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醉酒就醉酒之
第017章 醉酒就醉酒之
一個人能輕松從淤泥中爬起, 卻難以在蜜糖的沼澤中逃離。
楚熄對江聲的愛帶一點仰望。
回到楚家的這幾年他見識了太多青年才俊,地位階級的躍遷讓他忽然見識到了大千世界的廣闊,而他之前待的地方就是狹小的井底。
他的親哥哥,楚家的未來掌權人, 能力出衆舉止得體, 匪夷所思, 他卻在仰望着另一個在世俗眼中早就跌落塵泥的無能者。
他是一堆燃燒後的灰燼。
等一個有風的時候,他才能高高的, 把頭擡起, 去注視江聲。
哪怕眼睛酸澀, 哪怕喉嚨被扼住,哪怕很累很累,他也是這樣……仰望着的。
酒吧的氣氛已經在江聲的手下極盡熱烈地活躍起來,歡呼一潮高過一潮,人們鼓掌揮舞着手臂,混亂不清的歌名在四面八方響起。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剛剛點的那杯酒是混合酒,度數不低。江聲這會兒顯然表現出一些比平時更興奮的态度, 在一歡呼聲掌聲和“再來一首”中起興, 看了眼酒吧經理,對方對他連連點頭。
正好江聲也沒過瘾。想了想, 他手中的鼓棒像是仙女的魔法棒,潇灑花哨地轉了轉,指出去定在一點。
那瞬間好像真的有不知名的魔法湧動出去,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魔法棒的落點。
江聲宣布, “好, 被我選中的這位先生,給你向未來巨星點歌的機會!”
“登——”
原本只落在江聲一個人身上的頂光驟然落在了楚熄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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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熄瞳孔一縮, 顯然有些猝不及防,很快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江聲在臺上,姿态和坐在自家客廳沒有兩樣。慵懶閑适,帶兩分矜貴的優雅。擡起下巴的時候,他的傲慢兼之十二分的神秘感讓人控制不住歡呼和輕佻的哨聲。
帽檐陰影半遮住江聲的臉孔。只能看到他優越單薄的下颌線,勾起的紅潤嘴角,還有隐約發亮彎起的一雙眼眸。
“來吧,說說想聽哪首。”
他态度就好像這是某種殊榮似的。
但見識過剛剛那首曲子的狂熱氣氛後,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對。
楚熄目光黝黑深切,嘴角帶着笑用目光一寸寸黏膩地度量他的臉頰。
【啊啊啊攝影機給我拉個遠景!遠景!遠景看這一幕一定會特別有宿命感】
【被光選擇的兩個人。你以為是光選擇了我嗎,不,是江聲選擇了我!】
【嗚嗚,可惡,狠狠代一下楚熄!江聲真的很會在私下裏給偏愛,這麽一想前任舊情難忘真的無解,那種特殊感真的會很難忘掉】
【到現在我都記得我外婆避開所有兄弟姐妹唯獨把糖塞給我qwq想來對他們來說江聲的偏愛也是一樣的吧】
【誰能對偏愛無動于衷】
【這麽一想,他戀愛期間的各種刁難能被解釋成私人的特殊對待了(但其實對每個人都一樣】
【好可惡啊江聲你這個渣男!!】
楚熄張了張嘴,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人潮之中,不期待被江聲聽到。
江聲卻了然一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着鼓棒往回一收,“知道了。”
他聽到了?
還是口型?還是默契。
楚熄歪了下頭。
實際上就算江聲沒聽到,随便說一首歌也是正常的。
他想。
可盡管清楚,他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江聲就是有這麽了解他,他們的腦電波就是再次接軌了呢。
畢竟他們是如此相似的怪人。
【楚熄聲音好小,戴着收音麥我都沒聽到他說話啊,江聲你是看的唇語吧?】
【嗚嗚我好激動誰懂,隔着喧鬧人群靜谧的交流,怎麽不能算一種默契呢】
【坦白講這種默契比下午玩游戲的時候更打動我。他們了解彼此甚至不需要言語!所以為什麽不在一起啊啊啊啊】
【就是不在一起才說明夠愛,懂嗎家人們。江聲知道自己三心二意無法定心,知道短暫纏綿後是寂寞的空虛,越是喜歡的人,越是難以容忍他落入這樣的境地!】
【瘋了吧居然有這種嗑法,天哪你們都在嗑些什麽硬糖!】
【不管,我造謠的就是真的,熄聲是真的!!】
“好的。那麽一首《狂熱》——”江聲按下帽檐,“送給這位幸運的特別的可愛的先生。”
人潮歡呼湧動。
但也有質疑小聲冒出來,“真的是《狂熱》?那麽遠他怎麽聽到的啊!”
“估計是早就溝通好了的吧,或者随便說的!這時候怎麽會有人拆臺嘛?”
楚熄手指用力攥緊,大腦一片空白,在激昂的音樂中湧入蚊蟲般的鳴叫!
不是的,不是的。
只有他一個人清楚,他腦子裏想的,嘴裏說的,的确就是——
《狂熱》!
江聲是懂他的。一定是的!
他鼓動的心跳聲中帶着雀躍。
看吧。
他們之間的默契絕無僅有。
某個絕不該在此時提出來破壞氣氛的人,除了那虛無缥缈的歲月之外根本沒什麽好跟他争的。
楚熄恍惚聽到鼓棒在镲的邊緣一敲,江聲壓低聲線,垂着眼哼哼着吟了一段前奏。
《狂熱》和《繭》是截然不同的風格類型。《繭》是抒情歌,難度不大,《狂熱》卻是一首快節奏的曲子,要把邊打鼓邊唱歌更加困難。
光在他身上落得漂亮,把他渾身的生命力具象化,勾勒他清瘦有力的輪廓。
“當你覺得我的愛無法捕捉/請看貧窮的日落瓊野的湖泊……”
激昂的鼓點密集到讓人無法呼吸。
肺部的空氣被擠壓着堵到喉嚨僅差一個釋放口,當那個被推到頂峰的副歌高潮,必定能讓人群爆發出沖破天際的歡呼。
音調卻在期待中不住下落,節拍漸弱。
看似給人喘息的機會,實則叫人一口氣上不去又下不來。
吊着聽衆玩,這就是音樂者常玩的小把戲。
江聲甚至還趁機分了個心,覺得自己應該打個耳洞。
這時候如果耳朵上像楚熄那樣穿些花裏胡哨銀光閃閃的東西,肯定非常閃亮。
但是他非常怕疼,比起怕,更準确的形容應該是讨厭。
讨厭會讓他感到痛的事情,所以注定江聲這輩子都和紋身與耳釘這類事情無緣了。
鼓棒敲下重擊。
海浪再度湧起,将未得到滿足的情緒重新挽回推向更高的高峰。
人群高喊起來,齊聲嘶吼着唱。
音樂在遙遠的深海回蕩,恍惚讓人覺得全世界只剩一艘海船在燈塔下寂寞停泊。
江聲鼓棒敲擊的頻率眼花缭亂,但能看出他得心應手,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他在強光與歡呼聲裏擡頭,看向楚熄。
也許是在場的泱泱人海只有他一個值得關注,也或許是因為是認識的人所以要看着他給他參與感。
但無論如何,這樣遙遙的對望已經灌注一種只有兩個人能理解的心意。
江聲擡擡下巴。
楚熄知道他的意思是叫他好好看着——看他怎麽出風頭,成為人群中閃亮的唯一。
他的心跳早就劇烈到不聽使喚。心髒好像被細細密密的藤蔓纏縛,尖刺刺得他生疼,又有一種異樣的酥麻順着四肢百骸蜿蜒,連頭腦都變得恍惚。
他也漸漸控制不住表情,大笑起來。他張開手臂往後躺靠,手指點點自己的眼睛,再眯起眼隔空遠遠點了點江聲。
我在看着你。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江聲我的天呢,耀眼得有點太超過了吧??到底誰能抗住這樣的江聲啊,他無比耀眼的表現是為了你诶!!和江聲熱戀不知道會有多幸福,,】
【我宣布這場酒吧約會封神辣嗚嗚嗚!熄聲是我心中純愛的神!】
【他們隔着人海對視,那一瞬間無人明白這是否是一種隐晦的相愛,哪怕是一瞬間,起碼有一瞬間】
【我要是楚熄,我現在就沖上臺抱着江聲猛猛啃,這誰受得了!!他看我,他只看我诶!這不是勾引還能是什麽!】
昂揚的氣氛中忽然有道聲音拔高。
“江聲——”
人群一愣。
這個名字在近期可真是漆黑到家喻戶曉。
要說江聲的黑料,那确實不少。何況最近《突然的戀愛》熱播,只要一個人有自己的社交網,就難免會聽到這個避無可避的名字。
可是平日裏大家談論他的感情生活和突然被吊上懸崖的命運,把江家的命運和困苦的江聲當做談資,沒有人想到江聲沒有跌入谷底,他并不落魄,也全無失落,反而還有如此亮眼的時刻。
怎麽能不叫亮眼呢。
他那麽輕松随意,又自在,歡快又漂亮,坐在舞臺上像是從未被任何事物影響。
該譴責他在江家困頓時依然如此自在享樂嗎?
還是說應該在此刻斥責他的污點,像鍵盤俠所說的那樣“現實中遇到江聲你看我不得給他個教訓”……什麽的?
不,做不到。
統統都做不到。
此情此景,他們根本無法控制被支配的感情與軀體。
江聲只是一個名字,眼前的人卻是讓他們全副身心被牽引統率的具象化身。他們只能順應激昂的情緒高喊。
“——江聲!江聲!江聲!”
江聲意識清醒、行為清醒,但情緒的确受到酒精影響變得亢奮。
哎,看嘛,他就是萬衆矚目的料子。
嚴落白還說“十個人裏五個朝你吐口水,四個砸你臭雞蛋,還有一個提刀的前男友”。
怎麽會?
都說了世界是圍着他轉的!
江聲這次随便他們怎麽挽留都沒有再演奏,酒吧經理收到吧臺呼叫機的呼叫要求增派人手,滿是褶子的臉上那叫一個喜笑顏開。他背後一個背着吉他包的非主流少年緊緊盯着江聲,眼睛裏全是驚豔。
“你來晚了,剛剛那個明星上去唱了歌,你現在上臺是要被喝倒彩的,等晚點再去吧。”
江聲走下臺回到桌前,頓時四面八方的目光都精準在暗昧的燈光下投射追随了過來。
不少人興奮地讨論。
“這不是被他選中的那個人?”
“一開始就認識吧,第一首歌也是給他的,說是親愛的朋友?”
“哈,什麽朋友啊,男朋友吧,真羨慕——”
“真的是江聲嗎?真的是嗎?”
“還能有假,他們直播間都開着呢,進去就能看到!”
“天啊沒想到江聲真的會這一手,天啊他怎麽這麽帥,我昨天還在和同事說他活該呢……可現在我感覺我心跳都要平複不下來了可惡!”
楚熄耳朵裏擠入很多聲音,那些誇耀嫉妒的話語充盈他的心房,他本該得意,又覺得非常不爽。
“好多人都在誇你啊。”
江聲:“可我是特意唱給你聽的啊。”
一句話,楚熄挑高眉毛,被他安撫了下來。
江聲摘下帽子,随手把耷拉下來的額發拂開,眉眼蘊着潮濕的熱氣,更帶讓人晃神的漂亮。他掃了一眼桌面,拿起之前喝了兩口的酒水喝了一大口。
楚熄想阻止的手停在半空,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怎麽了?”江聲疑惑地問他。
“沒——”
楚熄眼神閃躲。
總、總不能說是他喝過的吧。
那樣不是就暴露出來了?
話音未落,穿着西裝制服的侍應生為他上了幾杯酒。
江聲指指自己,歪頭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男生在他的眼神下忍不住躲開視線,然後才解釋說,“是那邊的先生女士為您點的。”
江聲往那邊一看。
男男女女對他一陣鬼哭狼嚎的歡呼。
“江聲對我們沈暮洵好一點啊求求你了——”
“蕭意!蕭意!!蕭意真的對你是真心的……”
江聲聽到意料之外的名字,忍不住笑起來,不管說了什麽都胡亂點點頭當做回應了,又叮囑侍應生把酒水送回去,他不收。
處理好一切再扭頭,看到楚熄一雙墨綠的眸子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特別特別亮。
像是餓了好久的小狗看到了肉骨頭,要不是理智把他按在原地坐着,他估計就要撲上來。
江聲:“怎麽?”
楚熄的心跳到現在都沒有平息,酥麻奇怪的氣流竄到胸口,讓他感到一種難忍的悸動。
軀體像是被放在火焰上灼烤,可他并不覺得煎熬。
被很多人注視着的江聲如今只看着他。
楚熄目光泛起晶亮的波瀾,他拉了一把江聲。
江聲一只手還拿着酒杯,沒站穩朝他的方向跌去,一直腿跪在軟皮沙發邊沿,楚熄順勢張開手臂用力抱住他。
幾乎瞬間,江聲就聽到了不少酒吧內響起的起哄聲。
江聲推了他兩把,“怎麽了,不開心?”
節目組的手卡要求雙人約會要為彼此做一件會讓對方開心的事情。這個要求倒是很寬松,限制不大。
“開心。”楚熄懶洋洋地把額頭抵在他的頸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垂着眼眸,手臂越收越緊,“再給我一個擁抱就更開心了。”
江聲笑了一聲。氣息在胸膛顫動一下,拍了拍他的背。
他身上還染了兩分玫瑰的味道。麥芽香氤氲彌散開一點。還摻雜了一點點葡萄煙的甜膩——那應該是在和楚漆獨處的時候染上的。
楚熄在他身上蹭了蹭。
試圖把自己的味道留上去,把楚漆的味道蹭掉。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拜高堂!禮成,送入洞房!】
【親啊你倆,快親啊,別在這個時候嬌羞好不好,哎呦看得我好急可惡】
“那我的任務可算是完成了,你呢,你要怎麽讨好我?”
楚熄擡起頭,一隙疤痕豎在他的眼皮,無損他的潇灑帥氣。當他很有些得意地揚起眉毛時,那疤痕就讓他顯得更加靈動。
“這棟樓很高,到23樓轉B4棟電梯,可以從軌道去摘星塔的屋頂花園。”
“摘星塔?我怎麽沒聽說過?”
南城好玩好看的地方,別說百分百,百分之兩百江聲都去玩過了,卻對楚熄說的這個摘星塔沒什麽印象。
“唔……剛開不久,你不知道很正常。我們可以把酒帶上去在屋頂花園玻璃房慢慢看。這家酒吧和樓上有合作關系,帶上去的酒杯會有人處理。”
楚熄笑眯眯地彎着眼睛,“對了,你帶身份證了嗎?”
江聲眼睛瞪大,“你在說什麽?我們可是在錄節目。”
楚熄呆了呆,然後捂住他的嘴,“不是啊哥哥,你才是在說什麽!我我我的意思是,這邊的摘星塔和西郊的摘星塔是一家公司的,帶上身份證就可以直接在這裏預約西郊的跳傘!之後節目結束的空閑時間,我們可以去玩!”
“哦。”江聲也就是逗逗他,聽他這麽說若有所思,歪着腦袋看他一會兒,故意學他說話,“玻玻玻璃房就不用提前預約嗎?”
楚熄眉梢跳了兩下,然後才說,“我之前,呃,預約好了。”
江聲忽然笑起來,“為什麽總感覺你好像早早就準備好的樣子?”
玫瑰也是,約會也是。
楚熄的表現好像是,他從很久以前就在期待這一天。
如果一開始搖號沒搖到他呢。
如果雙人約會他選了楚漆呢?
他這一切算盤不就落空了一半,不會覺得可惜嗎?
江聲感覺再問下去他的良心會隐隐作痛,于是掐了掐楚熄的臉站起來,“走吧。”
楚熄點點頭,把他放開。又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樣子,手指在半空做了個抓握的動作,似乎指望留住一團空氣。
他提上兩人一起抓的娃娃,落後了幾步,又快走跟上,想了想問,“你之後就要準備朝這方向發展了?”
“為什麽這麽想?”江聲倒是很詫異,搖搖頭,“我只是為了顯擺一下我很牛啦。還沒有很具體的想法。要是能混吃等死誰會想工作呢?”
楚熄笑出來,“你怎麽這樣!”
江聲:“我就是這樣!”
江聲确實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在大多數人眼中。
因為他首先學習不好,考大學倒是超常發揮了一把,但也沒有遵循江庭之的意願選金融管理或者出國留學。只是随便挑了個專業進去玩泥巴混吃等死。
江聲玩泥巴玩了四年,非常快樂。
在別人家的繼承人在和金融死磕為管理發愁的時候,江聲在哼着歌玩泥巴,或者抱着畫板天南地北亂跑。
他們一邊羨慕嫉妒恨江聲的輕松,一邊拐彎抹角地挖苦諷刺他是個傻子,繼承人也不搶,到時候被繼兄賣去割腎都不知道。
繼兄能算自家人嗎?
當然不算!連自家人都會在權利金錢上争搶撕咬,更別說繼兄了。
何況這個繼兄的親媽還坑過江聲那麽大一把。
江聲不在意嗎?
怎麽可能。
只是他這種一閑下來就帶着惡趣味的小少爺報複的方法和別人不同而已。
走過很長的一段路,終于到了楚熄所說的那個屋頂花園的入口。
江聲被楚熄拽着手腕拉進去。一路上風景開闊,四周和天花板都用特制玻璃替代,幾乎看不到接縫的痕跡。銀藍色的微光流動,蕩開水紋時,成簇的游魚游動擺尾,隐入空白。
江聲很有幾分贊嘆。
他們抵達入口時,看到幾個打扮簡單的年輕人堵在門口,很急躁地在懇求什麽。
而他們面前,穿着妥帖制服的服務生一直帶着和善的笑意表達堅定的婉拒。
江聲豎起耳朵。
楚熄表情頓時不虞,蹙眉對服務生擡了下下巴。
對方立刻接受到他的指示,對那幾個客人點了下頭,朝着江聲走來。
“江先生,您是我們今天唯一的客人。”服務生彬彬有禮,“請跟我來。”
看戲猝不及防被戴了頂高帽的江聲:“啊?”
楚熄嘴角翹着,眼眸帶着點得意,彎腰手指頂了頂他的後背,似乎對江聲這滿臉錯愕感到滿意似的,“‘啊’什麽?走啊?”
屋頂花園,名副其實。
玻璃牆外很多開得熱烈的名貴花朵——那顯然不是應該在冬季盛開的品種。
人造微風讓它們在合适的時機擺動、綻開,哪怕是應該在白日盛放的花朵,也并非不能有意改之成為約會的陪襯。
因為位置在頂樓,雨水對透明玻璃的酸化用一種特殊的隔絕塗料抵擋,但塗料塗上去卻又需要及時做清灰應對,要達到現在這樣一覽無餘幹淨透亮的效果,看似簡單,實際上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和財力。
建造成本顯而易見的高昂,透明玻璃,vr造景,燈光盈彩,以及溫室花的供應讓這裏看起來像是絕對完美的約會聖地——富豪版。在這樣的基礎下自然可以誕生商機,收費也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
可這樣的一個地方卻沒有用手段大力營銷,說明并不以撈金為目的,約莫只是背後設計者滿足自我理想的烏托邦?
江聲猜想。
【好震撼的美,感覺小楚絕對是有提前很久就用心準備的……哪怕他并不确定江聲會選他】
【我以為小楚是那種約會很随心所欲的人。他和江聲不是很合得來嗎,我看江聲就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類型啊】
【再随性的人面對重要的約會也不可能不重視啊!我只能說誰用心了,誰是真的玩游戲一目了然】
【我的天……只有我在感慨這地方真的好漂亮嗎!!能托江聲的福讓我看一眼我都覺得很幸運了!】
【+1,美得我詞窮】
江聲一路走一路感慨,感慨到最後,都覺得楚熄抓着他手腕的手有些滾燙。
完了。
他想。
楚熄好像用心得有點超出他的意料。
楚熄拉他來到最中心風景最好的房間。
頂層的風景果然很好,透過頭頂的玻璃能看到遙遠的星星在天空中點綴着閃爍。
只是樓宇建得再高,好像都沒有離星星更近一點。
楚熄把從樓下帶來的酒水擺開,席地而坐,伸了個懶腰轉了轉有些酸脹的脖頸。他看了眼正望着天發呆的江聲,“我能猜到你在想什麽。”
江聲回神:“說說看。”
“你在想,如果我在這裏向你表白,你要怎麽拒絕。”楚熄手中的酒瓶傾斜,往杯子裏倒酒。澄清的酒液流淌沖擊出細小的白沫,江聲的視線漸漸從酒杯滑上楚熄的臉。
楚熄:“放心,我不會說的。”
畢竟可是直播。
拒絕還是同意,對于江聲而言都是一出大麻煩。
【體貼小楚,我的天,嗚嗚會考慮江聲的想法才是好狗狗!】
江聲有些迷惑,但得到肯定答案的他确實放松下來,像軟體動物一樣從柔軟的沙發滑到地上,和楚熄一起席地而坐。
楚熄朝他的方向挪近了些,和他碰了下杯,“喜歡這裏嗎?”
“當然喜歡!春天在這裏睡一覺應該很爽。”江聲攤開四肢。
楚熄喝了一口酒,仰起頭看萬裏之外的蒼穹,又低下看他。
只是靜默的注視,江聲卻在那一瞬間和他腦回路碰撞上,察覺到他下一句話絕對語出驚人。
——果不其然!
楚熄說:“那我送給你。”
他眼尾下垂,平日懶懶散散多是放浪的眸子認真地看着他。
“……啊?”
“啊什麽!我說把這裏送給你!”
明明室內的風是很溫和舒适的,江聲卻止不住哆嗦了一下,表情有些困惑。
不是。
這感覺就像是一起坐在後排的差生,忽然跟他說其實我只是随便來玩玩,想上去随時都可以!
【???我靠你們有錢人是這麽追人的嗎】
【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醞釀起來的禮物吧,小楚……哎,他真的對江聲好用心嗚嗚。我嗑的這對到底能不能有一個好結局啊啊啊啊!】
江聲環顧了一下漂亮精致到有些可怕的地步的屋頂花園,話音顫抖,“你你你,你的?但是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這是什麽值得說起的事情嗎?比起楚漆的功業佳績,不斷上漲的楚氏股票……”楚熄搖搖頭,“這對于他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一文不值吧。”
“這裏很漂亮,然後呢。能為楚氏創收多少,能運營起多少利潤,實現多少價值呢。”
江聲抓着他的手絞盡腦汁想出褒獎與溢美之詞,忽然在看到楚熄全無失落而帶着調侃的眸子時卡了殼,“你故意說的吧,你故意在等我誇你!”
楚熄眨了眨眼,“不可以嗎?”
江聲也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出聲,喝了口酒,“可以,當然可以——我真的很喜歡這裏。”
“喜歡就好。”楚熄說,“這裏是我和我的朋友們聯合設計的,不過出資是我套來的楚家的錢。”
他兩句話帶過,江聲卻知道事情絕對沒有他說的那樣簡單。
江聲四下看看,忽然福至心靈,“這裏好像我小時候想要的那座透明城堡。”
江聲小時候有寫日記的習慣,當他意識到日記會被哥哥偷看之後,日記就變成他的許願簿。
他說想要賽車,就有賽車。
他說隔壁小孩欺負他,第二天隔壁小孩就要挨打。
想要一年能過十二個生日,就真的過了十二個生日。
唯獨透明城堡的願望,實在超出他哥的能力範圍,迄今都沒能實現。
他說他要在裏面放夜晚會流淌的星星,他說他要一年四季常開的花。他要看到雨做的煙花,會在牆壁游動的魚,他要每一棵樹的葉子都是金子……
想起來還是太離奇了。
意識到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時候,江聲遺憾地收斂了寫許願簿……不對,寫日記的習慣。
——等等。
啊??
透明城堡和屋頂花園該不會——
江聲轉頭,柔和的眉眼蹙着。
楚熄喝了一口酒,支着下巴看着他,神情很有兩分靜谧。
江聲遲鈍的大腦轉了一下,“……你應該沒看過我的日記吧。”
楚熄嘴角一翹,卻蹙起眉毛故作若有所思,“有嗎?沒有嗎?應該吧。”
江聲從他表情中窺見兩分異樣的意味,“不是,你從哪裏翻出來的?”
“幾年前,你不是讓我去你那裏玩嘛,讓我随便翻,那我就随便翻咯。”
“……”江聲深深捂住了臉。
那個日記本裏可不僅有他的心願,還有他的非主流語錄啊!
楚熄晃晃他的手,“怎麽樣,這個約會禮物夠格嗎?能讓你開心嗎?”
怎麽會不開心。
他可是把他哥都做不到的童年願景硬生生搬到他眼前!
“我說不合格——”江聲眨眨眼睛,“的話你會怎麽樣?”
“再去研究一下你的日記本。”楚熄說。
“不這就大可不必了!”江聲忽然想起了什麽,“這麽一說,這個摘星塔如果是你的,西郊那個……”
“哈哈。”
“哈哈是什麽意思!解釋清楚!啊啊啊,你不是說你是個窮鬼嗎?”江聲咬牙切齒地晃他的衣領。
楚熄本就斜靠着坐沒有坐穩,頓時一整個人壓翻在地上。
可惡。
可惡可惡可惡!
江聲能接受的被騙:騙感情,騙錢。
不能接受的被騙:好兄弟背着他變有錢!
“別晃了哥哥,我頭暈。”楚熄嘴角噙着笑,手心滾燙地落在他手背。
“楚家再怎樣,對于剛找回來的孩子還是有所補償的啊。不然說出去成了一毛不拔鐵公雞,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話雖如此,再如何愧疚,楚家也絕不可能出資支持楚熄建造這樣一個沒有盈利價值的地方。
他沒有人脈沒有渠道,要在背後花多少功夫才能把這份禮物捧到江聲面前,無人知曉。他也沒有打算讓江聲知道。
“那你天天跟我哭窮?太沒天理了。”
“我哪有哭窮了!我之前不是給哥好多卡了嗎!喏,我現在還是可以給你!”楚熄開始從口袋裏往外掏卡,又想到了什麽,開朗地笑起來,“或者你就把屋頂花園收下,當我低的債。”
兩個人對視一眼。
楚熄的目光幾乎陷入一種眩暈。
江聲真的有點太好看了,單薄的光線讓他顯得更加出彩。濃墨重彩的五官好漂亮,像水墨畫,眉眼宛如籠罩了一片霧。他的神情在不那麽崩潰活潑的時候,其實會透露出一點靜谧孤寂的冷。
見到的人都會想,他是不是很寂寞。
他談過那麽多次戀愛,但或許還不懂愛是什麽。
是不是只有我在此時此刻走進他的內心?
這些想法,進而催發一種情動的欲望。
他好可憐,他好脆弱,他還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要幫助他,我要拯救他。
楚熄覺得這一眼的時間有些長了,有些眼酸。他喉結在項圈底下動了一下,蓋在他手背的手忽然收緊了些。
楚熄頓時有些慌亂起來,“怎麽、怎麽了。”
氣氛頓時有一點奇怪的化學反應,恒溫裝置下的空氣怎麽好像都變得燥熱起來。
楚熄腦子裏亂七八糟晃過很多種不同的想法。
江聲為什麽越來越近!
他腦袋木了下。
要,要親他嗎?
可是這是在直播……
膽子真是太大了。他根本沒想過沖動之後的後果!
應該阻止一下。
但是事實上江聲越湊越近的時候,他看着江聲的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親一下怎麽了!
江聲想親就該給他親,到時候被罵,他就說是他自己勾.引的!
脖頸梗出起伏的青筋,楚熄有點呼吸不上來,說不上來是酒後意亂神迷,還是發自本心的神魂颠倒。
他只是一刻不停地看着江聲。
真好看,好好看。江聲。
淩亂發絲垂落,五官俊美漂亮,黑眸倒影窗外斑斓的色彩和他的影子。也許因為喝了酒臉頰有些潮紅,這讓他那張有些冷感的臉湧現出讓人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柔軟。
江聲挨擠了過來。
楚熄根本就像個木楞子一樣傻傻的躺在原地,卷毛散落,呼吸急促額頭滲着汗水,心跳都要撲到嗓子眼了,手用力到有些顫抖。
江聲反手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另一只手撐在一旁的地面。
發絲落在他的臉頰,帶着輕飄飄的酒味湊過來,把他的臉頰吻還給他。
那一瞬間一定有風吹到他的心間。
溫柔的,微涼的吻輕輕印在他的臉頰。像是貓兒偏愛人類那樣蹭了蹭,讓楚熄心跳都幾乎停住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只是擁抱。
只有楚熄聽到江聲近乎嘆息的聲音,帶着溫熱的呼吸灑在耳邊。
“謝謝。”他話音其實帶着悵然,“怎麽辦,這下要還不清了。”
*
回到小屋的時候江聲帶着渾身的酒氣。
他的酒量其實很好,但今天着實喝得有些多了。
兩個酒鬼抱着彼此回到小屋,按開門鈴,來開門是顧清晖。
江聲被楚熄夾在臂彎裏勾着半截身子,擡起頭看着他。這個在光影下半明半昧的高大俊美青年是誰,他遲鈍的思緒愣是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顧清晖也看着他。
青年臉頰沱紅,像是被暈染開的水彩。睫毛和發絲都濡濕,眼睛裏含着隔水的霧,容貌比以往更有濃烈潮濕的昳麗。
他長久注視着顧清晖,忽然蹙了下眉毛。
“好……熟悉。的,感覺……”
顧清晖琥珀般靜谧的眼顫了下,他薄唇微張正要說什麽,卻見江聲甩了甩頭,“算了,先、先進去。我感覺我要暈倒了。”
楚熄也迷迷糊糊地抱着他,“哦哦,好,進去。”
他們兩個人互相抱着,給旁觀者一種一拖三的艱難感。
顧清晖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我來吧。”
楚熄卻像抱着什麽寶貝似的往後退,手指一收把江聲扣在自己懷裏,像是瞬間炸起毛,眼神也警覺起來。
剛剛說話颠三倒四,這一下子又開始伶牙俐齒了,“顧導不是有潔癖嗎,不勞煩了。”
顧清晖的目光放在他埋在江聲柔軟發絲底下的手指,視線下行滑到自己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沒有言語。
一道更高大漆黑的影子從顧清晖背後走出來,“我來吧。”
楚熄更警惕地把江聲摟緊。
江聲在他懷裏掙紮,“呼吸,我要窒息了呃!”
剛剛死死抱住他的人把他松開,清新冰冷的空氣一下子能順暢湧入肺裏。江聲剛睜開眼,又陷入一片黑暗,不知道誰把他抱在懷裏,幾乎沒怎麽感覺到移動,很快就被推到了沙發上。
江聲的視野豁然開朗,才發現面前的是楚漆。
看着楚漆下垂的眼尾撇出來的深意,臉上也沒有帶着半點笑意,江聲下意識覺得不太對。
可是哪裏不對?
他視線在屋子裏掃視。
好像,每個人都在看他。
好奇怪。
遲鈍的大腦終于把視線聚焦在房屋內唯一的聲源——客廳的電視機。
【江聲&楚熄雙人約會直播:您觀看的直播已結束,是否播放下一個視頻?】
啊。還以為是什麽呢,不就是江聲&楚熄——
江聲別開臉,然後忽然一頓。
誰?
誰和誰?
江聲&楚熄??
江聲的大腦嗡了一下。
什麽意思?
一只漆黑的手遞過來一碗湯,青年玉石般清澈的聲音響起,“解酒湯。”
“謝謝。”江聲其實喝酒之後不是個安分性子,這是真被吓到了,連表情都呆住。
其實也沒有呆住,他只是在思考。只是這次的思考速度,比起以往慢了不是一星半點。
沈暮洵從樓上下來倒水吃藥,瞥見江聲一副呆頭鵝的樣子,輕嗤一聲,“喜歡就讓他喝個夠好了,煮什麽解酒湯,浪費。”
江聲呆呆地轉頭看他。
沈暮洵:“看我幹什麽?”
江聲:“……”
“說話。”
江聲:“……”
“喝個酒變啞巴了。”
沈暮洵匪夷所思地輕笑,三兩步走過來,搶過江聲手裏的碗,掐住他的下颌揉開他的嘴唇,帶點惡聲惡氣地開口,“張嘴。”
江聲看他兩秒,睫毛眨了下,乖乖地張開嘴。
沈暮洵似乎沒能想到他有這麽聽話,愣了下神,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他抿了抿唇,喉結上下滑動,眼眸閃爍兩下。
楚漆幾乎控制不住有些戾氣的表情,帶着笑也顯得十足危險,他慢條斯理彬彬有禮地說,“沈先生不是要去吃藥嗎?這邊交給我就好。”
沈暮洵的目光這才游離到他身上一定,眉梢一擡,“吃藥能費多少功夫。”
楚漆強調:“這邊交給我就好。”
“我不呢?”他越是強橫,沈暮洵的态度就越強硬,掐着江聲臉頰的力度也溫柔下來,眯着眼擡着下巴,“擺清你的位置,你是他朋友,不是他老爹。何況你是誰、和他什麽關系,更與我無關。少來命令我。”
顧清晖的目光在他背後淡淡一掃,冷淡地向江聲解釋,“提前回來的嘉賓沒有活動,所以節目組給我們準備了直播。”
江聲急忙把沈暮洵的手推開:“我……我和楚熄的約會直播?”
顧清晖表情極淡,看不出喜怒,只是點了下頭。
江聲的眼睛在室內尋找。
嚴導一和他對上視線,就抱頭蹲下試圖躲避。
這,這也不能怪他!
沈暮洵、蕭意和顧清晖那組三人實在是合不了籠,這三位還都是娛樂圈數一數二的一把手,也不能真為了節目效果得罪太狠,下午的約會不得不取消。
但是取消了,直接就少了一個大熱點。
所以他一拍腦子,決定讓他們看江聲的約會直播。
舊情難忘的前任看江聲和新人約會,一定是個大爆點。
就、就是好像有點太爆了。
楚熄和江聲的氛圍有多好,小屋的氛圍就有多可怕。
一整個下午加晚上,他們的工作人員愣是連個屁都沒敢放!搬個椅子都輕手輕腳,生怕被幾個大佬盯上!
江聲遲鈍的大腦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所以他們四個,今天下午,一直都,圍在一起,看他和楚熄的直播。
這波不是背刺是什麽!
啊啊啊!
他的腦子裏好像有一只被猛掐住脖子的尖叫雞。
……
叫了一會兒後,江聲放棄了。
算了。
沒發生的事情才值得尖叫,既然已經發生那就算了!人要懂得釋然!
江聲暈暈乎乎地自暴自棄,接過解酒湯一碗幹了就倒下。倒下兩秒,他忽然想起什麽,仰卧起坐爬起來,“楚熄呢?”
楚漆按着他的肩膀讓他躺回去。
江聲還是看到了。
因為沒有人扶,所以在門口就倒下的楚熄用力支起身子舉了一下手,“這……裏……”
沒死就好。
江聲安詳反趴在沙發上睡了過去,意識陷入混沌中。
半夢半醒中,感覺位置被轉移了幾次。
有溫熱的指腹揉開他的嘴唇,堅硬的牙刷擠開他的口腔,軟涼的濕紙巾在有些燙的手指下摩擦過他的牙齒。
江聲緊皺着眉毛往後縮,但頭已經頂到了床頭,他又翻身想躲,但後頸被一只手死死捏住。
他大叫起來,“疼!”
那雙鉗制他的手瞬間就放輕了力道,額前有溫熱的氣息拂過,溫熱的吻印在他的額上。
青年的聲音很好聽,話音放低,哄人般對他說,“馬上就好了。”
是誰呢。
好熟悉,好熟悉。
可是是誰呢。
他被兜着腿抱起來坐下,水流的聲音響起。江聲四肢無力,眼皮有千斤重,像個傀儡一樣被随意擺弄。
溫熱的水流在腳底湧動,然後被一只手握住擦幹。又一路被抱到柔軟的地方躺下,有濕潤的紙巾細致擦拭過他的臉頰,江聲皺眉想躲開,被一只手捧住臉遏制了行為。
等一切結束,江聲安靜下來。夢中聽到有門頻繁地開合,再終于停下來的時候,感覺到一注堪稱強烈的視線。
床鋪緩慢陷下去。
有些濕亂的頭發被一只手撥開,露出江聲完整的臉,而後是靜谧、冗長、火熱的安靜。
江聲不耐煩地皺眉,滾了兩圈離開他繼續睡。他的手卻被攥住擡起。
那只手好燙,并且似乎越來越燙,握住他的時候在發抖。呼吸聲都仿佛痙攣着粗重起來,有隐約的沙啞笑聲,像是緊緊握手就足夠他爽的。
冷風吹打着玻璃門,樹葉搖曳的聲音聽起來濕淋淋。
濕濕熱熱的吻而後落下,一路從手心爬到手腕,怪物一般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撲灑。
江聲困頓睜開眼,但無法适應漆黑的光線,只模糊看到一道單薄的輪廓。
“誰……?”
江聲皺着眉,半眯着眼喃喃。
到底沒抵抗得住困意,他越是眯着眼,眼皮就越是打顫。
滾燙的手心捂住江聲的眼睛。
溫熱熨燙在眼皮上,江聲漸漸墜入夢鄉。
夢裏很熱,又熱又軟不知道什麽東西緊貼着他的嘴角。
熱氣頂開他的嘴唇,一股有些涼意的味道被江聲敏感地察覺到。
沒來得及思考,就感覺有人又急又重地親他的嘴唇。舔得嘴唇熱乎乎的水亮,又啃又咬,像是根本沒有人好好教過他接吻。
江聲皺着眉毛。他從來是不抗拒接吻的人,可這個吻實在難受極了。
他臉頰全是被蹭出來的紅痕,每次努力轉過頭躲開,擡手堵住那噶人的臉,試圖張開嘴呼吸,就立刻被扶住下颌轉回來。那個人跟聞着味都會上瘾似的亢奮,把江聲想呼吸到的空氣抵回去。
太狼狽了、幾乎被親得喘不過氣,心髒重重跳動,頭發都被濕乎乎地黏在臉上。
煩死了。
好煩,好煩。
江聲都要被親清醒了,腦袋重重的,睫毛濕漉漉地帶點重量,用力推着他,吃力地往下縮,“滾……”
“聲聲。”那道聲音放緩了節奏,擡起身,給江聲留了足夠的空餘。他溫柔又難耐地喘着氣,細細密密吻江聲的臉頰,聲音沙啞,“你以前教我的接吻是錯的,我現在這樣,才是對的。”
江聲腦袋暈暈,大口呼吸,嗡鳴撞進腦海裏。
他意識模糊,恐怕不知道自己這樣子有多好看。但是另一個人知道,腦袋都是木的,冷靜全失。
“你比以前還要好看。”
江聲意識混沌。
“就是有些可憐。”
那個人還在說。
“江明潮是個廢物吧,是嗎?”
江聲迷迷糊糊地用力睜開眼,被一只很燙的、發着抖的手捂住了眼睛。
為什麽在發抖呢?
江聲混沌的大腦無法理解。他伸出手在虛空摸索,立刻就有滾燙的手圈住他的手腕,全方位把控住他,不讓江聲有一點看清自己面目的可能。
炙熱的吻從臉頰落到嘴角,再到耳朵,喉結,鎖骨。江聲微仰起頭,眼睛有些失神地在他的手中睜着。感覺到一些溫熱的、興奮的淚水落到他的頸窩。
為什麽在哭呢?
江聲仍然無法理解。
清爽的味道和悶悶的喘氣聲不厭其煩地将他包圍住。
空氣升溫,濕潤。大腦一陣冷一陣熱。
對方學得很快,好像漸漸掌握了訣竅,挺拔的鼻尖不再用力磨在他的臉上,只是擠着柔軟唇肉含得腫脹,親密地蹭挪。知道怎麽樣能把江聲若有若無的抗拒,變成濕潤的悶哼和無意識配合張嘴的反應。
窗外的風在怒號,咆哮,撞擊在窗戶上,發出刺耳空洞的嘯聲。
而室內,空氣是潮濕的,不斷升溫的,近乎沸騰的。
“咔嚓——”
江聲朦胧中,似乎聽到了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