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複

第4章 章

第 4 章

自那天起，晚上放學後，程望星就會到6樓的樓梯間等着喻景若，然後一起出學校。除了在小巷子裏喻景若會和她并肩走，其餘的路上，喻景若總是在她身後，保持着兩人間三四步的距離。

夏天的風幹燥又炎熱，想到喻景若就在不遠的後面，程望星感到安定的同時又會不自主的緊張。

背不自覺挺直，雙手僵硬地垂于身體兩側，有時候步伐會無意識地加快。

喻景若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人，疑惑的同時覺得莫名好笑。

還沒到小巷，程望星發現本該走在後面的人此刻在她身旁，與她并肩。

沒等程望星說話，喻景若笑得有幾分無奈：“我很可怕嗎？走那麽快，怕我吃了你”

程望星沉默了一會，“我下次注意。”

走進巷子裏，兩人挨得很近，喻景若比程望星高一些，程望星看着她的側臉，有一瞬的出神。正是這走神的一刻，腳下一絆，程望星重心不穩，向前栽去。喻景若眼疾手快，及時扶住她，兩人間的距離再次拉近，程望星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發絲掃過自己的臉龐。

程望星站穩後，身旁的人便松開了手，程望星略顯尴尬：“謝謝。”說着，偷偷瞟了眼身旁的人的神情。

“好好看路，別看我了。”

程望星立馬移開視線，點了點頭，臉上如火燒般。

回到出租屋，程望星放下書包。想起剛才的一路，她心中不解，她并不是第一次和喻景若一同走這段路，為什麽會不自覺緊張。

心間冒出的種種情緒，因何而起，緣何而生，程望星突然發現，她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摸不透了。

周末。喻景若被手機鈴聲吵醒，迷糊間拿起來一看，是葉婉的電話。葉婉是喻景若的高中同學，從高中到現在，兩人關系一直很好。

接通電話，聽到好友念叨，喻景若猛然想起之前和葉婉約好了今天去逛街，她剛接手這兩個班，學校裏的事太多，完完全全把這茬忘了。

“喻景若，你不會還沒出門吧？”葉婉不滿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怎麽會，我已經在路上了。”喻景若快速打理好自己，拿起桌上的鑰匙，準備下樓。

葉婉站在一個大型商場前，打着遮陽傘等待着。喻景若快步走過去 ，目露歉意。

“你很少遲到的，是不是來榆川這邊還不太适應”葉婉瞄了眼她略顯疲憊的神色。

“沒有，這裏挺好的，最近工作比較忙而已。”

榆川離錦城很遠，其實葉婉心裏明白，對喻景若來說在哪裏都一樣，只要離錦城遠就行。

“你怎麽到榆川來了”

“榆川這邊有我家的分店，我過來看一眼。”葉婉家裏是做餐飲的，連鎖店在全國各地開了很多家。

兩人逛了一圈，找了個咖啡館坐着。葉婉去點咖啡了，喻景若靠在椅背上，想起了昨晚的那個電話。

昨晚臨近12點，付琳女士打來電話，電話接通後滿是質問和指責，

“我聽人說你去榆川教書了。”

“……是。”

“在錦城一中多好，跑那麽遠幹什麽，最近也不跟我彙報生活，我現在是徹底管不了你了。”

喻景若深深吸了口氣，忍住心中的煩躁：“我有自己的生活，沒必要每天跟您彙報在哪裏、做了什麽。”

電話裏的聲音驟然拔高：“怎麽沒必要，我是你媽，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把你養大，你就這個态度。害死了你爸不算，還想氣死我……”

後面又說了什麽，喻景若沒挂斷但也沒聽。

一次突如其來的意外毀了幸福的家庭，而她是這場意外的導火索。

她知道母親供她讀書，照顧她的不易，可她也厭惡母親習慣性的将這次意外作為武器，一次又一次地逼她退讓，讓她愧疚。

心中的愧疚與反感交織在一起，讓人窒息，短暫的逃離尚能換來喘氣的機會。

葉婉端着兩杯咖啡回來了，喻景若回過神，接下咖啡。

“景若，你看。”葉婉指向一處。

喻景若順着望去，看到一個米老鼠人偶在一家奶茶店外面發傳單。時不時有路人想要合照，米老鼠依言擺着pose，卻總有股莫名的僵硬。

有兩個年輕女生拿着奶茶，正在和米老鼠合照，這時有幾個小孩跑過去，撞了米老鼠一下，米老鼠趔趄了一步，其中一個女生的奶茶一個沒拿穩，掉到地上。兩個女生指着米老鼠，憤怒的說着什麽，米老鼠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然後微低着頭，任由她們指責。

喻景若看着這一幕，心裏驀地一緊。葉婉也看見剛才那一幕，微微皺眉，察覺到好友站了起來，似乎還準備往外走，她立馬拉住喻景若，

“景若，那個穿着米老鼠人偶服裝的是你朋友嗎？”

喻景若腳步頓住了，“我不知道。”

葉婉聽到這不确定的回答，心下疑惑，拉着喻景若回來坐下，“不認識的人我們就別瞎摻和了，而且我們過去也沒用啊。”

喻景若“嗯”了一聲，可眼神還是時不時落在那邊。

葉婉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你從不喜歡多管閑事，怎麽來這裏變得聖母心泛濫了。”

喻景若也說不清是為什麽，那個米老鼠低着頭任人指責的樣子莫名地像……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也有可能這樣默不作聲，也許是想多了，根本不是認識的人，喻景若心想。

夕陽西下，程望星換下米老鼠人偶服裝。仲夏的太陽烈，穿着人偶服裝又悶又熱，站在那一天，衣服不知道汗濕多少次了。

今天鬧了這麽一出，不僅賠了奶茶錢，還被奶茶店老板說影響店面形象，丢了這份兼職。

程望星走出奶茶店，無意間向右邊一瞥，看到兩個人撐着一把遮陽傘，從咖啡館出來。她覺得右邊那人有點眼熟，步子慢下來，想要看得清楚一點。

喻景若正好擡頭。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程望星猛地低下頭，本來想裝作沒看見。一聲“程望星”讓她僵在了原地。

喻景若走過去，“今天太陽烈，出來玩怎麽不打傘”原來喻景若以為她是出來玩的，程望星暗自松了口氣。

“喻老師好，我忘記帶傘了。”

葉婉看着程望星，捂嘴笑：“景若，這是你學生嗎，怎麽玩得滿頭汗”

喻景若一反常态的沒接葉婉的話，轉而對程望星說：“在這裏等我一下。”說完，她朝奶茶店走去。

喻景若很快就回來了，拿着三個甜筒冰淇淋。

“活動買二送一，給你一個。”喻景若把一個冰淇淋遞給程望星。

“謝謝老師。”程望星有幾分錯愕，今天沒有買二贈一的活動啊。

“嗯。”喻景若淡淡應了一句，和葉婉一起離開了。

葉婉吃了一大口冰淇淋，眼神往旁邊一瞥，身旁的人拿着冰淇淋，一口沒動。

“你不是不喜歡冰淇淋嗎？”葉婉目光疑惑。

“确實不喜歡，一時間沒想起來自己不喜歡。”

葉婉表情更疑惑了，怎麽個事，她覺得喻景若今天說不出的奇怪。

周末很快就過去了，又到了周一。每周一不下雨的話，會舉行升旗儀式。

學校通知每個學生穿夏季短袖校服去操場升旗，班主任趙老師特地在升旗前來班上強調了一番。到了操場上，她發現還有學生穿着秋季校服外套。

她走到程望星旁邊：“程望星，不要穿外套，升旗統一是短袖校服。”

說了幾遍，程望星還是像沒聽到般，無動于衷。趙老師看她這個樣子，頗為頭疼。她裏面穿着的明明就是短袖校服，把校服外套脫下就行，真不明白她到底在固執什麽。

環視四周，只有程望星穿着校服外套。升旗的時候服裝不統一是會影響班級考核分數的，趙老師冷下臉，讓她直接回教室。

程望星穿過大半個操場往回走，周圍驚訝的、打量的目光一道道落在她身上，她低着頭，三步并作兩步，離開操場。

國歌響起，程望星在操場外看着冉冉升起的國旗，行了注目禮。

慢慢地走回教室，程望星覺得胃裏一陣難受，一會似火燎一會似針紮的疼，她趴在桌上，右手輕按着胃部。

不知道怎麽回事，這次胃痛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嚴重。升旗已經結束了，程望星忍着疼痛，去班主任辦公室找趙老師請假。

趙老師一聽她身體不舒服，剛才因校服而生的氣立馬消了，很快地簽字批假，囑咐她好好休息。

程望星胡亂點了點頭，道謝後拿着假條走了。

榆川中學對學生的進出管得很嚴，上課期間出校，必須拿着班主任簽字的假條才行。

回到出租屋，程望星翻出胃藥，沒來得及燒熱水，就着冷水吃了幾片。随後，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中午，喻景若和袁予欣在食堂碰到了趙老師，三人坐在一桌吃飯。趙老師提了幾句早上校服的事，仍有些氣急敗壞。

“這孩子升旗後跟我請假，那臉色蒼白的樣子，我一下就不氣了。平時學習任務緊，她很少請假的，這次肯定是很難受。”趙老師嘆道。

“她有說哪裏不舒服嗎？”

“好像是胃疼。”

喻景若沒再問，趙老師又說了些跟教學相關的事，袁予欣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三人走出食堂，趙老師準備回辦公室，喻景若叫住她，

“她今天胃疼她的父母知道嗎？”

趙老師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喻景若說的是誰：“她找我請假然後走的，不清楚她家長知不知道。怎麽了，喻老師”

“沒事，我随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