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間驚鴻(十六)
人間驚鴻(十六)
宴池緩緩睜開眼。耳畔的音樂聲時隐時現,直到被人群嘈雜的歡呼聲完全掩蓋,她扶着柱子站起來,見顧朝夕臉色發白,有些擔憂地看着自己。
“沒事,只是最近有些累。”她敷衍似地說道。
“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場景?”顧朝夕卻突然問她。
“什麽?”
“一個奇怪的場景。”顧朝夕回憶道,“金色的宮殿,一個女孩兒,周圍有很多人……也不像是人……”
“是鳥。”宴池壓低聲音,帶着她走出人群。
上官錦已進入大殿,外面下起淅瀝瀝的小雨。宴池變了把傘出來,和顧朝夕沿着長廊一前一後漫步雨中。
雨水打濕了手臂,觸覺冰涼。她好似突然才回過神——
一切如夢似幻,說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宴池,我為什麽能看到……”顧朝夕遲疑着說。
“或許是那次試煉之地後,你的境界提升,所以能看到我眼中的東西。又或許,在外力的沖擊下,我們的契約發生了改變。”宴池想起系統擔心的事,但很快緩和面色,“無妨,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去過很多世界,無論怎樣奇怪的事情發生,都是正常的。
“她是你的朋友?”
宴池眼中浮上一絲笑意,又隐沒在雨中。“是的,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我見過的第一位女帝。”
“女子也可以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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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想,她會是一個好的帝王,我們的朋友也會竭盡所能,讓她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那她一定很了不起?”
“不,相反,其實她不怎麽喜歡那個位置。她有自己熱愛的東西。只是命運使然,總有人身不由己。”
“人總是很難得償所願。”
人群散去,路上行人變得稀少。兩人走向偏僻陋室,整條街道愈發安靜。
“宴池,你的心願是什麽?”
宴池停下腳步看着顧朝夕。她想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師父在時,我的心願是陪在他身邊,助他一臂之力,但師父說,那是他的使命,不該是我的。後來我想,我可以成為一條龍,騰蛇化龍,自有更廣闊的天地。只是,如果我歷劫失敗,或許我還是想祈求第三個願望——和我喜歡的人長相厮守。”
她看着不停落下的雨幕,伸手去接。雨水滲入指縫,又彙入腳下的流水。來時匆匆,去時無痕。
大抵是系統突如其來的沖擊,宴池回到樓裏睡了很久。
再醒來時,屋裏一片漆黑。她只記得她太困了,師弟和顧朝夕陪着她一起回到止春樓,接着眼皮怎麽都睜不開,于是索性沉沉睡去。
“系統,我睡了多久?”宴池第一個想到的是系統。她輕聲叫了幾聲,系統才姍姍來遲。
“七天。”
“怎麽會這麽久?”
“你進入了休眠期。你的力量在逐漸壯大,原主留在身體中的分量會逐漸減輕。再加上其它時空的撞擊,為防止意外發生,身體會強制你休息。”
“武昭昭成為新王,易遙的心願實現了。”她做起來,捂着頭,還是覺得腦袋有點疼。
系統跳在她肩膀,小腳幫忙踩來踩去,倒也舒服。“是的,這是第三個世界,按照以往慣例,我們沒有被抹殺的危險。”
宴池順手抓住它,輕力攥在手掌中,“最近去了哪裏,怎麽一直不見蹤影?”
銀白沉默片刻,“總之是件好事。”
宴池眯着眼,半響才說出一句,“不要自己亂搞。”
“知道知道。”銀白不耐煩地回複。“對啦,把你剩下的能量石借給我一段時間。”
“拿走會還?還是不還的程度?”
“尚不可知。”銀白神秘地拍拍她,掙脫束縛,接過對方遞來的東西。這玩意兒在宴池手中平平無奇,卻可以在它的手裏發揮作用。
“我有種你在搗亂的錯覺。”宴池再次直直躺下,将身子完全栽在床邊上。“銀白,幫我查查契約的事兒。”
“她的修煉境界快要高過你了,所以有些畫面能看到,等你修煉得更加強大,就可以控制她。”
“……聽起來很變态。”
“還有一種方法,你們同步修煉,但這種方式并不是雙修,卻需要比□□還緊密的默契。”
“然後呢?”宴池昏昏欲睡。
“境界提升到一定程度,同步水平下,契約就能解開了。”
但宴池卻想到了一個更遙遠的問題。一旦契約解開,她和顧朝夕的實力就會相對應的減弱。
此前師父歷劫時已經證明,天劫只會跟随歷劫者,如果想要幫助顧朝夕平安度過劫難,利用契約是最合适的方式。
“同步修煉,是不是也可以同時歷劫?”宴池突然問道。
“你總是提出讓我想不到的解決方案。”系統幽幽地說。“但理論上,的确可行。”
于是第四個世界的心願完成方式就如此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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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宴池終于起床。
潇潇給她帶了新的衣服,買了早餐,兩人一起到外面亭子吃飯。
顧朝夕因為擔心,這幾天一直沒有離開。宴池到時,她已經買好自己的早餐,悠哉悠哉地吃起來。
“夥食不錯啊。”宴池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顧朝夕擡頭看她,也輕輕點頭。她用勺子舀了一口湯,吹淨上邊的浮沫。“托你的福,在周圍買的。”
她初來止春樓時人生地不熟,原本想過将宴池托付給對方的師弟便離開。但朋友一場,臨陣脫逃未免有些太過兒戲了,因此她還是決定離開。
宴池沉睡的這幾天,她的身體和心境也發生了一些改變。止春樓周邊都是風水寶地,在靈性方面有天生優勢。
她想起過往種種,師兄的臉龐浮現在眼前,宴池那雙充滿懷念和追憶的眼睛也時刻擾亂着她的心神。
自決定修煉無情道後,她就下定決心要抛卻兒女情長,哪怕前方阻礙重重也不放棄。只是那日,她好像有些明白何為“遺憾”。
顧朝夕還是在止春樓裏住下。這裏的她雖然待她并不親近,但也并未苛待。因為有過一面之緣,潇潇和葉楓也多有照顧,由此她想吃些食物時,葉楓立刻阻止她,給她指點了幾處鋪子。
其實在多年的修煉生活中,她已經習慣了清苦自律的節奏。偶爾無聊時,才想要嘗嘗那些充滿煙火氣的食物。
又或許,每次看到那熱氣騰騰,充滿生機的美食時,她都會想起宴池。
“我還以為你會離開呢,不怕你師父說你?”宴池放下食物,一屁股坐下。
潇潇徑直坐在她身旁,也不理會宴池吃驚的表情。
“朋友一場,怎麽能看着你生病不管?”
宴池輕輕嘬着碗裏的粥,用眼神示意師妹離開。可惜師妹埋頭苦吃,根本不理會她——這根本就是故意的。
“放心吧,我可不會有事。我以後可是要化蛇的人。”宴池看潇潇不願離開,只能不再理會。
她拿起顧朝夕的手腕,将對方袖子放到手肘處,右手輕輕捏住她的脈搏。“近日身體可有不适的地方?”
“我進階了。”
宴池點點頭,“甚好。”
“既然你已經無恙,明天我就先回問鏡宗了。師父還在等我回去。”
不料宴池擺擺手,一臉不認同。“你現在還不能走。契約已經發生變化,你我的主仆關系也有所改變,我想過了,你要和我一起修煉,我們盡量保持同步。”
顧朝夕遲疑了一下。“怎麽修煉?”她有些不解,又怕自己誤解,只能主動問道。
潇潇見兩人如此淡定讨論,沒忍住“嗤”了一聲,又趕緊用手擋住慌張的表情。
“你引導我,或者我引導你,當我們之間的能量達到平衡,你就不會被我的情緒左右。有朝一日遇到危險,我們也能共同抵禦。”
顧朝夕還沒反應過來。宴池雖然覺得這種方法,但也确實沒有經驗,只得靜随其變。
不一會兒,顧朝夕大抵也想通了,點頭說“好”。
潇潇探着腦袋,眼睛裏滿是疑惑,“師姐,這算什麽方法?”
“應該算是靈獸的心法,用靈力搭橋形成兩人之間的聯系,脫離肉身的桎梏。”宴池知道對方難免會想歪,揉揉她的腦袋,“和紅鳶的方法還有不同。”
“紅鳶是什麽方法?”顧朝夕問道。
宴池繼續喝粥,眼皮耷拉着,十分随意,“雙修。”
對方倒也沒有不好意思,只繼續好奇說道,“這種方式和無情道有何差異?”
“我沒修過,目前不能告訴你。但止春樓的心法和外面那些低階的,以欲望為食的雙修确實不同,它的力量要更加純粹,實則對身體和靈力的要求都更高。至于無情道,想必你有些經驗。”
兩人若無其事地讨論,潇潇終于受不了了,放下碗即刻起身。“師姐,我突然想起有些急事,我先走了。”
宴池挽着她的袖子,語氣帶着點揶揄,“怎麽,不聽了?”
潇潇揉揉手臂上生起的雞皮疙瘩。不知怎地,聽她倆面無表情甚至嚴肅地講着幾種修煉方式的區別,竟然讓她有種詭異的害羞。以往紅鳶師姐總是笑眯眯地用這些話題逗弄她,她都不會放在心上。
“你們也太正經了。”潇潇嘟囔着,還是甩開了宴池的手臂,奪“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