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讓時間慢下來
讓時間慢下來
汶勵一中傳出提前分班的消息時，剛好在過春節那幾天。
這個消息在放寒假前就有老師在課堂上提過，說是下學期要分科走班。
分科走班和普通的分班不同，通俗來說就是9班這個集體不散，只不過選擇了不同的科的同學各自去不同的教室上自己選擇的科目，晚自習依舊回到9班上。
但誰也沒有确鑿的消息，年級組也沒有發布正式的通知。
趙葉覺得既然是分科走班，那也沒有什麽原則性的變動，也就沒往心裏去。
放寒假的時候她也已經把這件事丢到了九霄雲外。
趙葉的手機接到宋雨佳傳來的小道消息時，趙葉正在一大堆親戚裏來來往往。
來家裏拜年的親戚一波又一波，假笑似乎已經像雕刻一樣刻在了趙葉的臉上，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一個個回答。
手機傳來一聲又一聲消息提示音，沒完沒了，趙葉沒工夫拿出來看，她正疲于應付七大姑八大姨。
“诶喲，真是女大十八變啊，我們趙葉啊，越來越好看了。”
“可不是嗎，都長這麽高了！”
“我記得那會兒啊，還抱在懷裏不會說話呢，一下子就竄到比我還高了。”
“……”
趙葉聽着這些客套的話，臉上的肌肉都快要笑僵了。
過了一會兒，親戚們的注意力不再聚焦在她身上，趙葉拿出口袋裏的手機，看見滿屏幕都是宋雨佳的消息。
Advertisement
sy+：你快看班級群！要分班了！
sy+：你人呢！快出來！
sy+：你選什麽科啊？【星星眼】
sy+：我還沒想好選什麽呢，就要分班了！？【大哭】
sy+：對方已取消
sy+：對方已取消
sy+：诶！你怎麽不接電話呀！！！！！
趙葉眉頭一緊，快速的打下一句“我去看看班級群”，迅速退出和宋雨佳的聊天頁面，點開了“國家級戰略人才聚集地”，裏面的信息一條一條彈出來，都快把趙葉的腦子炸昏了。
趙葉翻到未讀消息的起始處，一條一條看下去。
雲朵甜：@所有人大家知道嗎？要分班了！
付信沒在怕：你從哪聽來的啊？真的假的？【懷疑】
你凡哥啊：真的真的！好多人都知道了。
世界首富陸某沉：我們這屆好像都是提前分，我前幾天聽隔壁學校的說了。
sy+：不是，為啥啊？
雲朵甜：好像是說為了減輕我們的負擔，所以提前分班。
付信沒在怕：汶勵一中啥時候這麽好心了，笑死我了。【滑稽】【滑稽】
巴黎在逃聖母：有什麽選科類型啊，說了嗎？
你凡哥啊：沒有，這個年級組好像還在安排。
飯盒掏空人：無語了，好好的分什麽班……【流汗】
小新好困：不知道啊，真讨厭。
……
趙葉沒心情再看下去了。
确實，期末複習那會兒年級組發了一份問卷調查，就是要學生們填自己的選科意向，從而根據這個來安排選科類型。
當時，趙葉填的是純文科——政治、歷史、地理。
和江時衍高中時一樣。
本來趙葉以為，江時衍至少可以把自己的高一一年教完。
現在，趙葉要說服自己，做最壞的打算。
從這一天開始，趙葉可以說是度過了自己上高中以來最兵荒馬亂的幾天。
果不其然，小道消息傳出來沒多久，汶勵一中就通知了所有學生家長來學校召開家長會。
所有的學生和家長全部到齊，在體育館裏舉行會議，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關于提前分班的事宜。
家長們安靜地坐在座椅上聽會，文理分科這種事情畢竟是高中的重要事件之一，所以家長們都很認真在聽。
反觀站在後面的學生們，幾乎就沒有聽會的，一個寒假過去，很久不見面的學生們都如魚得水，叽叽喳喳聊個不停。
會議開完之後，每位學生回到班級舉行簡短的班會。
平時廢話很多的王青發這次終于沒廢話，只是讓班長發給每一個同學一張選科的表格。
趙葉拿到之後，仔細的看了一下選科內容。
一共有六種選擇，五種都是理科，文科的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政治、歷史、地理。
趁着王青發在講臺上高談闊論，宋雨佳悄聲問趙葉：“诶，你選什麽？”
趙葉很堅定自己的想法，眼睛也不眨一下：“文。”
“我選物生政。”宋雨佳一開始想選的是物生地，後來不知道怎麽就變了。
問了一圈，周圍的同學沒有一個選文科的。
對于趙葉選了文科這件事他們還頗為驚訝。
不過，也不是沒道理。
這兩年汶勵市文科的分數線高出理科很多，并且一年比一年在上漲。
回家之後，孟述安和趙葉溝通了一番，孟述安充分尊重趙葉的想法，雖然文科分數線很高，趙葉還是選了文科，因為她喜歡，也占優勢。
開學前一天，學校組織去報到，讓學生在學校的公告欄附近查看自己被分配在哪個班級。
汶勵一中還算是比較人性化，害怕人多，學生們看不見，專門把表格打了三份一模一樣的，分別貼在三個公告欄上。
趙葉湊近，找到自己的名字，再平行看過去，自己被分在了十四班。
再大概浏覽了一下，和自己同班的只有陸向沉、傅言遲還有另一個沒太講過話的女生來自原9班，其他的她一個也不認識。
看着這幾個來自原9班的同學，趙葉是真的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陸向沉和傅言遲平時狼狽為奸、吊兒郎當，啥也學不進去，無論是文科還是理科都沒眼看，按理來說理科的分數線低，他們不應該來選文科啊。
趙葉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算了，也不關她的事情。
進了班，面對着一個個生面孔，怕生的趙葉只好找了個空的位置坐下。
新的班主任是個女老師，教政治的，名叫安茵，看樣子也就三十五歲左右，給趙葉的第一印象就是比較溫和，看起來比較好說話。
安排好了座位，趙葉的同桌名叫徐文樂，兩人相互熟悉了一下就沒再說話。
大家正在自習，突然一位年過半百的男老師走了進來，敲了敲門。
學生們都循聲擡起了頭，望向他。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舉起了一本地理書，是上個學期的，似乎是要來通知什麽。
趙葉的手指緊緊的扣着手心，所有的細胞都在那一刻繃緊，心髒仿佛停滞了0.1秒，氣息間帶着懸而未決的希望。
是嗎？
這是學校新分配給14班的地理老師嗎？
一個個問題，在他說出的話裏得到了完整而不可逆轉的回答。
“大家明天把上個學期的地理書帶過來啊，我們接着把上個學期剩下的內容講完，聽到了嗎？”
在零零碎碎的“知道了”回應中，那位男老師走出了教室。
毫無疑問，這是趙葉新班級的地理老師。
趙葉幾乎是憑借着肌肉記憶低下了頭，在短發的遮擋下，眼淚就這樣不争氣的落下來。
在陌生的班級裏，沒有宋雨佳那樣的知心好友，趙葉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訴她的真實情緒。
為什麽。
她不知道。
她的運氣就那麽不好。
眼淚無聲的積蓄在眼睛裏，書本上的字開始變得模糊。
她不敢相信，就這樣沒有任何結果的，江老師就脫離了她的世界。
晚上回到家，趙葉簡單整理了一下上學要用的東西，什麽都沒幹就洗漱睡覺了。
家裏也沒有人，孟述安估計又要住在公司不回家。
可以的。
她自己也可以的。
躺在床上，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趙葉的心裏像被撕裂般的疼。
偶爾有汽車鳴笛聲從窗外傳來，像是悲傷的信號，侵蝕着她脆弱的神經。
趙葉蜷縮在被子裏，無論如何也睡不着，眼睛裏的淚水一刻未停的在流，她哭到顫抖，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最殘忍的就是這種關系了吧。
由不得你。
外界因素說斷，你們就要斷。
又要用什麽樣的方法才能回到原來的樣子。
趙葉想不到，只知道這之後自己不再是他的學生。
聽着指針滴答的聲音，趙葉分明感受到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了，但是她還是不停地在流眼淚。
到底是悲傷麻木了，還是眼睛麻木了。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趙葉自己麻木了。
好像已經有很久很久，趙葉都沒有這麽崩潰地哭過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葉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是很混沌的。
夢裏各種淩亂到看不清的東西壓在趙葉的胸口，她只覺得喘不過氣來，輾轉反側換了好多個姿勢，依舊沒能得到緩解。
後半夜，趙葉猛的驚醒，意識的撫了一下眼角，上面有淚。
趙葉強撐着枕頭坐起身，手按到的，卻是落在枕頭上未幹的淚水。
晃了晃腦袋，趙葉記不起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了，只感覺自己頭很疼。
她抱着膝蓋，倚靠在床頭，看窗外的風吹動窗簾，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夢裏。
一夜未眠。
她看着窗臺邊的窗簾被風吹起，像裙擺，輕巧默落。
而它之後朦胧的，是那晚的月光。
再皎潔，照進屋子裏，也是一地模糊。
趙葉的備忘錄裏多了一條：
“2015年，9月1日。分班。”
第二天早上，鬧鐘剛剛響起來，趙葉就推門出了房間。
客廳裏沒人，趙葉下意識去推孟述安房間的門。
沒人。
她昨晚沒回來。
桌上沒有早飯。
也好，她也沒什麽特別想吃的。
趙葉慢吞吞的刷着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嘆了口氣。
因為昨晚失眠了很久，幾乎就沒睡幾個小時，再加上一直哭的關系，趙葉的雙眼皮已經腫成了單眼皮，眼白裏也全是紅血絲，下眼睑的黑眼圈滿血複活，整張臉也沒什麽氣色。
洗漱完，趙葉打開衣櫃門，再也沒有了往常的好心情去給自己挑衣服，随便拿了黑白配色的衣服換上作罷。
沒什麽心情吃早飯，趙葉打開冰箱拿了兩塊之前自己随手買的切片，簡單整理了一下書包，拿上校卡出門了。
下學期剛開學，外面還很冷。
趙葉沒在上學的路上吃早飯，到了班上又因為太困小睡了一會兒，等到大家都來的差不多了才開始早讀，早飯根本沒吃。
她不會因為外界的事情影響自己的生活質量，但是昨晚因為自己的情緒沒休息好，這會兒實在太累。
等到早讀課下才是汶勵一中安排的20分鐘早飯時間，大家都去一樓的食堂買早飯了，趙葉才将切片塞進嘴裏開始慢條斯理的咀嚼。
徐文樂買早飯回來，跟趙葉吐槽：“今天買早飯的人好多哇，我排了好久才買到！”
趙葉正在吃面包，只好和她相視一笑。
徐文樂的視線向上挪了挪：“趙葉，你的眼睛怎麽腫起來啦，沒事吧？”
趙葉搖了搖頭，迅速咽下嘴裏的那口，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沒事，昨天晚上熬夜看電視劇來着。”
“啊，原來你也看電視劇，我算是遇見同道中人啦。”徐文樂很激動，兩只眼睛飛快的轉着，“我昨天晚上也看了兩集來着！”
趙葉不知道該回什麽，只好笑了一下。
氣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她還沒能适應新班級的生活，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對待新的同學，也好像找不回當初在9班的那種舒适自然的狀态了。
趙葉不讨厭新班級和新同學，相反，她對這個新同桌還挺有好感的。
但是現在的她，還沒能從壓抑中把自己救出來，她只是感到累，身心俱疲的累。
趙葉疲于應付社交，疲于應付忙忙碌碌的生活和瑣碎的好意。
這樣是錯的，趙葉知道，但是她無法掙脫這個囚籠，作繭自縛般的把自己困在了無底洞內。
她想給點時間給自己，讓生活慢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