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二十七）
“遲到十分鐘，罰款五十！”郭愛玲上班來晚了，葉佳芝開她的玩笑。
“給，這是一百！”郭愛玲煞有介事地掏了掏口袋，把空拳頭放到葉佳芝手上。
“找你五十！”葉佳芝将另一只手拍在郭愛玲的手背，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王愛萍透過收款處的小窗子剜了她們一眼，然後重重的關上抽屜從後門出去了。
一時沒有顧客上門，葉佳芝和郭愛玲到門口曬太陽。
“你家來客了？”
“還真讓你猜着了！是一位遠客，東北我二姨家的二表妹。”
“她一個人來的？”
“哪能放心讓她自己來啊，跟着她叔來的，她叔正好到咱這裏出差……”郭愛玲正說着看見趙正陽騎着摩托車駛向公司大門口，便喊了他兩聲。
趙正陽聞聲朝食品店這邊看了看，然後掉轉車頭駛過來。
郭愛玲走下臺階迎過去，“穿得這麽板正，你這是幹啥去了？是不是相親去了？”
“……呃。”
“啊？真的？！相中沒有？！”
趙正陽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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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是相中了！”
“郭姐，我還有點事兒，咱們改天再聊。”
“行，你忙去吧。”趙正陽離去後，郭愛玲一面往回走一面對還在門口站着的葉佳芝說道，“這麽好的小夥子你不要，這不是讓人家得去了，多可惜！”，正要上臺階，看見飲食服務部的一位舊同事走過來，于是又折回去跟人家打招呼。
葉佳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擊的方寸大亂，郭愛玲跟別人說話的工夫，她從後門逃回宿舍。
第二天，葉佳芝就請假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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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當官的可以用公家的電話辦私事，咱們這些下力的就不行！”丁經理打完電話離開辦公室，侯大偉撂下手中的報紙向正在記賬的王琪發牢騷。
“還好意思說！你少打了嗎？！”
“我氣不過他們把這破爛機子鎖上，這不是明擺着不相信自己的同志嗎？！”
“還不是讓你這種不自覺的人給逼的！有事沒事的亂打一氣，你知道電話費有多貴啊，花不着你們家的錢，你當然不心疼了！”
“好一個‘愛廠如家’的模範！”
“你還別不承認，本人的思想覺悟就是比你高！”
“承認，咋不承認，要不能說你是模範。”
“我就納了悶了，餘慧娴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相中了你這個落後分子呢！”
“我家慧娴是獨具慧眼！你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王琪一時想不起如何答對他，就撇了撇嘴。
“好累啊！”侯大偉站起來打了個“懶舒身”。
“閑的！”
“可不！在外頭跑慣了，閑一霎還真難受！梁田和張國慶跑哪兒去了，趙頭兒也不回來，一個個無組織無紀律的，忒不像話了！——啊哈！”
“你咋唬啥，吓我一跳！”
“瞧——瞧！瞧——瞧！咱們粗心大意的領導幹的好事！”侯大偉指着電話盒子樂不可支地說，“竟然忘了給這寶貝疙瘩上鎖！跑了咋辦？！蒼天有眼，機會送上門來了！我不快點兒打一個，對得起誰啊！”
“別亂打了，趕緊鎖上吧。”
“我要是不打一個，就對不住咱們丁頭兒的好記性！”說話的工夫，侯大偉已按下一組號碼；等了半天電話那頭沒人接，他掃興地按下另一組。
“一個個的暈到哪裏去了？！讓我白忙活！”
“你說的真對，蒼天有眼吶！——給餘慧娴打一個吧！”
“我哪敢吶，人家早就下過‘聖旨’了，沒要緊事兒不許打電話。”
“哎喲，年紀輕輕的就得上這麽嚴重的‘妻管嚴’，真可憐！”
“你不懂！這是愛的一種表現形式！我說，咱們好不容易逮着這麽一個機會，不打一個可就太虧了！”
王琪想了想，說：“那就給葉佳芝打一個吧，今早晨她回家了。”
“她家有電話？號碼多少？”
王琪從抽屜裏找出一個小本本，把號碼念給侯大偉聽。
電話通了，是葉母接的。聽到葉母喊她女兒，侯大偉捂住話筒朝王琪又“啊哈”了一聲。
“又怎麽了？”
“噓！等一會兒再跟你說！”
“喂，誰呀？”電話那邊傳來葉佳芝的聲音。
“我。”侯大偉模仿着趙正陽的聲音回道。
葉佳芝真的把他當成了趙正陽，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母親在跟前，她覺得說話不方便，正想找個借口把母親支走，聽到對方又說道：“才分開—天，就聽不出我的聲音來了？”葉佳芝那像跳迪斯科舞的心立即平靜下來——盡管侯大偉的聲音模仿的很像，所說的話卻穿幫了。
“是侯大偉同志吧！你有何貴幹？！”
侯大偉笑出聲來，“佳芝同志，別盡着在家待了，快點回來吧，大家都想你了！尤其是某某人，都茶不思、飯不想了……”
放下電話，侯大偉一臉神秘地問王琪：“你知道葉佳芝的小名叫啥吧？”
“知道，不過你甭想從我嘴裏打聽出來。”
“不用你告訴，剛才我在電話裏聽見她媽叫她了。小瑞，是吧？張國慶過生日那晚趙頭兒喝醉了，一口一個“小瑞”，叫的那個深情喲，要多肉麻有多肉麻！當時我和張國慶就懷疑是葉佳芝。第二天我問葉佳芝她的小名叫啥，她騙我說叫佳芝，我上了當，還一度懷疑趙頭兒……”
“趕快離開那個座位！”王琪從窗戶裏瞥見丁經理朝辦公室走來，忙給侯大偉通風報信。
侯大偉把電話盒子輕輕扣上，蹦回原來的位置，跟沒事人似的看起報紙。丁經理進來把電話盒子鎖上，說了聲 “下班吧。”就又出去了。等他走遠了，侯大偉發出一長串陰陽怪氣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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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偉無意之中做了一件好事，葉佳芝接到他的電話後心态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之前，她一直氣惱趙正陽輕易放棄了對她的追求，現在，她覺悟到今天的局面全是她過分矜持所造成。“亡羊補牢，猶未為晚”，理智與情感統一後，葉佳芝恨不得馬上回去将錯過的挽回來，然而此時再去乘坐前往慶豐的公共汽車卻為時已晚。
翌日一早，葉佳芝乘第一班公交車先至城裏，然後再倒車前往慶豐。
車到站時，如絲的冬雨已悄無聲息的将路面打濕。葉佳芝沒帶雨具，趁着雨還沒下大，她一路小跑朝食品公司趕。
來到公司大門外，葉佳芝慢下腳步。這時一輛摩托車從裏面沖出來，穿深藍雨衣的駕駛者正是她急切想見到的那個人，當看到他身後還坐着一位穿紅雨衣的姑娘時，奔跑地全身發熱的葉佳芝一下子從頭頂涼到了腳後跟兒。雙方走個正對時，趙正陽減速欲與之搭話，葉佳芝卻把頭一低錯過身去。
來到宿舍，葉佳芝用毛巾擦擦被打濕的頭發，換一身幹淨的衣服鑽了被窩。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聽到有人敲門。同宿舍的人不會有這種敲門的禮儀，葉佳芝連忙下床稍作整饬去開門。
看到門外站着趙正陽，葉佳芝不由身心一震，體內冰封的血液開始加速循環。
“天一早就陰得那麽厚，怎麽還不帶把傘？！”
“我的死活與你還有關系嗎？”葉佳芝在心裏幽幽地回了一句，轉身走向自己的床鋪。
“不是請了四天假嗎，怎麽提前回來了？”趙正陽跟上去問道。
葉佳芝不作回答，背對着他反問：“請問你來有什麽事？”
“給你送喜糖！”
葉佳芝心中一陣酸楚，眼淚跟着湧出來，生怕被趙正陽看出端倪，屏住呼吸。
“為什麽不敢面對我？！”
葉佳芝悄悄用手背将眼淚抹掉，深呼吸一下平緩了平緩心情，然後轉過身來說道：“恭喜你呀趙經理！——喜糖呢？！”
趙正陽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糖。
“放那兒。”
趙正陽聽從吩咐把糖放到箱子上。
“那個……你和……也快有佳音了吧？”
葉佳芝把臉轉向牆壁，以沉默對之；過了一會兒，她回過臉來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佳音早就有了，不過他的女主角不是我。”本來僞裝得挺成功的，不料她那不争氣的眼淚突然又冒出來。
“做不成他的女主角，是天大的遺憾吧？！”趙正陽将手絹和一句醋味十足的話一并送上。
葉佳芝不接他的手絹，從晾繩上拽下自己的毛巾。
“非常感謝趙經理親自送喜糖來！再次恭喜趙經理找到稱心如意的對象！這些喜糖我會一顆不剩全部品嘗！”說到這裏，她伸手抓起一塊扯掉皮放進嘴裏。
“甜嗎？！”
“嗯！不是一般的甜！是我所吃過的最甜的糖！”葉佳芝紅着眼圈将糖塊嚼得“咯嘣、咯嘣”響；将糖咽下去，她迎着趙正陽的目光繼續說道，“把你的同情收起來！世界上不只你們這兩個男的，放心，我不會嫁不出去的！到時候，喜糖一定加倍回請！”
“有點後悔拒絕我嗎？！”
葉佳芝挪開目光，“後悔什麽，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留不住。”
“有必要這樣死要面子嗎？！承認有點後悔會小了你嗎？！”
“你已經跟別人談婚論嫁了還要我承認這個幹嗎？！還有必要嗎？！”
“非常有必要！”
“好吧，那我就滿足你的虛榮心！”
葉佳芝俯身拿起枕邊的那只粉色絨毛豬，從它肚子裏掏出筆記本和圓珠筆。
“我是個用情不專的人！”她在筆記本的末頁飛快地寫道，“暗戀程雪峰的同時也喜歡上你，所以現在得到了懲罰，落個雞飛蛋打的下場。我非常後悔當初拒絕你！更後悔把話說的那麽絕！要是有賣後悔藥的，我早就買來吃了！因為受不了你那副找到稱心如意對象後春風得意的嘴臉，我躲回家去，可是……，我趕回來就是想求你回心轉意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你和你那位稱心如意的對象真是般配！連雨衣的顏色都那麽配！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嫉妒她！失去程雪峰，我感到悵惘，而失去你，我覺得到了世界末日！這回你滿意了吧？！”
趙正陽看罷激動的兩眼放光，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他這樣說道：“滿意！這正是我最想聽到的！”
葉佳芝一把奪過本子，将那頁寫滿字的紙撕扯了個粉碎。
“別生氣！你聽我說！——喜糖是我同學的！相親的事也是假的！穿紅雨衣的姑娘是我堂妹！”
“你……你捉弄我！”葉佳芝喜怒交加，抓起那只絨毛豬砸向趙正陽。
趙正陽接到手裏，笑道：“想看看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就耍了點小花招。”
“陰險狡詐！”
“你主人說我陰險狡詐，你覺得呢？”趙正陽對着絨毛豬說道，“如果是，請點點頭！”
葉佳芝竭力克制着不讓笑意爬到臉上，“給我！”
趙正陽把絨毛豬還給她。“前些時候，你是不是在百貨大樓碰見他了？”
葉佳芝訝然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我能掐會算。”
“少故弄玄虛，快說！”
“我坐下說行嗎？”趙正陽指指葉佳芝的床鋪。
“坐呗。”
兩人一個床頭、一個床尾坐下。
“前幾天，那位結婚的同學忙裏偷閑想撮合我和他們的伴娘，于是就把她的遭遇講給我聽。那位伴娘的前男友在外地工作，本來打算調到一起就結婚的，結果有一回她去探望男友時，在大街上碰見他和一個女孩子舉止親密。猶如醍醐灌頂，我一下子聯想起那次去買衣服時，你的一系列反常舉動……”
“別說了！”葉佳芝難為情地叫停。
“我很聰明吧？”
“自作聰明！——那位伴娘是不是很不錯？”
“嗯，非常不錯！”——竟然當着她的面誇贊彼女，這不是自找不自在嗎？！不知趙正陽是明知故犯，還是真的不懂。
葉佳芝立即就給他顏色看了：“閃開！我整理一下床鋪！”
趙正陽只好站到一旁。葉佳芝整理完床鋪又去整理箱子上的物件，對他置之不理。
“我給你唱支歌吧？”趙正陽說。
“什麽歌？”
“《我的眼裏只有你》！”
葉佳芝忍着笑斜睇他，“好啊，唱吧！”
“那個……”趙正陽摸摸後脖梗不好意思的笑了，“等我學會了一定唱給你聽。”
葉佳芝臉上的酒窩随着笑意顯現出來，“尋思你就不會！”
趙正陽指指床尾，“這兒，還能坐嗎？”
“想坐就坐，不想坐就站着。”
趙正陽笑着坐下去。
“還上着班呢，你快走吧。”葉佳芝言不由衷地攆他。
“下雨，回去也沒事做。”
趙正陽話音剛落，王琪兩手遮護着頭頂用膝蓋拱開門進來；看到這二人，她驚訝地吐了吐舌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現在幾點了王琪？”趙正陽打破尴尬發問。
“十點。”
“給我記一天休班吧。”
“哦。——我回去了。”王琪來去匆匆當然不是閑得無聊跑趟趟，她本是溜回來織毛衣的，沒想到與同樣開小差的上司撞到一處。
“要是侯大偉他們問起你來，我還用保密嗎？”王琪走出幾步又回頭向上司請示。
“不用！你就說我和葉佳芝外出了！”
……
葉佳芝在電話裏告訴母親，有人給她介紹了對象，是本公司的。說到年齡，葉母立即反對開了——其大致看法是：此人都小三十了還單身，肯定有問題。無論葉佳芝怎麽解釋，其母就是不相信趙正陽是一支“績優股”。
趙正陽在旁聽了個大概，等葉佳芝放下電話，獻計道：“你領我回家一趟吧，咱媽要是見了我本人就不會反對了。”
“你也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吧！”母親的強烈反對讓葉佳芝有些心煩意亂，“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咱媽咱媽的瘆人！”
幾天後，葉母打來的一個電話讓趙正陽和葉佳芝雙雙慌了神。原來，曾受到葉父之托的親戚，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給葉佳芝物色到了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人選。葉母讓葉佳芝有個思想準備，親戚這幾日就安排她去相親。這下葉佳芝也顧不得父母同不同意了，擅自把自己相中的對象領回家去。
趙正陽還真不是盲目自信，這次冒昧地登門拜訪，非但沒有被趕出門來，還把葉母的偏見給打消了。
……
趙正陽本來打算在父母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葉佳芝領回家，給他們一個驚喜，後來考慮了考慮覺得欠妥，就先把喜訊告訴父母，讓他們無論是在心理上還是物質上都作足準備。
去趙正陽家的路上，葉佳芝一會兒問她的衣着打扮是否得體，一會兒問言談舉止方面應該注意哪些，既緊張又不自信，好像自己是個醜媳婦似的。他們到家時，趙正陽的哥嫂、姐姐、姐夫、侄女和外甥已全都到齊，家裏跟過年一樣熱鬧。
趙母見到葉佳芝心裏卻“格登”一下，瞅個機會把趙正陽叫進小南屋。把門關緊，老太太低聲責備起兒子：“老二啊，你怎麽幹出這種事來？！這姑娘再好，你也不能這麽辦！搶人家的媳婦，你就不怕老天爺怪罪？！”
趙正陽笑了，知道是上次葉佳芝她們來時他撒的那個“謊”讓母親産生了誤會。
“混小子！你還有臉笑！”
“您先別上火，聽我說。上次她們來時我沒說實話，其實四人當中只有那個叫許秀的找了對象。”
“啊？你這孩子怎麽還糊弄你媽！”老太太心裏臉上都樂開了花，嗓門也不由拔高，“難怪那個怪會說話的姑娘（李麗紅）說你頭年準能領個俊媳婦回來，敢情那時候你倆就談着了！混小子！早點兒告訴我能怎麽着？我還能給你搞破壞不成！早知道那位算命先生算的這麽準，當初我就多給他點錢！謝天謝地！總算讓我們家老二找到稱心的媳婦了！……”
……
與趙正陽戀愛一事，葉佳芝當然不會瞞着張敏。張敏的回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她在信中說，得知葉佳芝談戀愛比她自己談時還要興奮，還說對獲取葉佳芝芳心的那個家夥充滿了好奇，年前一定要會會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