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燎原
池魚趕到會場的時候距離閉館僅剩一個小時，場館周圍的人少了一半，在她的畫前卻還是熙熙攘攘擠着一片。
工作人員看到她就和看到了救星一樣，被擠在人群中趕緊朝她招了招手。
看着擠在自己畫前的人群，池魚緊張的咽了口口水，深呼吸兩下後卻絲毫沒有緩解的用處。
她下意識握緊拳，肩膀處傳來輕拍，轉頭看去，是顧清聞。
顧清聞只是看着她，什麽都沒說，卻叫她感到一陣不知名的輕松。
池魚點了點頭，朝着人群中間走去。
她不放心的向後看去，顧清聞穩穩的站在人群最外圈，眸子裏裝的盡數是她。
池魚提起唇瓣，那點緊張被抛之腦後，正正的站到了畫面前。
幾乎是一到面前，一大堆的人就用不同的語言問她各種問題。
池魚很快就被淹沒在人群當中，直到閉館，一群人才堪堪散去。
超出計劃的熱情顯然讓她有些慌了神，池魚又不擅長應付這些場面，直到最後說的口幹舌燥，周圍還有一堆人繼續問。
工作人員來說過幾次，池魚卻不忍心這些喜歡她畫的人就這麽匆匆回去，耐心的回答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天色徹底暗下去，她的畫挂在背後，是一副池中金魚圖，卻畫出了波瀾大氣的氣勢，毫不顯小家子氣。
下筆動作穩而有力，絲毫不像初出茅廬的新人所畫。
也正是這樣一副畫作，讓不少人都認為是老藝術家所畫，在知道是新人畫家時，更是鉚足了想見她的心思。
一來二去，這張畫面前就堆滿了人。
唇瓣已經幹燥的起了皮，池魚咽了咽口中所剩無幾的水，又聽見前面來了個新的問題。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另一道聲音卻操着無比流利的英語比她還快的響起。
“不好意思，我的妻子看着有些累，我們下次在聯系可以嗎？”
顧清聞攬過她的肩膀，像是宣誓主權，他含笑看着面前人，說話的語氣卻不容拒絕。
顧清聞身上氣勢不凡，一眼也能看出其中矜貴。
在看到他低頭看她時面上帶着的情誼時，對面拖長音調哦了一聲。
“既然如此，我好像不應該耽誤這位夫人的時間？”他笑着回答。
“是的，閉館之後我夫人的時間，我希望可以是屬于我的。”顧清聞勾唇，回答的流暢。
對面打趣的看了兩眼對面貼近的兩人，心下了然，誇了句池魚後就轉身離開。
剩下的寥寥幾個人聽到後再打斷小夫妻相處也實在不合時宜，留了幾句話後陸陸續續也散了開來。
直到人全走完了，池魚才輕輕推了下顧清聞。
“你怎麽突然湊過來了？”她問。
“難道小魚還沒和別人聊夠嗎？我可是會吃醋的。”顧清聞問。
“我不是……”池魚一下子沒說上來話。
嗓子又是一痛，眼前卻奇跡般的出現了杯溫水。
顧清聞遞到她手上，輕聲解釋：“嗓子都啞成這樣了，先喝點水再說話。”
池魚這才了然，她結果杯子，溫熱的水很好的緩解了嗓子裏的幹澀與滞澀。
她潤夠了嗓子，剛想說話，又被腦袋上的手給打斷。
顧清聞這次力道有些大，将她的發都有些揉亂了。
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哎，小魚變得太優秀以後不要我了怎麽辦？現在就只顧着別人不顧我了，那未來見你一面是不是還需要排隊？”
“我沒有……”
池魚一聽有些急了，分不出他的情緒是真是假，一出口，就被對面人的話噎了回去。
“池魚，恭喜你，很多人都喜歡你。”
原先他只想将她綁在自己身邊，無論用什麽辦法都好。
但真的到了自己身側，他卻不想就這麽剝奪她的翅膀。
他的小魚應該飛的更高，會在天空翺翔，而不僅僅只是被他困于一片囹圄之間。
方寸之地從來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他的珍寶被世界上那麽多人喜歡，他又怎麽會不高興。
池魚緊了緊杯子，心裏的不安被拂去。
一日的奔波她沒覺得累，卻在此刻感到了無邊的疲憊。
卻又是那麽開心。
池魚看着顧清聞，忍不住的發笑。
她笑完，又看着顧清聞，一時間沒了話說。
“謝謝。”池魚說的認真。
顧清聞點頭算做回答，他又揉了揉她的發，只笑着看她。
兩個人回酒店的時候天色徹底暗了下去。
夜晚的風比下午還要刺骨，池魚縮着回了酒店，手機卻又振動一下。
棉服還未徹底脫下，手機上的消息卻叫她又是一陣沉默。
池城發來的消息，上面還在勸着她帶顧清聞回家吃飯。
池魚沉默的看着對面源源不斷的消息，仿佛最後一絲牽挂被徹底掐斷。
她關上手機，一言不發，下午那些情緒才總算被勾了上來。
屋子裏柔軟舒适，卻叫她沒有待下去的欲望。
顧清聞還在前臺辦理入住，由于來的着急，他連酒店都還沒來得及訂。
後面又因為池魚的事情陸陸續續拖到了現在才去前臺。
偌大的房間只剩下一個人，輕微的窒息感撲面而來，讓池魚只想盡快從這裏出去。
她給顧清聞發了條消息，又重新傳回棉衣，走到了屋外。
屋外寒風四起，刺的人臉頰生疼。
陽臺外只有一片漆黑夜空，點綴着一片密密的星空。
池魚擡頭靜靜看着那片漂亮的星星，許久從喉間發出一聲輕嘆。
下午的事情安排太密，顧清聞又在身側，讓她沒空去東想西想。
夜晚的風又像是催人長出煩惱一樣，閑下來，滿腦子的雜亂想法就再也控制不住。
她的父母算不上對她不好，該有的一樣沒缺，該給的也給的很多。
但她實在做不到和正常人一樣面對父母。
撒嬌也好，生氣也好，這些情緒的袒露甚至還沒在顧清聞面前來的自然。
深吸口氣，鼻腔裏滿是刺人的寒。
池魚被嗆的咳嗽不住，才幾下，背後卻傳來了輕撫的力道。
她努力睜眼想看清身後的人，身邊溫熱的水和傳到耳邊的聲音卻比她的動作更快一步。
“怎麽才一會兒不在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
顧清聞替她拍着背，又将一杯溫水給她灌了進去。
咳嗽總算好轉，池魚吸了吸鼻涕，眼前還有些霧蒙蒙的。
“你怎麽來了？手續都辦好了嗎？”池魚問。
顧清聞點頭：“嗯，那邊在處理了，辦沒辦好我還不清楚。”
“那你先去下面吧，我在這裏散散心就好了，沒關系的。”池魚皺了下眉。
“然後明天看到一個生病的大畫家嗎？”顧清聞笑着反駁：“小魚，你手很冷。”
他捏了捏她的手，說着，又蹭了蹭她的面頰，柔軟無比，卻帶着涼意。
“臉也很涼。”
手指再次往上，這次輪到了發梢。
“連頭發都是涼的。”顧清聞繼續問。
池魚被說的沒辦法，幹脆閉了嘴。
她趴在欄杆上，腦袋埋到雙臂之間，久久的，吸了吸鼻子。
“顧清聞，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她的聲音隔着夜色有些啞。
顧清聞嗯了一聲。
“你小時候開心嗎？”她問。
顧清聞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在池魚以為他沒聽清問題剛想重複一遍時，耳邊才傳來三個字。
“不知道。”
“不知道？”她重複。
“我不知道怎麽去定義童年的快樂與否，如果是從環境來說，那我應該算是幸運的。”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開心嗎？”
“還行。”顧清聞說的很無所謂，輕飄飄的一句話：“那你呢，小時候的小魚開心嗎？”
池魚沒想到話題會這麽快回到自己這邊。
她轉過頭看着滿天星空。
“不開心。”池魚吸了下鼻子：“小時候四處跑，每天想的都是怎麽和周圍人打好關系，怎麽才能不讓他們讨厭我。”
“顧清聞，沒有盡到父母責任的父母，我還要叫他們爸媽嗎。”她問的時候臉上有幾絲迷茫。
很多年來她都在避而不談對于父母的問題，但卻在今天，她的父母明明白白的把這個問題抛到了她的眼前。
她好像和他們真的成為了陌生人。
深夜的風無情的刮過兩個人身側，寒意四面八方襲來，背後是廣袤星空，顯的池魚那麽小。
她小小的，就這樣無措的站在他面前。
顧清聞心裏一動，眼睫垂下，擋住了漫上來的心疼。
他往前幾步，只朝她張開雙手，幾乎是不用等待，下一瞬，懷裏就被撞了個滿懷。
天地都寒，唯獨懷裏溫暖的不可思議。
顧清聞低下頭，雙手捧住池魚的兩頰，力道輕柔的像是在對待珍寶。
他勾起唇，聲音結結實實的落下。
“這樣說可能會很俗套，但小魚，你現在有我。”
他的聲音逼近，最後變成了在耳邊的呢喃。
“你只需要知道我支持你一切決定。”
池魚依然擡着頭，眼前出現的卻不是滿眼星空，而是有她的一雙眸子。
夜空之中，比星星還亮。
顧清聞微擡起頭，距離一點一點縮進，在漫天繁星中，将唇輕輕的落到了她的額上。
遠處，流星劃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