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碎裂(八)
第72章 72.碎裂(八)
青梨和岳峙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靜,就好?像是一個五彩斑斓卻脆弱的肥皂泡泡,只要有一點點外力,就破了?。
她每天晚上都會跟着岳峙回莊園去, 第二天早上再一起來新加坡這邊,之後就幾乎一直在醫院裏守着?。
岳峙有時候會很不高興地打電話讓她回去,她就會回公司待一會兒,陪岳峙吃個飯或者只是沉默着在辦公室坐一會兒,然後就離開了?。
她知道自?己在醫院是沒什麽用的,也并非因為愧疚就一定要守着辛哥塔,只是因為她不想和岳峙一直在一起,會讓她痛苦又窒息,她沒有辦法消除自己對對方的愛,卻也不能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愛意和失望拉扯着?她,讓她分分秒秒都有種被撕裂的錯覺。
“阿梨?阿梨!”岳峙叫了?青梨好?幾聲。
青梨回神,緩緩擡頭,“嗯?”
岳峙看了?她幾秒,低頭繼續看着?文件,“啄木鳥發消息,辛哥塔醒了?,你現在可以去醫院看看。”
他話還沒說完,青梨已經像一陣風一樣刮出了?辦公室,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擡手掀翻了?面前的一個水晶擺件,發出一聲巨響,擺件也裂成了?幾塊。
梁津聽到動靜推門?進來,什麽都沒說,默默将殘局收拾好?就準備出去。
“梁津,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岳峙問,平靜地看不出他剛才發作砸壞了?東西。
“蘭斯·金這大半年?都沒有來過東南亞,一直在歐洲行動,加諾真也一樣,除了?上學和來公司兼職,沒有其他異常的行動。”梁津說。
“盯着?他,別讓他和阿梨單獨相處。”岳峙淡淡道。
青梨騎着?摩托車風馳電掣,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ICU離護士進進出出,她咽了?口?唾沫,在門?口?踟躇了?一下?。
“進去啊,愣着?幹什麽。”啄木鳥看着?也輕松了?不少,“不進去別在這兒擋着?。”
青梨跟在啄木鳥身後走進病房,就看到辛哥塔另外一只沒有被包紮在繃帶裏的眼睛半睜着?,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沒什麽神采,看着?有些茫然和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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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抹湛藍色是熟悉的,仍舊透明澄澈。
青梨急促地喘息了?兩下?,咬住了?嘴唇。
啄木鳥擡頭看了?她一眼,“你可別哭啊,我只會罵人,不會安慰人。”
青梨無奈地笑?了?一下?,她走到病床邊,“辛哥塔,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辛哥塔幹癟消瘦的臉頰都被罩在呼吸罩裏,過了?好?幾秒,他才緩緩轉動眼珠,朝青梨看了?一眼,整個過程都是遲緩呆滞的,似乎并不認識她,甚至不知道辛哥塔是誰。
青梨剛放平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他這是怎麽了?。”
“昏迷了?十二天,總會有點後遺症的,而且他很虛弱,還需要好?好?的修養。”啄木鳥解釋,“完好?如初是不可能的,在我看來,他活着?都是個奇跡了?,也多虧他身體底子?好?。”
青梨點點頭,“你說的對。”她不該再奢望什麽了?,只要辛哥塔活着?,就算他真的不能自?理?了?,她也會負起責任照顧他的。
辛哥塔沒有清醒很長時間,很快就又昏睡了?過去,但很快他就會轉入普通病房,一切都會恢複正常的。
青梨的情緒因為辛哥塔的清醒輕松了?許多,甚至每天能夠主動和岳峙說幾句話,雖然都是在報告辛哥塔的狀況,而岳峙也根本不想聽。
基地的人和加諾真隔三岔五也會在閑暇的時候去醫院探病,病房裏沒有一刻空閑的時候。
青梨想問問加諾真要她說什麽,竟一時找不到機會,但她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太大的事?情,也并不是很在意。
辛哥塔轉出ICU後恢複得很快,過了?幾天就能從病床上下?來了?,不過他一條腿被房子?壓斷打着?石膏,一條腿被子?彈打中過,都需要靜養,所?以基本不能走路,只能撐着?拐杖在原地站一會兒。
饒是如此,青梨走進病房看着?他直立的背影,都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昏迷十二天,清醒後到現在又過了?一周多,前後二十幾天,她都快忘了?辛哥塔站起來的樣子?了?。
“辛哥塔……”青梨叫了?他一聲,但辛哥塔撐着?拐杖看着?窗外沒有任何反應。
“辛哥塔?”青梨放大了?聲音。
辛哥塔這才愣了?一下?,緩緩回過頭,神色淡淡,“你來了?。”
青梨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從辛哥塔恢複意識到現在,她總覺得對方?反應遲緩,有些呆滞,但以為是大腦感?染的後遺症,怕對方?多想,所?以她也沒有問過,但今天她卻覺得不是這樣。
“他怎麽回事?。”正好?啄木鳥進來,青梨遲疑着?問,啄木鳥看了?辛哥塔一眼沒說話。
辛哥塔嘆了?口?氣,“過來扶我一把,我要躺一會兒。”
青梨沒有看他,盯着?啄木鳥,“說啊,到底怎麽回事?兒?”
啄木鳥煩躁地撓撓頭,“他失聰了?,準确地說是做了?眼球摘除手術那邊的耳朵基本完全失聰,另外一只耳朵只剩下?百分之五十左右的聽力,以後會惡化還是會慢慢恢複一些也不好?說,而且感?統神經受到影響,他現在走直線都困難,生活會受到各種影響,不過也都是可以靠複健來适應的。”
青梨想起昨天,她給辛哥塔送飯,給他買了?一個果凍,放在他病床的小桌板上,他應該是想去拿那個果凍的,結果手卻不小心伸進了?旁邊的湯碗裏,被燙得通紅。
她對醫學方?面的知識僅限于緊急處理?外傷,從來沒想過這是因為失聰和失明加上神經後遺症造成的空間認知障礙。
“辛哥塔……”青梨看着?辛哥塔想問對方?為什麽要瞞着?,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可最後出口?也只是顫抖着?說了?句“對不起”。
“我就是怕你這樣。”辛哥塔撐着?拐杖自?己走了?兩步到床邊,摸索着?床沿把自?己挪到了?床上,“我沒有怪過你,倒不如說,要是你和蒙格瑪他們沒有回來找我,我的遺囑都要執行完了?,所?以你真的不需要道歉。”
青梨眼神痛楚,“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差一點就喪命,為什麽會失去一只眼睛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都是她的錯,都是因為她。
“我知道。”辛哥塔語氣平靜。
青梨擡眼看他,“什麽?”
辛哥塔看着?她,依然是那副疏離冷漠地樣子?,微長的淺金色頭發搭在額前,下?面那只湛藍色的眼睛就像無波的淺灣,“我知道的。”
在他聯絡不上青梨的時候他就猜到是梁津在指揮中心動手腳了?,梁津肯定是聽從岳峙指示的,目的就是引導自?己深入戰場,青梨應該是安全的,但他不敢賭,因為他眼裏,岳峙是會犧牲青梨的那種人,所?以他必須親自?去确認。
青梨瞬間就想明白了?辛哥塔未出口?的話,她只是眉頭微微皺在了?一起,看不出什麽激烈的情緒,可心已經碎成一團,堵在胸口?讓她難以呼吸,她來回踱了?兩步,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病房。
啄木鳥是個急性子?,往常他一定會追問辛哥塔知道什麽,兩人在打什麽啞謎,可今天他坐在沙發上抖着?腿,一臉煩躁卻什麽也沒問,甚至在看着?辛哥塔的時候表情有些不忍和無奈。
青梨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前,拿出手機搜索感?統失調和空間認知障礙的複健,背後傳來加諾真的聲音,“阿姐,你在這兒幹什麽?”
“沒什麽。”青梨回頭,收起手機,“怎麽了??”
加諾真回頭看了?看,VIP病區,走廊非常安靜,除了?不遠處的護士臺,沒有其他人,他把手伸進口?袋裏,像是要掏出什麽東西,“我有點事?兒想跟你說。”
青梨點點頭,“你說。”
“之前我在學校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通過我的一個老師找到我的,國際長途……”加諾真朝青梨走了?兩步,口?袋裏的東西幾乎要掏出來了?。
“你倆在那幹什麽呢。”啄木鳥從病房裏探出頭來,一臉煩躁的樣子?似乎對自?己的行為很厭煩,說話的語速也比往常更快“加諾真,你去幫我買個東西,青梨過來看着?辛哥塔,我去找康複科的醫師讨論一下?後續的康複計劃。”
加諾真僵了?一下?,笑?着?回頭,“那我待會兒去。
“現在就去,和我一起過去。”啄木鳥朝他招招手,“過來我跟你說買什麽。”
青梨想起前兩天也是,她從病房出來,加諾真也跟了?出來,剛要說什麽,本來在病房裏的蒙格瑪就追了?出來,拉着?加諾真說要去買東西。
太刻意了?。
“你去吧。”青梨說。
“阿姐,你在病房呆着?吧,今天多呆一會兒啊,等護士換班後幫我問問護士臺有沒有見到我的藍牙耳機,一定啊。”加諾真道。
青梨點點頭,“知道了?。”
她回了?病房,看着?啄木鳥和加諾真離開,已經是下?午六點,距離換班還有一個小時,“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訂餐。”
辛哥塔随口?報了?兩個菜,“那天那個果凍,挺好?吃的,再買兩個吧。”
青梨打電話給餐廳訂餐,并讓對方?去超市帶了?幾樣零食過來,等辛哥塔吃過晚飯,護士們就來查房換班了?。
加諾真陽光帥氣,嘴甜又會來事?兒,來了?幾次就和這裏的護士都相熟了?,其中一個還問他怎麽沒來。
“他來了?,不過有事?先走了?,他讓我問問你們有沒有見他落在這兒的藍牙耳機。”
那個護士笑?了?笑?,“有,你待會兒來找我拿吧。”
過了?一會兒青梨去護士臺,拿到了?一個沉甸甸的信封。
她回到病房打開,裏面是一部?智能手機,基本上就是出廠狀态,裏面什麽都沒有,唯獨有一條通話記錄,國際長途,號碼她很熟悉,是蘭斯。
“打過去吧。”她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辛哥塔也看到了?,對她這樣說。
青梨看着?手機就好?像看着?一個潘多拉的魔盒,不知道打開會得到怎樣的痛苦與絕望,她甚至應激般地害怕起來。
如果不知道,就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繼續這樣平靜地待在岳峙身邊,只要足夠麻木和遲鈍,好?像也可以獲得一定的幸福吧
“打吧。”辛哥塔說,“我以前說有些事?情不用想得太明白,但自?己不想明白,和被人故意蒙騙是不一樣的。”
青梨看了?他一眼,回撥了?過去。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蘭斯的聲音中氣十足,“我的神吶,你終于有消息了?,我他媽以為你被賣到南極洲去了?呢,你要死啊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以為你挺聰明的,你真是沒腦子?啊你!你手機被人動手腳你察覺不出來嗎?!”
青梨看向辛哥塔,死寂的神色不掩眼神中的受傷,手機信號被人動手腳,只有辛哥塔能做到了?,她在基地關系最好?的的朋友,她甚至還拿着?手機去給他修。
辛哥塔垂下?眼眸,“抱歉。”就像西極要殺他,其他人刻意隔開加諾真和青梨一樣,岳氏是老板,他們只是武器,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執行命令。
青梨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痛了?,她好?想找個什麽地方?躲起來,可卻不得不面對事?實,她甚至還催了?蘭斯一句,“說正事?。”
“我就知道岳峙那家夥不是個好?東西,我查到你父親瓦連京·耶格爾的消息了?,我甚至還找到了?他這麽多年?一直呆着?的療養院。”
“他……還活着??”
“嗯,活着?呢,我一直聯系你想讓你過來看看的,就是聯系不到,打電話去岳氏都不行,三個月前,瓦連京又被轉移了?,現在徹底沒有消息,而且我父親接了?岳峙的一通電話把我揍了?一頓,讓我不要再管這件事?,還把我護照給扣了?,我想去找你都不行,我跟你說,岳峙那家夥就沒安好?心,他根本就不想讓你們父女見面……”
後面蘭斯又說了?一堆岳峙的壞話,青梨已經聽不見了?。
她神色平靜地看着?窗外,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争先恐後地擁擠着?出來,沾濕了?她蒼白的臉,沖刷出一條條痛苦又絕望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