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到了新的一年,大家也都覺得考試的壓力越來越大,離所謂“人生轉折點”不過将将的還有六個月時間。
學習的氛圍帶動着每一個人,課上講題課下練習,大家似乎都很忙,匆忙且着急,突然間對于他們來說學習就成為了唯一的要事,葉純在食堂也看見了有人拿着書。
就連向落也鮮少在吃飯時提及考試學習等字眼。
葉純打趣她道:“某人不是一向秉持着吃飯時絕不提學習的嗎?”
向落以前總說在吃飯的時候聊什麽數學題會倒胃口,“嗚嗚嗚,純純你不知道,我現在想到今年六月份我就要高考了,我就焦慮,掉頭發!”
她最寶貝她那一頭的秀發了,平常護發的每一步都堪比實驗過程,最近她發現頭發越掉越多。
葉純被她說得自己心裏都有點擔心,倒不是擔心她自己,而是陳是,她淡定地安慰向落:“不是有進步嗎?別緊張,有題不會就給我看看。”
向落重重嘆口氣,突然換了個話題:“純純,你打算考哪兒啊?”
葉純擡眸看了身邊空空的座位,語氣并不像玩笑:“人大。”
“真好,那我們到時候還能一起玩呀,你肯定能考上的。”說到這向落又頓了頓。
葉純看破一般替她補上了後面一句:“向落也能考上的。”
食堂的門沒關,偶爾還會有冷風灌進來,兩個女孩吃完急急忙忙地回教室。
陳是在做題,葉純坐下後看他手裏頓了頓又繼續的筆,“阿是,吃飯太快對身體不好。”
他剛才是跟她一起去的食堂,卻比她們提前好一會就回來了。
少年回答的很簡短,但不是故意敷衍,單單一個“好”字,突然讓葉純有點擔心,但她終究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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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冬天到了天黑的早,學校提前了半小時放學,但九點時天也早就黑了個透。
陳是還是像往常一樣送葉純回家。
想起早上的事情,她思慮了三分,但想了解他的心大過顧慮。她牽着少年的手,感受着他的溫度:“阿是,你跟丁軍安早就認識了嗎?”
從女孩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他不自覺握緊了葉純的手,想牢牢抓住。
“嗯,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氣溫很低,有風吹過,把他的話送進了她的耳中,有些不敢問下去,兩人就開始沉默。
保持了一會兒後她聽見少年低沉的聲音問:“你聽人講過吧?”
葉純瞬間就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我跟丁軍安從小就是鄰居,幼兒園到初中,一直是一個學校的。”
葉純很安靜,聽着陳是像是講故事一般訴說着他的事情。
陳是邊走邊說,只是腳步稍慢。“我爸在我三歲的時候,因為販毒坐牢了,我媽媽開了家鐘表店,就在丁軍安家花店的隔壁。中考過後,我十六歲生日那天跟他們出去打球吃飯,回來的時候,火還沒滅。”
葉純的心像被揪着似的痛,更不敢想身邊的人是什麽心情,只能用力回握住少年的手心。
“火是我爸放的,煤氣爆炸,殃及了很多人。”
陳是說這句話的時候,臉隐在黑暗中,沒人看到他自嘲和悲傷的表情,整個人像是又看見了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場景。
那年中考結束成績出來後就是陳是的生日,丁軍安攢了兩個月的錢,請他吃了頓大餐,送了陳是最喜歡的模型當作禮物。
回家一路上都在說陳是一定能考上最好市裏最好的高中,他就去七中混個高中學歷。
到了家不遠處就聽見整條街都是警笛聲。
火光照亮了整條街,兩人的笑臉像是腌進了火勢中,瞬間消失,面前的火海是他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耳邊的哭喊尖叫和警報聲更是連綿不絕。
陳是愣在原地,丁軍安已經沖進了人群,有不少傷者在緊急治療,聲音穿在人群中看見無數熟悉的面孔,都是他從小就認識的街坊鄰居,他一次次地抓着人問:“有沒有人看見我媽!有沒有人看見我媽!”
火勢很大,人群被消防員散開,陳是站在路邊,像是腦子裏的弦斷了,渾身血液被抽幹,跟具木偶沒差別。
丁軍安瘋了似的,最後在醫護人員那看見正在包紮的女人,那一刻腿都軟了,站在他媽面前,整個人汗津津的。
他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看見自己媽媽滿臉淚水,不停地流,又着急地關切:“怎麽了媽,是很疼嗎?醫生我媽怎麽樣啊!”
丁軍安家是離得最近的,也是被殃及地很嚴重的一家,他媽媽的又胳膊上有大面積的燒傷。
他又急又後怕,抓住女人的另一只手,才聽見女人不停哽咽斷斷續續道:“你爸在裏面。”
丁軍安的父親丁忠信是一名消防員,他聽見母親的話,回頭看着大片廢墟,逼着自己冷靜安慰媽媽:“媽,我爸他肯定沒事的,他多厲害啊,一定沒事的。”
他一直都知道他爸爸很厲害,是他引以為豪的父親,小時候的作文裏他寫過很多次:爸爸是一位英雄,救人于水火的大英雄。
可英雄救完人,卻死在了災難中。
那場火似乎并沒有燒多久,又可能燒了很久很久,知道少年渾身僵硬,像是死了一遭般恐懼。
他無措的等到了結局:兩具認不出身份的屍體殘骸。
那慘狀就連警察看見都忍不住的反胃,而陳是整個人都愣在原地,看着他們蓋上白布。
十六年的居所也成為廢墟一座。
少年聲音有些顫,憶起那片火海,身體都有些僵。“他爸爸在那場事故裏犧牲了。”
陳是對丁忠信的印象也很深,那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雖然總是很忙,但他特別愛丁軍安和他的妻子。
也因為男人的犧牲,他再也沒有辦法面對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葉純聽他說完也是一愣。“陳是。”
她其實很想說,這件事情怪不到他頭上,突然想起來去年的盛夏,少年站在花店門口遭人嫌惡,心尖更是發麻。
誰不知道這件事情其實不能怪到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孩子身上。
因為他不知情,甚至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可放火的是他父親,那人死了,衆怒總有人需要承擔。
他就成為了那個人。
一夜之間,從衆人疼愛追捧到讓人厭惡。
陳是想起來當時丁軍安也是,用着最痛苦的聲音喊他的名字,像瘋子一般用盡所有力氣緊緊攥住陳是的衣領,質問他。
“我問你,你覺得我爸該死嗎?”
“我再問你!你覺得我爸該不該死!”
丁軍安這麽問,每問一次陳是心裏的刀子就多一把,插得更深一把。
陳是任他拖拽,早就像一個死人。
他想一萬遍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是他。
為什麽陳順偉那個畜生不能自己死,為什麽會放出來,為什麽殺了他媽又害了這麽多人,又為什麽一下子,這麽輕松就毀了他。
葉純看不清少年的表情,擔憂地拽了拽少年的胳膊,輕聲喊他“阿是。”
陳是被葉純從以前的回憶裏喊醒。
“從那以後,他應該恨死我了。”
葉純聽出來少年話語間充斥的痛苦,幹脆抱住他,不讓他再走了。
少年的頭埋在女孩露出的一截冰涼的脖頸處。
葉純感覺到少年炙熱的呼吸,聽見他聲音很輕的,一遍一遍說着“謝謝。”
當時恐怖的火光照亮了整條唐祠街,熄滅後,陳是的世界也跟着黑了。
他煎熬,害怕,一晚又一晚的過。
這一路上陳是光是為了不走錯路就付出了全部,背負起一件又一件沉重的事情。
只有和葉純在一起,他才像個有魂的人,能離那些痛苦遠一點。
葉純讓他抱了好一會,等到他冷靜下來,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如往常熱忱。
這應該是陳是最難以啓齒的故事了,他全盤托出更讓她确定了自己的選擇。
她思考着,或許自己有一天也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葉純聽完陳是的事情心情并沒有沉重,反而只覺得自己跟他更進一步。
“我之前聽蔣老師說,他以前灌過一次你酒。”
陳是輕聲應着,心不在焉的想着自己越來越黏着葉純了,有些譴責自己,但克制不住的就是想靠近她,她的觸碰能讓他甜了又甜,和這兩年所有的苦楚一比,苦就苦了吧。
“他還說你當時渾身都是傷。”
少年眉頭輕蹙,否認蔣原稞的誇張話術。“沒有。”
陳是小時候成績好,誰都把他當別人家的孩子,街坊鄰居都認識十幾年,不少孩子沒少挨揍,動不動就聽家裏人說:“看看人家陳是,再看看你。”
當時是幾個孩子叛逆的很,陳是剛經歷這麽一遭,但還是想活着,就努力找活兒。
那天巧了,被人堵在巷子裏,七八個人把他圍得死死的。
他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但當時頂頭的開口就是一句:“你知道是誰讓我們來打你的嗎?”
——“丁軍安。”
他就一動不動的,安安靜靜挨了頓打,全程被拳打腳踢,頂多也就幾聲悶哼出口。
後來那群人走了,他剛摸到網吧門口就被蔣原稞逮住了。
他說要帶自己上醫院。
陳是滿眼警告地拒絕後,他又說要請他吃飯。
陳是當時身上還有腳印,蔣原稞手裏夾着煙,看戲似的問:“快死了?能走就起來。”
他也挺難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