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鄭成梁滿臉震驚又八卦的模樣,小聲吩咐二人快給他細說說。
“老大不是欠了二三好幾頓飯麽,此行千機山莊又多了一頓十吃驢,今晚就要安排到位,大理寺這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老大分身乏術,自然是忙活得滿頭大汗。”
“原來是這樣啊。”鄭成梁一臉失望。
尉遲楓和白開霁從鄭成梁是反應中感覺到不對,反問鄭成梁在想什麽。
鄭成梁眨巴眼睛:“我能在想什麽,在想你們此番破案十分辛苦,都立功了,後面文書類雜活兒交給別人做就是,從現在開始讓你們休沐。”
“真的嗎?那太好了!老大不至于為做一頭驢累得來回跑了。”
“噓,小點聲!若被外頭人知道小玉堂堂一名大理寺少卿,撸袖子進廚房成了個廚子,老夫肯定會跟他一起被人笑話!信不信?沈玉章能拿這事兒嘲笑我三年!”
鄭成梁警告尉遲楓,一定要管好白開霁和陸陽的嘴,做好保密工作,切忌不可讓消息外洩。
“鄭公放心,我會看管好他們。”尉遲楓恭敬行禮應道。
待二人退下,鄭成梁後怕地拍拍胸口,松口氣。剛才幸虧他穩重,沒把想法說出口,否則豈不顯得他這人想法很腌臜?但他這可不是腌臜,是他見多識廣,思想開闊,才導致他想的方面比別人多。
大家一起破案,一起立功領賞,有麻煩自然也該一起扛。
尉遲楓、白開霁和陸陽都表示要去幫宋祁韞的忙。
宋祁韞也不跟他們客氣,“三位皆是及時雨,家裏缺了廚子,我正發愁沒人打下手。”
得知緣故後,大家都驚奇,到底是哪家傻子花十倍價錢,居然把宋祁韞家那個平平無奇的廚子給挖走了。
尉遲楓嗅到一點不尋常的味道,“或許挖廚子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其做飯呢,會不會沖着宋少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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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鄭公還囑咐我倆,要對老大做飯這事兒注意保密,不要外傳,以防朝中其他官員攻讦。難不成是朝中哪個不開眼知道了你這秘密,便挖那廚子過去,打算用他做證人?”
白開霁跟着展開了他的陰謀論,分析得條條是道。
以往白開霁不成熟的分析,宋祁韞聽聽就過了,但這一次他心裏也沒有數。
“那廚子憨厚,有情有義,既答應了我,不像是會背叛我的人。”
“但人不可盡信。”尉遲楓建議宋祁韞還是謹慎為上。
“交給我和開霁來查,保證給老大查清楚。”陸陽拍胸脯保證。
宋祁韞點頭,囑咐陸陽不要把事情鬧大,大不了被笑話幾句而已,憑他的辯才還不至于在這點小事兒上吃大虧。
四人在去宋宅之前,去集市買了些新鮮蔬菜、冬儲水果以及一些酒飲,這些都是為晚上的“十吃驢”做準備。
到家後,宋祁韞就把大鍋裏煮好的驢肉撈出來,分出一部分交給陸陽來剁餡。熟肉碎加粉條後調味成餡,包成的驢肉包子特別好吃。
再從熟肉中選兩條驢後腿腱子肉,鍋加熱後放白糖熏制,大約半炷香時間即可做成五香驢肉,這看火的事兒便交給尉遲楓來。
宋祁韞取來銅鍋子,将驢脊骨添到鍋內當鍋底,以茱萸、麻椒、醪糟汁和醬調成湯底,此湯用來涮任驢肉格外好吃,去腥去異味的同時還提鮮。宋祁韞讓白開霁負責将冰鎮過驢五花切成大薄片,再添羊肉、魚肉以及蝦、青菜為輔菜,湊成一桌驢蠍子火鍋。
“本來這一桌鍋子就夠我們吃了。”陸陽故作誇張地唏噓,“可惜多了個沈二三,一頭驢都未必夠。”
“你肉餡剁好了?”宋祁韞問。
“剁好了!我是誰啊,武林第一罡,剁個肉餡,還是熟肉,那還不是眨眨眼的事兒。”陸陽挺起胸膛,自吹自誇得很起勁兒。
“太好了,那驢板腸就交給你了。”
宋祁韞去取發好的面,揉了揉就準備包包子。包完包子後還會餘下一些面,再混入驢油,還可以做成酥皮火燒。
驢板腸?
這邊的陸陽還有些懵,在家仆的引領下去了廚房後院,瞅見那一盆腸子才反應過來,差點吐了。
“臭死我了,快拿走!”
“陸司直別瞧這東西聞着臭,一會兒洗幹淨了,炖進鍋裏,也好吃得很呢。”
陸陽捏着鼻子堅決道:“我幹不了這個。”
“這種髒活兒哪能讓陸司直做,洗腸子的事兒小人來,奈何人手不夠,這活兒幹起來又很費水,要麻煩陸司直幫忙提熱水來。”
陸陽依舊捏着鼻子:“沒問題。”這要再拒絕他就有些過分了。
腸子洗好後,大部分都下鍋醬鹵去了。少部分生的留下來,被用來做驢肉灌腸。
這會子宋祁韞早利落地将包子包好,驢油火燒也送進烤爐裏了。
驢肉灌腸裏的肉餡很有講究,九成用驢肉,剩下的加雞蛋清、地瓜粉以及佐料調和,做成一節一節的肉腸後,挂在臨時砌好的爐子內,以果木熏燒。
熏腸時煙比較大,遠遠看去還以為這邊着火了。白開霁特意提着一桶水飛奔過來,見沒事才笑哈哈地放下桶。
陸陽唏噓:“早知你這麽快,剛才提水的活兒就該你來幹,倒省得我聞臭味了。”
“你以為我幹的活兒輕松?換了更好,比起拔驢毛,我更喜歡聞臭味。”
“拔驢毛?”聽說是拔完了毛的驢皮有用,陸陽驚嘆,“老大,你連驢皮都不放過?”
“驢身上除了毛都是寶。好了,你們辛苦了,去歇着吧,剩下的我來就行,馬上就開飯。”
幾人這才發覺天色已經晚了,快到吃飯的時間了,這忙碌的時間過得就是快。
“沈公子到了。”萬裏歡歡喜喜地來報。
陸陽敲他腦門一下,“老虎來了,這麽高興作甚!”
“老虎?”
萬裏不解,那麽俊美柔弱的沈公子怎麽可能是老虎?陸大俠又在唬人!
反正他很喜歡沈公子常來,天天看這麽好看的人兒,心情都能跟着變好,不管遇到什麽不愉快的事兒,只要瞅沈公子那張臉,都能給忘了。
沈惟慕還沒到宋宅,就遠遠聞到了香味兒。這香味兒很特別,來自于某種肉中自帶的一股香,而且這種香是其他肉比如雞牛羊豬身上所沒有的,十分引發人食欲。
到了宋宅後,沈惟慕不自覺加快腳步,就進了正堂。
尉遲楓、白開霁和陸陽三人在,卻不見宋祁韞。
白開霁招呼沈惟慕來他身邊坐,先吃些果點,不愛吃果點,倒也有提前切好的醬驢肉、醬驢肝可吃。
沈惟慕不負衆望,當即取了一片醬驢肉塞進嘴裏。
“看看看,我猜對了吧,你輸了!”陸陽伸手跟白開霁要錢。
白開霁不開心地甩一張百兩銀票給陸陽,然後不解問沈惟慕:“你最近不是對下水感興趣了嗎?”
“嗯。”沈惟慕應承。
“那你怎麽不先吃醬驢肝?”
“吃了。”沈惟慕道,“一起吃的。”
三人立刻朝那盤擺盤整齊的驢肝看去,果然有個地方少了一塊。
“欸,你什麽時候拿的,我們怎麽沒看到,只看到你拿驢肉了?”陸陽不解問。
白開霁掐腰哈哈笑,“那肯定剛開始我們寒暄的時候,趁我們不注意先拿了,我不管,是我贏了,錢還我,再給我一百兩!”
陸陽不爽地把一百兩還回去,見白開霁還繼續勾手跟他要,“先欠着。”
“陸陽!你欠我多少錢了,還欠!”
“沒辦法啊,誰叫我窮呢,沒你家有錢。”陸陽聳了聳肩,表示他也很無奈。
“他耍賴,”沈惟慕指了指他左胸口,“那裏揣着三百兩銀票。”
“真的?”白開霁當即去扒陸陽的衣服,果然搜到三張一百兩的銀票。
陸陽十分驚詫,沈二三怎麽會知道他懷裏揣着三百兩銀票?
“行啊,武林小靈通,都靈通到我身上來了?”
陸陽氣勢洶洶地質問沈惟慕,他剛才進門的時候,是不是收買了他的小厮。
因為他今早揣銀票的時候,只有他的貼身小厮看到了。
不及沈惟慕回話,白開霁就迅速擋在沈惟慕身前,與陸陽幹起來了。
“你這厮欠債不還,撒謊避債,還好意思找我兄弟的麻煩,找打!”
“姓白的,你這就過了啊!我這怎麽算是撒謊?我雖有三百兩,那跟你比也是窮啊,我說的是實話!”
陸陽邊解釋邊出招抵擋白開霁的攻擊,倆人不愧是江湖上被人稱頌的陰陽雙俠,打起架來很講究,自覺離開房間,去院子裏比劃。
尉遲楓見這倆人內讧,哪能任由他們打下去,趕緊跟出去勸。
沈惟慕喝了口茶潤嗓後,就坐在醬驢肉和醬驢肝旁邊,一片片文靜地吃。
醬驢肝口感細膩綿軟,與牛羊肝比,味道偏淡些,但一點都不腥,多吃也不膩。
醬驢肉顏色是很深的棕紅,肉質酥軟有勁筋,入口即是馥郁的醬肉香,非常好吃。
等外頭消停了,沈惟慕這邊的盤子也幹淨了。
三人回來後,看到桌上的兩個空盤子,不該覺得意外的同時,又陷入了沉默。
“宋小玉呢?”反正沒肉吃了,沈惟慕起身就要去找宋祁韞。
三人忙攔住沈惟某,白開霁拿梨,陸陽拿蘋果,尉遲楓拿橘子,一人一句勸沈惟慕再等等,先吃點水果。
沈惟慕目光輕輕掃過三人,又嫌棄地看一眼他們手中的水果。已經吃過兩盤驢肉的人,豈會在即将吃“十吃驢”晚宴之前,吃這種水果盤占肚?虧他們想得出來用這招敷衍他。
“好,我不打擾他,我去廚房看看。”沈惟慕躲開三人,繼續要往門外走,又被三人攔住了去路。
陸陽:“你一個漂亮貴公子,去廚房那種地方幹什麽,公子遠庖廚懂不懂?”
白開霁:“對對對,這樣,你想吃什麽跟我說,我去給你拿。”
“再取些醬驢肉來就是。”
尉遲楓暗示他們二人中的一個趕緊先去宋祁韞給報信,以防一會兒沈二三堅持去廚房,撞見正做飯的宋祁韞。
“好好好,我去!”陸陽立即轉身——
“何至于如此,我知道做飯的人是他。”沈惟慕語氣淡淡,卻如一道雷劈三人的腦袋。
“啊,二三是不是誤會了,覺得千機山莊那頓煎肉很好吃,就以為宋少卿做飯很厲害?”
尉遲楓反應最快,跟沈惟慕解釋,那煎肉的做法其實是宋家廚子寫給了他們的,他們本來是打算等打獵的時候好好野炊一回。
“廚子把腌料的配方寫得很細,煎肉本也不需要什麽廚技,當時只要把腌好的肉弄來一煎就行了,自然容易。”
沈惟慕感受到他們極力維護秘密的苦心,便也不多說了。只是心裏有一個疑惑:在人間,做廚子是一件很丢臉的事麽?
一炷香後,菜上齊了。
桌中央擺的是驢蠍子火鍋,邊上放着驢肉片、驢血和煮熟切斷的驢尾,以及各種涮菜。沒有什麽食材被用來涮火鍋是不好吃的,更不要說是經過慢火炖制的驢蠍子火鍋了。
菜除了之前提到的驢肉灌腸,五香驢肉,醬驢肉等;還有鹵驢板腸、驢耳、驢心、驢腰、驢口條等;熱菜有蔥爆驢肉,紅燒驢蹄筋,驢油炒酸蘿蔔粉條;湯有兩道,驢肉丸子荠菜湯,驢骨山藥蘿蔔湯。
主食就是熱情騰騰的驢肉包子,還有驢油火燒。
每一道菜都有其獨特的口味,有的甚至還有三味,比如鹵驢板腸,分三種大腸、二腸和小腸,三種腸口感各有不同,大腸肉多最有嚼頭,小腸則口感最脆,二腸吃起來更綿軟些。若将這些鹵腸拿油再煎一遍,煎至表面金黃,拉絲的時候配蔥蒜一起吃,又是另一種絕味。
衆多美味在前,難以一一細述,總之,嘴根本停不下來。
而對于嗜好美味的沈惟慕而言,更是如此。一頓飯下來,他吃得舒适地打盹,甚至不想動了。
宋祁韞就請大家今晚都留在他家休息,他去了書房住,将自己的房間讓給了沈惟慕。
“老大,你這是不是太優待他了?”
陸陽有點看不過眼,又給他做飯,又讓他在最好的房間睡覺,不知道的還以為大理寺卿不是鄭老頭,是沈二三了。
“禮賢下士,二三他值得。”
宋祁韞往自己的手上拍了拍茶粉,又洗掉,以達到去除手上異味的目的。今天他的手幾乎丢都泡在肉裏了,沾染的味道只用水洗很難洗掉。
陸陽撓撓頭,曉得沈二三有點獲取消息的本事,但還是覺得他這人太神秘,不太可靠。
“我托我的江湖朋友再查查他。”
“用人不疑,他不會害我們。”
與沈二三打過這麽多次交到,對方的脾性他多少摸清一些,別的不敢肯定,後者宋祁韞十分确定。
陸陽詫異宋祁韞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對上沈二三的信任程度這麽高了。
但他可不管,他還是要暗中再查查他。
寝房內,沈惟慕剛沐浴更衣完,就感覺到後窗有異響。
沈惟慕一把推開了窗。
宋祁韞站在窗外,衣着一身朗淨的青袍。他一手執扇,一手背在身後,蕭蕭肅肅,朗若星辰。
“二三,看我如何?”
“不如何。”沈惟慕靠在窗邊,漫不經心打量宋祁韞,“別再我面前僞裝他,一眼假,沒眼看。”
多變立刻變了臉色,随即低頭檢查一番自己的僞裝,并不覺得有何不妥。他欲問沈惟慕他破綻在哪兒,接着他忽然了然了。
“我知道了,因為我身上沒飯菜味兒。”多變唏噓,“你說你來往的都是什麽人吶,一個愛做飯的大理寺廚子少卿。”
“這麽瞧不起做飯的,有種就別吃飯。”
“你——”多變眯起眼睛,“小家夥,你現在對我的态度越來越猖狂了,你是不是真以為八長老在教內就排第八?”
“你在清月教排第幾我不清楚,但你在我這永遠是這個。”沈惟慕拇指和食指捏了一根驢毛。
夜色朦胧,牆外傳來響動,有人來了。
多變最後看一眼沈惟慕,一躍上了房頂,消失在夜色中。
一陣窸窸窣窣後,後窗正對的牆頭上冒出了半個腦袋。濃眉大眼,充滿了探求欲,一下子就與在窗邊站着的沈惟慕四目相對。
“噗”一聲,陸陽立刻跳了回地面,灰溜溜地跑了,嘴裏還念“他應該沒看到我吧,我反應那麽快他肯定沒看到我”。
“尉遲先生,您說現在這天兒也不熱啊,怎麽會有人在睡覺前開着後窗?”
陸陽懊惱自己今晚真是吃撐了,居然想跑去夜探一下沈二三。
宋祁韞剛跟他說過“用人不疑”,沈二三若看到他了,跟宋老大告狀,他豈不是會很慘。
“睡前覺得屋子悶,又或失眠,想透氣吧。”
尉遲楓随便答道,然後打了個哈欠,讓陸陽自便。
晚飯吃得太飽是真容易困,他可要睡覺了。
……
多變返回梅莊的時候,趙不行正提着帶血的劍待命。
見到多變,趙不行立刻恭敬行禮,禀告道:“六長老也解決了。”
“嗯。”多變毫不意外。
趙不行馬上跪地:“今後清月教唯八長老馬首是瞻!”
多變笑了,“這話說得可不對,咱們還有小教主呢。他可是剛過了我給他設下的考核,真叫人驚喜。”
随後,多變突然斂住笑容,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問趙不行:“這手勢什麽意思?”
趙不行驚訝:“八長老怎知道這手勢?這手勢在屬下家鄉那邊,是表達喜歡贊美之意。您看,這交叉的兩根手指形狀,像不像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