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溫榆和看到眼前的人怔住。
但他沒有選擇追問,而是極有耐心地等待着對方給出回答。
與此同時,視線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對方的臉上。
“……”
近距離看。
那張臉竟然也是他喜歡的類型。
為什麽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如果是同校——
這種人,再怎麽也不會忽略。
是因為被身邊的人完全掩蓋了存在嗎?
可是,這是比例多麽完美的一張臉。
溫榆和的眼底,逐漸染上了癡迷。
……
因為父母都是三甲醫院的知名醫生,為了培養所謂的學術濃郁氣氛,所以從小到大,房間的牆壁上貼着的都是黃金比例分割的裸-體,被剝去一半面皮的臉、解剖露出內髒的人體素材,以及挖去腦組織的小腦示意圖——在這些屍體的旁邊,标注着各種人體組織的學術名稱。
好像是商品标簽,标注了可供購買的價格,讓這些圖更有吸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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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他獨自躺在床上。
牆壁上的那些肉塊,似乎就就會蠕動着朝床中央的自己爬來,好像親近地、流着口水的寵物狗,蹭着他的身體、舔舐着他的臉頰,讓人産生了“活着真好”的想法。
真好。
肉塊、血絲。
人體組織,真好。
長期以來,在整個悶熱潮濕、讓人渾身出汗的青春期,即使襯衫像第二層皮膚粘膩在身上,只需要長時間地注視着布滿整個房間的海報,嘴角就會露出平和的笑容。而只要一直微笑,父母會誇耀着“真是有天賦的孩子”,是“他們的驕傲”這之類的蠢話。
在見到宴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是他見過的最完美的臉。
但現在——
溫榆和直勾勾地盯着那張臉,冷不丁地說道:“鼻梁上,為什麽要有一顆痣。”
葉寄書:“?”
話音落下,對方仿佛才回過神來,立刻就露出了抱歉的笑容,馬上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剛才有點走神了。關于聯系方式,能不能考慮一下呢?我不會随便亂發消息、打擾你的。”
“不了。”葉寄書拒絕道。
他既不想、也沒有耐心認識別的人,尤其是對方在名義上算他的“情敵”。雖然從短暫接觸來看對方的性格其實不錯,但這也沒有和其交換聯系方式的理由。
他只想平靜地度過大學生活,大三實習、大四順利投簡歷找到一份月薪較高的工作,日複一日。
但現在,這個标準發生了變化。
只要一直和宴寐處于戀愛關系中,葉寄書的生活就不可能稱得上普通。
所有的一切,都從遇見對方那一天起——
被打亂了。
“啊,這樣嗎。”溫榆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仍然笑了笑,沒有繼續糾纏。
“我會等你改變主意。”
最後一句話沒有強迫的意思。
臉上還是那種清爽的表情,讓人在悶熱的夏季也覺得浸潤心肺。
“……”葉寄書。
隐約感覺到了壓力。
這種以退為進的做法,會讓人不由覺得自己連聯系方式都不給是不是太過于無情了。
葉寄書對他的印象其實還可以。
于是,他遲疑了一下,開口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
原本枕在肩窩處的人,忽然擡頭,扭頭朝着身後的人看去。
視線在空中相撞。
溫榆和瞳孔一縮。
咚——!
胸腔裏傳來了心跳驟停的聲音。
從站立位置四面八方,壓來了粘稠濃郁的黑暗,那是從未體會過的……恐懼。
眼前的存在……是【同類】嗎?
但、不是,不對,能夠隐瞞自己的氣息,這不是【感染源】能夠做到的。
如果可以,他就不用費盡心思避開那群家夥了。
但是,那到底是什麽……?是什麽啊?!
胃部沉沉。
大腦被擠壓,好想吐出來。
溫榆和垂下頭,頭發遮蓋了此時自己詭異的表情。
眼睛不受控制睜大,包裹眼球的肉框不斷抽搐,劇痛從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脖頸。
軀體仿佛淪為了一灘肉塊爛泥。
連接手指的神經劇烈抽痛,連擡起手臂都做不到。
想要做出更多,卻根本沒有辦法動彈……
直至葉寄書和宴寐離開,他依舊站在原地,盯着自己張開的五指,瞳孔睜得仿佛要讓眼球掉落出來。
剛才那眼神。
分明是在說“這是我的”。
心髒冰冷刺骨。
伴随着草叢的蟲鳴。
他清爽的臉、仍然弧度不變地微笑着,卻漸漸地蒙上了一層僵硬驚悚的陰影。
……
兩人肩并肩,沒說話。
但和之前的氣氛不同,盡管如此,卻并不讓人覺得沉悶。
反而有一種輕松的氛圍。
很快,他們就來到宴寐的宿舍樓下。
葉寄書看向眼前的人。
“回去了。”他道,“記得早點睡。”
宴寐“嗯”了一聲,卻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面對面地站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拉住了葉寄書的兩只手,垂下頭,微長的黑發滑落遮擋,看不太清此時的表情。
就讀的學校以綠化出名。
因此,在宿舍樓下種植有綠到發黑的茂密灌木叢。
甚至于在微風吹過的時候,頭頂的茂密樹葉發出了“沙沙”的輕柔響動,蟬鳴聲和不知名蟲子嗡嗡地在身側作響,呼吸的時候似乎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水汽環繞在軀體周圍。
被對方拉住的手,肌膚溫熱、卻透露出冰冷。
“怎麽了嗎?”他問。
“寄書,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蟬聲嗡鳴。
眼前的人聲音低低地傳來。
“我呢,沒有寄書就不行。”
“無論發生什麽,只要你眼裏看到的只有我,耳裏聽到的只有我的聲音,只要我能像現在這樣粘着你、而你不會離開我,就夠了,我就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活着。”
即使其他人不明白。
但仍然,對着所有人承認這是他的【全部】。
“因為寄書很特別,所以那些家夥會想要找上門來。但除我以外的惡心東西,都不想讓你看到,所以才沒有直接把那個膽敢和你搭話的東西四肢和內髒都拆出來。”
話語裏透露出陰冷。
“…………什麽?”
葉寄書懷疑自己最後一句聽錯了。
但對方只是繼續自言自語。
“不過,我也很惡心。如果寄書看到我的【內部】,一定會讨厭我的。”
握着他兩只手的力度、一點點收緊了。
葉寄書感覺自己的指節上,傳來了“嘎吱嘎吱”的劇痛,一定留下了淤青。
“你……不惡心。”
收緊的力道中斷。
聽到這句話,對面的人明顯愣了一下,随後迅速擡起頭。
“你一點都不惡心。”
甚至與之相反。
葉寄書從未見過像他那樣完美的人。
而這個世界上,恐怕不存在會厭惡宴寐的人。
“真的嗎?”
“有很多人喜歡你。”
這難道,不足以證明嗎?
風吹動發絲。
頭頂再次傳來“沙沙”聲。
對方注視着他的臉。
幾秒後,他輕輕地對着葉寄書展露了微笑,雙眸黑深仿佛看不到任何投射進去的光線。
“……啊,是嗎?”
他低聲說道。
“那就約定好了,一定不要讨厭我…………否則,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只要你喜歡我現在這副樣子,我就可以為此做任何事情,去維持現狀……”
明明是照常的撒嬌話語。
但不知為何,葉寄書卻感覺到了一陣陰冷潮濕的氣息,從兩人拉着手的肌膚位置迅速爬了上來,臉頰和脖頸刺痛,如同被什麽粘膩而糾纏的東西纏上了。
以至于在這樣悶熱的夜晚裏,也感覺到了蔓延到五髒六腑的刺骨寒意。
……
葉寄書正在玩手機。
邊走路邊玩手機是壞習慣。
但既然他現在是一個人走回去,那就無所謂了,反正只是無聊打發這段時間而已。
耳邊是游戲發出的“乒乒乓乓”的特效音。
狹長的夜路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長。
對戰游戲,太簡單了。
因為所有游戲都能很快上手,所以他很容易就會覺得無聊。
甚至根本不用專心。
手裏的紀錄就已經刷到了最高。
葉寄書一邊玩游戲,一邊走神。
但突然,打游戲的動作一停,腦子裏冒出了一個念頭。
【對了,不知道數學建模比賽,現在有沒有新的消息。】
他需要這筆獎學金。
否則,可能還沒有熬到結束期末考試結束,他需要找兼職才能維持日常開銷了。
……好麻煩。
葉寄書将游戲縮小。
退回手機桌面,打開了學校論壇的标識。
一般來說如果有了新動向,其他人都會在上面分享,他只需要注意關鍵詞即可。
視線在論壇主頁掃過。
然而,映入眼簾的幾條熱帖卻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你們有誰知道陳赫名發生什麽了嗎?】
【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內髒……】
【曹,救護車都來了,到底怎麽回事?有沒有人能說說情況!?】
葉寄書的腦海裏映出了一張趾高氣揚的臉。
……陳赫名。
是那個湖邊富二代的名字。
他之前為了和宴寐搭話,故意碰掉了對方手機上的粉紅小章魚挂鏈。
在糾紛結束後,葉寄書就和宴寐離開了。
只是在徹底離開之前,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不知道為什麽,對方卻露出了那幅模樣。
脖子松散、腦袋耷拉。
雙眼空洞無神,呆呆地坐在地上,瞳孔反常地不斷震顫。
葉寄書收回思緒,低下頭,手機上的字眼再次映入眼簾。
內髒。
救護車。
到底怎麽了。
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對方是被車撞了嗎。
還是校內發生了惡性事件?
但是直覺卻告訴葉寄書——
不、不是這樣。
這是一篇萬人迷校園文,不可能發生多麽血腥的事件。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懷着莫名的焦躁,葉寄書點開了第一個帖子。
【我今天下午看到有人說他反複不斷地跳進人工湖裏,這件事是真的嗎?好像說水不斷灌入喉嚨裏,身體都要泡成巨人觀了,好惡心。皮膚被撐破,內髒漏出來……是在看什麽獵奇電影嗎?】
手機屏幕亮着護眼模式的幽藍色光芒。
每個字都扭曲着投入眼底,讓人無法立刻将其中的內容聯系起來。
這都是什麽。
他打算繼續看下去,卻忽然,聽到了從身前傳來的一道陌生聲音。
“葉寄書——是嗎?”
葉寄書滑動手機的動作停頓。
他擡起頭,正對上了一雙探究地看向他的眼睛。
說話的人站在他的不遠處。
那人身上穿着某種制服,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打擾了,我叫林磷,正在負責處理一項命案的調查。”對方沉穩地說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您。不知道您現在有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