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五年前的夏末
五年前的夏末
下個周末。
是江時衍和趙葉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周末。
趙葉早上就只顧着在自己房間裏睡懶覺，自從和江時衍在一起之後，她待在這裏也無拘無束了幾分。
已經是上午10點鐘，趙葉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江時衍去敲趙葉的房間門：“趙葉，起來了，再不起床小兔子就變成小懶豬了。”
趙葉其實已經醒來很久了，但是就是賴在床上玩手機，不肯起床，聽見江時衍叫她便懶懶的回應道：“不要，我不起。”
“快起床。”江時衍再次敲門，“江老師帶你出去玩。”
聽到“玩”這個字眼，趙葉就像是啓動了開關一般從床上彈起來，興致勃勃地打開衣櫃開始找衣服：“來啦來啦。”
換了一件一字領白色上衣和黑色闊腿牛仔褲，趙葉稍微梳了梳頭就打開房間門跑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後一頭撲進江時衍懷裏，巨大的沖擊力差點沒把他撞的向後退幾步。
“都準備好了？”江時衍眉頭輕挑。
趙葉點頭：“好啦。”
江時衍伸手握住趙葉軟軟的小手，十指緊扣，牽住小姑娘，推開門走出去：“那就走吧。”
趙葉的手被江時衍寬大而又溫暖的手握着，覺得無比踏實，不緊不慢的跟着他向前走。
在商場裏逛了一圈，差不多到了飯點。
“江老師，我們中午吃什麽呀？”趙葉浏覽着各式各樣的飯店，問道。
江時衍輕笑，揉揉她的腦袋：“我都可以，關鍵是看你。”
趙葉有點選擇困難症，鼓了鼓嘴不知道該怎麽選，四顧茫然，最後随口說了一句：“沒什麽特別想吃的，就吃海底撈吧。”
海底撈以它的五星級服務在各大火鍋品牌中脫穎而出，兩人剛剛走進大門，就受到了服務人員的熱情款待。
趙葉不愛吃辣，所以就點了個番茄鍋底，随手點了一些平時涮火鍋的食材，兩人按部就班的吃着午飯。
“江老師。”趙葉在等待蔬菜煮熟的空檔，突然低低的叫了一聲。
江時衍擡眸，看着小姑娘：“嗯？”
“我已經很久沒有吃海底撈了。”趙葉無來由的來了這麽一句，單手托腮，臉上的嬰兒肥軟軟的趴在手掌裏。
江時衍吐出一個單音節，目光溫柔：“嗯。”
趙葉用筷子攪拌着碗裏的醋：“你知道我上一次吃海底撈是什麽時候嗎？”
“什麽時候？”
“我高考完的第二天。”
“嗯，是挺久了。”江時衍語氣低沉。
“當時，我的同學問我，想去哪個大學。”趙葉平鋪直敘道，“我說的是栗清師範大學地理科學專業。”
“很不錯，願望成真了。”江時衍笑道。
吃完午飯，江時衍帶趙葉去看電影。
檢了票，進了3號放映廳，裏面空無一人。
找到位置坐下，趙葉立刻丢了一粒爆米花在嘴裏，“吧唧吧唧”嚼着。
江時衍偏頭，看着小姑娘的側臉，忍不住輕笑。
電影院裏的空調溫度很低，電影播放到一半，趙葉感覺自己的五指被江時衍扣住，傳來一片溫暖。
“手怎麽這麽冰？”江時衍低語，順手脫下外套披在了趙葉身上。
還好放映廳裏的燈光很暗，不然江時就會看見趙葉的臉蛋附上了一層紅暈。
電影放映結束，燈光亮起。
江時衍側目，旁邊的小姑娘已經睡着了。
看見小姑娘恬靜的睡顏，江時衍的思緒飄遠。
背書能背睡着。
看電影也能睡着。
這麽愛睡覺，可偏生又長得這麽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
“趙葉，起床了。”
江時衍的聲音幽幽響起，趙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随之而來的是刺眼的光線：“啊——已經結束了啊……結局是什麽？”
“結局是，江老師想抱抱你。”江時衍說罷，輕輕環住小姑娘纖細的腰，動作緩和。
趙葉也擡手，抱住江時衍，像一只樹懶黏在樹幹上。
“回家了，懶兔子。”
說罷，江時衍俯下身，溫熱的唇落在小姑娘的臉蛋上。
出了電影院的大門口，外面太陽熱烈，投下一片片陽光和陰影。
江時衍正拉着趙葉往前走，恍然間，他的腳步一滞。
趙葉的步伐也随着江時衍的停止而停下來。
還沒有反應過來，耳邊就已經響起來一個陌生的女音：“诶呀，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這裏遇見你了。”
趙葉擡頭，眼前赫然站着一個女人，看上去四十幾歲的模樣，頭發亂蓬蓬的，五官犀利刻薄。
江時衍眉眼冷峻，抿唇不語：“……”
“嗯？你的小女朋友？”女人嘲諷地笑了，字裏行間帶着威逼利誘，“江時衍，你是不是太過分了？我的姐姐還躺在精神病院裏，你有錢談女朋友，沒錢賠償我們家的損失？”
趙葉聽得入神，一頭霧水，偏頭望了望身邊的男人。
怎麽回事？
江時衍抿着唇，深色冰冷，她從未見過的陰郁。
除了他吸煙的時候，平時的他不可能露出這種給人感覺冷冰冰的表情。
“趙葉，走了。”江時衍緊握着趙葉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體另一側，再度往前走。
女人見狀立即沖上來攔住江時衍，聲音裏帶着氣勢洶洶：“幹嘛去啊？事情都還沒有談攏就想走啊？”
江時衍沒有理會她，徑直牽着趙葉離開。
“你那沒出息的媽就是這樣養出了你這樣一個好兒子？還有你爸爸，要不是因為他，我姐姐會這…...”
身後的謾罵聲傳來，趙葉在某個瞬間察覺到江時衍轉過身，手掌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深了幾分，像是帶着極為克制的隐忍。
女人看見他轉身，用輕佻的眼神上下掃了掃趙葉，冷哼一聲。
“你再說一句試試？”
男人沉聲道，語調冰冷刺骨，完全沒了平時的溫和。
“哼，說又怎麽樣，不也是事實。”女人上下打量着江時衍，幾分薄涼的眼神令人厭惡至極，“你那媽不就是個吊死鬼…...”
江時衍的瞳孔放大，眉頭緊簇，趙葉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克制情緒而産生的顫抖，幾乎是一瞬間，他空餘的那只手揪住了女人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緊急之下，趙葉看着情緒失控的江時衍，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喊了一聲“江老師”，立刻攔住他的動作。
江時衍看着小姑娘白淨的臉龐，怒氣漸漸消散，松開了抓着她領口的手。
“江老師？這是你學生啊。”女人絲毫不退讓，重複着趙葉的話，繼續挑釁着，“就你？也配？”
趙葉迅速打開手機，扣下110，将手機頁面展示給女人看：“請你離開，你現在的行為涉嫌滋事鬧事，我撥打110的話，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女人輕嗤一聲，意猶未盡的翻了個白眼然後離開。
她走得利落幹脆，剛剛講得那一大堆話仿佛只是為了以後的利益所鋪墊的冰山一角。
趙葉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沒動。
“趙葉，回家了。”江時衍語氣平緩，聽不出情緒。
趙葉再次牽住江時衍，點頭：“好。”
一路上，兩人之間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趙葉好幾次想問問剛才那個人是誰，但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進了家門，靜默的氣氛才被打破，趙葉忍不住小心翼翼道：“江老師，你還好嗎？”江時衍的唇角微微上揚，擡手揉了揉趙葉的腦袋，沒有說話。
江時衍手掌寬大柔軟，趙葉看着他的眼睛，覺得剛剛發生的事情揭開了他心底最深處埋葬的、最不願讓別人看見的東西，肯定傷他很深。
一霎時，趙葉撲進了江時衍的懷裏。
無論發生什麽，他的懷裏還是那麽溫暖，那麽寬實。
“江老師，沒關系的。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如果有一天你想說了，我随時都可以傾聽。”趙葉緊緊的抱着他，聲音軟糯。
“好。”江時衍撫着小姑娘的頭發，笑着應。
趙葉踮腳，仰着小臉：“江老師，我想親你一下。”
江時衍主動彎下腰，親吻了趙葉的唇角：“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他們溫柔地看待這個世界，所以他們也都值得被世界以同樣的方式溫柔以待。
趙葉點頭微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二天上午，趙葉在上專業課的時候，收到了一條陌生的信息。
上課時趙葉的手機習慣開靜音，又因為是專業課比較重要，趙葉沒注意到亮起的屏幕。
直到下課，趙葉習慣性摸出手機，才發現這條信息，點開，只有短短幾個字——
“你們都該去死。”
第一反應，趙葉以為是誰發錯了短信。
當她剛剛點了退出頁面的按鍵，才意識到不對，于是迅速點回，冷靜地扣下幾個字：
“不用裝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誰。”
來人迅速回複道：“所以呢，你想怎樣？”
趙葉站在人來人往的教室門口，思考了半晌，還是沒點開她和江時衍的聊天頁面。
算了，還是不告訴他了，她可以處理好的。
轉手回複着信息，一個一個字認真地輸入着：“見一面，詳細聊聊。”
輸完，點擊發送，趙葉離開了教學樓。
咖啡館。
人聲嘈雜。
趙葉和女人找了個角落，面對面坐着，氣氛壓抑。
女人率先開口說道：“介紹一下，我叫陸離平。挑明了跟你說吧，你趕緊回去讓江時衍把錢拿來，我們都兩清，我也不會再來找你們，是他老是拖着不給，那我也沒辦法，只能一直追着他要咯。”
“我能問問是什麽錢嗎？”趙葉問道。
“你問我？江時衍沒和你說嗎？”陸離平不屑的看了趙葉一眼，“他家破人亡，還欠着我們家，不過說到這兒我也想起來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我要是他，我也确實不好意思和你說。”
趙葉看着陸離平，語調平穩堅定：“無論發生了什麽，江時衍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
趙葉的聲音聽了一秒，接着說道：“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可笑嗎？無論是因為什麽，你用這樣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真的很卑鄙。”
陸離平的情緒似乎被點燃了，表情激動：“你什麽态度啊！？就是他們家害了我姐姐，他爸進去吃了牢飯，到現在都還沒出來，他媽變成一個吊死鬼，我監視他也是他活該……”
坐在陸離平對面，趙葉看着她激動的表情，覺得真的好可笑。
說來說去都在說江時衍的家人，關于江時衍做了什麽一個字都不提。
所以江時衍到底做了什麽，又憑什麽被這樣侮辱？
趙葉波瀾不驚，定定地坐在那裏，望着激動不已的陸離平，一字一頓：“你別那麽激動，我也沒什麽态度，我只是想告訴你，他的溫柔不是沒有原則。”
說完，趙葉拿起手機，扭頭離開。
晚上五點半左右，江時衍下班回家。
一直守候在玄關處的趙葉聽見門口有輸密碼的聲音，立刻小跑至門口，看見江時衍走進來，立刻沖進去抱住了他。
“怎麽了？這麽想我啊？”江時衍有點詫異，但是還是用力地回抱着小姑娘，笑得散漫。
小姑娘身上散發着獨一無二的香甜氣息，勾得人迷醉。
趙葉用自己的臉蛋蹭了蹭江時衍的胸口：“嗯，想你啦。”
“那就多抱一會兒。”江時衍輕笑，用手捏捏趙葉的臉頰，軟乎乎的。
趙葉揚起臉，眸子裏濕漉漉的，小聲說道：“江老師，沒關系的。”
“嗯？什麽？”江時衍聲音低沉。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趙葉說着，往江時衍懷裏貼了貼，“我還是你的學生，但是你可以依賴我一點。”
“趙葉，乖。”江時衍揉了揉趙葉的腦袋，明白趙葉的話是什麽意思，眼眸清澈明朗，“怎麽還惦記着啊，不是什麽大事，我已經不在意了。”
趙葉靜靜地依偎着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我之所以不想說，是因為我怕在意的是你。”江時衍的喉結上下滾動一番，周身的氣息籠罩着小姑娘。
不知不覺間，趙葉感覺自己的鼻子有點酸。
“江老師，時隔這麽多年，那些沒來得及問的題目我已經會了。”
“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生命裏也不再會有遺憾。”
江時衍俯身，溫柔地堵住了趙葉的唇。
這是他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好的學生了。
随着這個逐漸加深的吻，江時衍的記憶也被拉回了五年的那個夏天。
那個他一生中最痛苦、最絕望的夏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