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讓她墜落(十三)
讓她墜落(十三)
宴池惦記着回家找東西的事兒。
在她模糊的記憶裏,原主會随居住地址帶着一份類似保險的文件。鑒于上個世界的特殊情況,她打算回去再仔細翻翻——這對她來說應該很重要。
果然,在一本畫滿了印記的圖書裏,宴池看到一份了墓地的買賣合同。
這份合同是很多年前簽的,那時宴池也才剛成年。看這墓地的位置,差不多在這座城市的郊區。
“這墓地也不太便宜。”宴池終于知道原主的那些負債是哪兒來的了。
她翻看着每一頁,腦海裏的某一處空缺終于被填補完整:宴池在成年後回到母親的故鄉,将她的墓地遷出,且“順便”給自己也安排了一處,就挨着她的母親。
雖然出生時沒有機會相見,但黃泉之下,如果還有緣分,能夠彼此依偎也是好的。
系統感嘆原主和宴池都不按常理出牌,“你們兩個,一個年紀輕輕就買好了自己的墓地,一個不着急自己的任務轉而研究原主的人生,也是很可以的。”
再加上裴雲岫這樣看着清醒時而發癫的女主,“真好,怪不得你們能成為朋友。”
連系統都要誇贊一句,“任我縱橫無數個世界也發現,發瘋才是人類活下去的終極秘訣。”
宴池笑了,她察覺到系統的委屈,“沒辦法,總得為她們負責。”
宴池能夠來到這個世界,當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哈尼的召喚和前幾次攻略人物的失敗,但系統能夠安排她暫時使用原主的身份,也是因為她們和舒棠一樣,已經有了“覺醒者”的性質。在不同的世界裏,衆多NPC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她們的設定自然是為了劇情服務,或許這個劇情并非為了特定的某個人、某個事,但它們是這個世界得以生存喘息的源動力。正如銀行卡裏的錢,每一筆錢都未必是當事人“你”的,但“你”的錢構成了整個銀行的流水,看似微弱的金額卻能組成龐大的資金,支撐整個銀行産生源源不斷的利益。
但有一天,NPC開始覺醒,她開始在某個夜晚思考:我是誰,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我要做什麽?
她不想再屈服于前方既定的道路,按照故事裏的規劃度過一生;她嘗試着質問自己,究竟什麽是自我,什麽是幸福,是否要有足夠的金錢、地位,像蒙昧的飛蛾一般,撲向火光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這使命又是誰賦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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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一開始認為,那是命運,就像最初回到宴家一樣,她默認也遵從了這種法則。直到她成年後看到了母親的墳地:無人照應、荒涼不堪,那是因為她是未婚生子的人,用母親家那邊的人說,“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是她的報應”。
但沒有人做出一種選擇是為了單純地走向死亡,把自己推進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困局。于是她質問母親,質問自己,是否那才是那個少女的命運,以發昏的腦袋獻祭一場慌鬧的青春——
原主想了很多,很久,她的理智和情感告訴她,不必為這樣的母親動容傷心,她們雖有血脈繼承,卻從未謀面;但她的始終在敲打着她的理智,叩問自己“什麽是她的命運,什麽是你的命運?”
她的靈魂就是從那時起漸漸消失的。
她擁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靈魂,這個靈魂脫離了設定的屬性,她會在這個世界裏不斷地迷失、掙紮,忘記又回憶;她的靈魂在不停地湧動、生長,驅使她做自己“想要”卻并不完全“正确”的事情。
每個“覺醒”着的角色,都會有被“格式化”和“抹殺”的可能性,只是有的擁有強大的執念召喚外力,有的只有微弱的氣息,或者像原主這樣的人,是不會相信“外力”的拯救的。事實也确實如此,很多來自外部的力量,始終想借助她們對抗的力達到攻略的目的。
系統讓宴池進入這樣的人的身體,既可以方便完成任務,又能有效地防止原世界NPC的崩潰。
或許,宴池應該一開始就回到宴家,但這裏有原主的朋友、生活和信念,于是她便回到了這裏。
就像每一滴水都不同,但一旦融入海裏,每一滴水都是海。
在這裏,她們都是宴池,宴池也都是她們。
宴池也回想到,就是因為給母親遷墳的事情,她遇到了下鄉做普法工作的宋書鏡。是她幫助自己聯系村委會,反向給母親家裏的人施壓,才能順利将墓地遷到自己身邊。自然,母親的墳不能進入宴家,但宴池想着母親也肯定不會願意。
她按照自己的喜好選好地址,還和工作人員商量減免了一些費用,最終将這件大事塵埃落地。也正是這些分歧,她終于決定離開宴家,去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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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岫救助的流浪狗得到了及時的救治,後腿漸漸恢複,裴雲岫也給它付清了醫療費。本來她想再給宴池一些辛苦費,對方回她一個白眼,“你這麽有錢把錢捐了吧,正好我們團隊有救助活動,公平公開。”
公平公開,自然是因為團隊規模比較小,但也因為店長的負責,很多客人都願意到店裏給寵物看病。
當然,也有那種扔下寵物就跑的,還有一些在宴池看來腦子不太清楚。但他們放在哪裏都是活不明白的人,宴池還是決定原諒他們。
“灰灰最近還是那麽暴躁嗎?”裴雲岫有空就給宴池打電話,對于這只狗,她還是很關心。
“嗯,看到拖鞋就躲,喜歡縮在角落裏,看樣子不太好安排領養。”被虐待的動物大多都會有應激反應,何況灰灰送來的時候,後腿已經腐爛,看起來被虐待了很久。
“我在想要不要把它領回來。”裴雲岫試探着問。對于養寵物,她和陸冰一樣,尊重宴池的意見,又有些害怕她。
果然,宴池想也沒想就問,“哈尼你養好了嗎,你就養新狗?”
裴雲岫閉嘴,不再說話。
宴池嘆了口氣,“你們小區那個虐狗的抓到了嗎?”
“還沒。”
“你都不知道對方是誰,你牽着它天天在小區晃蕩,萬一被看到了,兩個人都危險。”
話雖這麽說,狗一直在店裏呆着也沒有安全感,宴池等它休養了一段時間,看狗子的情況好轉了一些,決定暫時領着它回家。
宴池把灰灰帶回家第一次出門遛彎的時候,灰灰還是有點應激。好在宴池一直跟着它,秉承着好好照顧這位大爺的想法,盡心盡力地伺候它,讓它放松,給它加油。
裴雲岫和她約了時間也帶着哈尼過去,正巧是吳嘉言開車送她過去。
車窗放下,宴池看着車裏的人揚揚下巴,開玩笑似地說道,“呦,又換對象了?”
吳嘉言不知所措地找了個招呼。
裴雲岫沒好氣地看着她,也學着她的樣子,“呦,換狗子了。”
灰灰見到裴雲岫很高興,這是第一個救助它的人,它搖晃着尾巴,宴池聳聳肩,“你個小沒良心的!”
吳嘉言開車走了,宴池望着他的方向,想了想,再沒說什麽。
“還是沒有人願意領養它?”
“也有,但是不太适合。要不就是沒養過狗也不愛看攻略的純小白,要麽就是租的房子空間太小。”灰灰是土狗,體型不小,以後還會越來越大,而且宴池發現它特別喜歡白天出門,很多年輕人根本起不來,這就對領養人的要求更高。
“我屋裏空間還行,現在只能先帶着它,過段時間再看看。”
兩人随意聊着,往遠處緩緩走去。
晚上,宴池在裴雲岫家住宿,和她聊天的同時防止吳嘉言住進來。
見家裏還沒有陌生男人的氣息,宴池滿意地點點頭。
裴雲岫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動作,眯眯眼睛,“你和狗一樣嗅什麽呢?”
宴池“切”了一聲,對對方的問題置之不理。
“哈尼現在都不接受他,我怎麽敢把他帶回來。”裴雲岫先去把哈尼安頓好,又給宴池指了個方向,“灰灰可以待在那裏。”
于是哈尼乖乖進籠子,灰灰趴在最開始進家的地方。
兩人兩狗開始了正式交談。
“你的狗子是不是對你的每一任男友都這麽抗拒?”
“也不是,但态度好像差不多。”
“你和它認識多少年了?”宴池随意問着。
“六年。”
“已經是一個老人了。”
“對啊。”裴雲岫看着遠方,記憶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我畢業的時候就帶它回來了。”
“其實有時候動物比人更懂人,它們雖然不會說話,卻總是深深地愛着自己的主人,主人是它們的一切。”為了主人,它們可以放棄生命,只為了守護着她。
裴雲岫笑了一下,“嚴格來說,我不是哈尼的主人。”
宴池楞住了,扭過身子看着她。
裴雲岫的眼裏有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宴池突然意識到,冰山的一角正在緩緩融化,水流進入海洋,潤物無聲。
“是我的一個朋友,她已經去世了。”裴雲岫緩緩說道。她見宴池眼神發直,鬼使神差地再次提出了那個問題,“宴池,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
此時,宴池的腦海中傳來了一聲聲來自系統的提示音,“嘀——恭喜你已解鎖目标對象隐藏劇情——”
但系統知道,宴池的愣神并不是因為這聲喜訊。相反,她聽到了裴雲岫的問題,那一刻,系統察覺到她的呼吸有片刻混亂。而在銀白眼中,那雙倔強冷清的眼睛再次浮現。
“我不知道。”系統聽到宴池說,“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