一個游客都沒有，前院只有一個光頭小和尚，在打掃院子，見到他們也只是遠遠地合了合掌。
易燕程同那位小和尚點頭致意後，才看她，“你是說那次不打不相識？”
沐恩伸出一只手指他，“喂，別搞事啊。”
德性，一個大男人，打贏她有什麽好得意的。
易燕程笑笑，也不說話，提步往臺階上去。
沐恩想起什麽，問他，“哎，上次你會出現在後院，也是因為那個案子吧？警察會到佛寺裏逮人，是你指引的？”
易燕程：“說不上指引，只是作為公民，提供了點線索。”
沐恩就笑。
樣兒吧，還端起來了。
兩人來到上次相遇時的那座大殿，殿內釋迦牟尼的佛像高高立于上方，微笑地看着衆生。
那份宏偉，那份氣度，叫沐恩靜靜地矗在那兒看了好幾秒。
某一瞬間，想到什麽，才轉頭去看站在她身邊的易燕程。
他也在看佛。
只是目光比她深遠，好像透過佛的面容，看向了什麽遠方什麽人。
沐恩心裏突然生出些許不舒服，這份不舒服來自于易燕程身上無邊的落寞，和她觸摸不到的悲傷。
“要拜嗎？”她下意識出言打破這份沉默。也打破了他身上沉寂的那份落寞。
“不拜了。”他的聲音很輕。最後望了一眼佛像，轉身離開大殿。
沐恩跟上去，“那我們來做什麽？”
“聽鐘聲。”
沐恩微懵。
“但今天應該聽不到了。”
沐恩覺得此刻的易燕程依舊有點跳脫，她還是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緒，卻還是問，“為什麽？”
“來太晚了。”
沐恩：“……”這才不到八點，算太晚？
“你以前經常來？來很早？”
“沒有。”易燕程答，“偶爾來過幾回。”
沐恩：“……就為聽鐘聲？”
“嗯。”
好吧，沐恩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兩人閑步走了一會兒，最後站在寺廟東南方一角，倚在石階圍欄前，俯瞰山間暮霭。
遠處是熠熠天光，近處隐約可聽得到鳥鳴。他們處于山林上方，沐浴晨光，別是一番風景。
“哎，那天……”沉默許久之後，沐恩到底還是問了，“你對着佛像三叩三拜，求了什麽？”
易燕程目光閃了閃，偏頭去看她。
卻見她目光正落在遠處山林間，看着翠林雲霭。仿佛，她就是随口一問。
求的什麽？
易燕程問自己。
然後他又看向遠方，靜默了幾秒後，吐出三個字，“救贖吧。”
他其實什麽也沒求，但要問他那天拜佛，為的是什麽。
那也只有是救贖了。
沐恩詫異。
“救贖誰？”
易燕程沒想到，查案時迷迷糊糊的姑娘，這會兒竟精明起來。他看着她清明的眼底，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答。
他沒答，沐恩竟也沒強求，而是轉回頭去，繼續看着山下景色。
“救贖，它的原意是将原先是你的但歸另一個人所有的財産重新買回來。宗教延伸含義，是指人的性格、秉性變壞之後，又被外界因素改正。”
易燕程目光落在她身上，聽着她繼續道：“基督教的故事是，人類始祖使其罪過傳至後代，致使整個人類都具有原罪，這種原罪和後天犯罪導致人間充滿罪惡，而人類自己解救不了自已。在這種情況下，上帝大發慈悲，派遣其獨生子耶稣降臨世間，拯救人類。耶稣基督為了贖世人的罪，甘願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以自己的寶血洗淨世人的罪。人們為了贖罪得救，就要信仰祈求耶稣。（注：故事源于網絡）”
她語調平淡地說出她所知道的，有關“救贖”這個詞的一切內容，說完之後，擡頭看他，目光銳亮逼人，“你呢？你屬于哪一種？”
易燕程定定地看着她。
從認識沐恩到現在，他一直都知道她是漂亮的，還長着一張聰明的臉，每每笑起來都非常吸引人。卻從來不知道，她會有像這個時刻這般，耀眼迷人，叫人移不開目光。
“不，”他在她的注視下，緩緩張口，唇邊微微泛起笑意，“哪一種都不是我。”
說出這句話，他整個人好似清醒通透了很多，原本沉寂的眼底，也多了些許光亮。
沐恩笑了。
她說：“你該是有能力救贖他人的人，是糾正錯誤的人，怎麽可以擺錯了自己的位置呢？”
這個男人，明明有糾正罪惡，審判原罪的能力。究竟是什麽，叫他迷醉在此，恍若沉醉不複醒的人？
他明明有能力，站在更高的地方，俯瞰雲霭的。
易燕程唇角含笑，目光灼灼看着她，聲如低沉如呢喃：“就這麽相信我？”
沐恩被他灼灼目光看得臉頰微熱，眼神閃了一下，卻沒躲開，抿着唇，堅持着說完了最後一句話，“自己所堅信的，本來就不該辜負不是嗎？”
所堅信的，不可辜負嗎？
易燕程目光閃了閃，又聽沐恩掩飾性地加上了一句，“我們是朋友嘛。”
易燕程一愣，随後低低笑出聲來。
“對，沒錯。”
卻不知，回應的是哪一句。
“走了，我們下山了。”
“诶？”沐恩意外，“現在就下去？”他們不是剛上來不久？
“嗯，早飯都沒吃，你不餓？”
餓……
不提還沒覺得，被他一提，真覺得餓得不行。
“那我們快點走。”
……
沐恩坐在餐館裏，看着一道道精美的菜品端上來，整個人有些懵逼。
兩人從山上下來，再到市裏，剛快十點，易燕程就提議連早餐一起，吃頓午飯好了。
這個時間點了，自然也沒差，沐恩就跟在他後面，被他領着進了這裏。
沐恩覺得他八成是瘋了。
普通吃個午飯而已，需要這般鋪張浪費嗎？
這和第一次兩人吃的大排檔，第二次加舒旭三人吃的普通家常菜館相比，跳躍太大了好不好？
這在S市，根本是那種太子爺才消費的地方好嗎？
尼瑪，這是被霸道總裁上身了嗎？
種種震驚之下，導致沐恩雖看着一盤盤精美的菜品被端上來，卻遲遲沒有動筷。
易燕程示意，“怎麽不吃？”
沐恩捏捏筷子，睜着雙無辜的眸子瞅他，“我怕吃完你叫我付賬。”
“嗤——”易燕程被她那模樣惹笑，拿起小湯匙，給她盛了一勺魚翅放進碗裏，“吃吧，不會要你付錢的。”
“夠了夠了夠了，我自己來。”沐恩邊慢慢吃着，邊狐疑地瞅他，含糊不清地問，“難道你幫警察破一個案子還有獎金不成？竟然請我吃這個。”
易燕程輕笑，“以後不一定有機會了。”
沐恩只當他在說不一定有機會再請她吃這麽好的了，也沒在意，“沒事兒沒事兒，經常這麽吃，我也怕胃受不了。”
易燕程聽了，笑一聲，輕搖頭沒再說什麽，伺候她繼續吃。
……
吃飽喝足後，易燕程要送她回學校。沐恩看着他眼底的青色，擺了擺手，“別送了，罪犯不是都已經抓到了嗎？而且還是大白天，不會有事兒的，你回家睡覺吧。”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昨晚大概沒怎麽睡。
易燕程有些詫異，看着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在看到她笑得明媚又開朗的小臉時，又暗自失笑。
罷了。
他點頭，“嗯，那就不送了。”
沐恩似乎很滿意，機靈古怪地沖他擺手，“那再見了，我先走了，咱們回頭見。”
易燕程站在原地未動，漆黑清亮的眸子注視着她，朝她點頭，“嗯。”
回頭見。
他看着她跳上公交車，還朝他擺手。
他依然不動，含笑看她。
等公交車啓動後，他跟着轉身往回走。
再見。
沐恩。
希望我們，有緣能再見。
《第一卷：前行者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完結。撒花～
咳，可能大家第一卷都沒看出什麽滋味來，我也沒想到一個序卷能叫我寫成這麽長，後面我會調整一下，增加言情占比，不寫這麽多劇情了，但第一卷完結，大家應該也能看出點什麽來吧？比如，其實咱們易神，是消費同等太子爺那種的人，下卷會恢複他的money使用額，不會讓他這麽窮了，哈哈
希望下一卷，你們都還在
晚安～
第二卷 救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