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逃避從來不能真正地解決問題。
尤其是在這種時間緊迫的情況下。
雖然葉铮涼說過他自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但秦冕的話猶在耳畔，姜顏相信葉铮涼的确可以解決，但也就像秦冕說的那樣，他很大可能趕不上只剩下不到一周時間的比賽，雖然在比賽之後解決問題也不是不行，但只要想到葉铮涼很在乎的那個比賽恐怕要看秦冕拿着他的研究成果奪得頭獎，盡管可能是暫時的，姜顏心裏也接受不了。
醫院裏，中午時分，姜顏吃飯休息的時間，因為距離原因，她大部分中午休息時都不會回家，而是在醫院随便吃點盒飯。
葉铮涼總會讓人送來可口的飯菜，從未間斷過，看着司機送來的精致盒飯，耳邊是林冰羨慕的言語，後者也沒料到她和葉铮涼居然真的可以在一起這麽久，她從一開始覺得他們不會修成正果的态度轉變成了忠實的擁護者，姜顏聽着她的一字一句，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我不是很餓，午飯給你吃吧，我出去一下。”
姜顏把盒飯塞給林冰，林冰一臉懵逼地看着她離開，滿腦子都是問號。
姜顏一早就看過了排班表，沈西沉并沒有請假不來上班，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否則的話，不管是到沈家去找他，亦或是打一通電話來了解她想知道的事情，都有點不太合适。
沈西沉的辦公室關着門，現在同樣也是他的休息時間，排號的病人都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下午的到來，他們有很多都是外地來看病的病人，生怕拿不到號或者錯過，所以幹脆中午也不走了，就在醫院等着。
姜顏看了一眼等待的病人，敲了敲沈西沉辦公室的門，裏面沒人說話，她也不覺得裏面是沒人的，耐心地又敲了幾下。
這次，裏面有了些動靜，房門慢慢打開，沈西沉還沒看來的人是誰，就冷漠地說：“現在是休息時間，請……”
“請等下午上班時間叫號再來”幾個字還沒說完，他就看見了姜顏的臉。
他現在無比确定，姜顏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她還會來找自己，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強裝着表面的和平，勉強說道：“是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姜顏瞥了他一眼，沒錯過他閃躲的眼神，她沒說話，直接推開他走進了辦公室，沈西沉站在門口，門外是嘈雜的醫院環境，眼前還是剛才姜顏的表情，她那個表情讓他深刻意識到，自己今天是逃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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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過去，就只能面對了，但以何種姿态面對她的質問，他完全沒有概念。
關上辦公室的門，沈西沉緩緩轉過身望向裏面，他看見姜顏坐在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臉上沒什麽表情，也不看他，就那麽坐着。
沈西沉想主動開口挑起話題，但話到了嘴邊卻沒立場說出來，只能張着嘴保持沉默。
姜顏看了看腕表，這還是葉铮涼以前送給她的那塊智能表，比起一開始的生疏，她現在操作起來已經熟悉了很多，并且也掌握了裏面大部分功能。
她背對着沈西沉在腕表上随便點了點，等腕表畫面上亮起了紅燈的時候，她才連手帶表放在了制服口袋，轉過頭對沈西沉道：“沈西沉醫生，你還是我過去認識那個沈西沉嗎？”
這樣連名帶姓的稱呼，讓沈西沉幾乎有些窒息，他緊抿唇瓣滿臉掙紮地望着她，後者慢慢站起來，坦坦蕩蕩地望着他說：“就不要擺出那副為難的表情了吧，如果你真的為難，就不會選擇背叛我們的友情，不是嗎？”
沈西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這一幕在他選擇那麽做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會發生了，可當它真的到來的時候，他依舊滿心傷痕，根本無法理智地面對她。
“抱歉。”
沈西沉沙啞着嗓子，緩緩說了兩個字，姜顏望着他笑了起來：“你在對我道歉嗎？以什麽身份？沈醫生的身份，沈家少爺的身份，還是朋友的身份？”
沈西沉傷心地望着她：“顏顏，我真的很對不起，但我是有苦衷的……”
看着多年的好友就這樣變相承認自己做過什麽，盡管姜顏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眼睛還是紅了。
“你有苦衷？你當然有苦衷！畢竟在我心裏，你絕對不是那種會做出算計自己的病人，幫着罪犯竊取病人機密，還陷害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的人！”
幾乎聲嘶力竭地指控，姜顏的情緒也很激動，她眼眶盈滿了淚水，但擡頭眨了眨眼，把眼淚逼了回去，她越是這樣，沈西沉就越是內疚。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沈西沉聲音沙啞極了，他甚至有點站立不住，他靠在背後的房門上，捂着心口輕聲說，“這些日子以來，我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我一直在想，自己這麽做到底值不值得，可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遍，我不得不承認，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那麽做……”他煎熬地望向姜顏，低聲道，“顏顏，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你不會明白我面對了什麽，我真的……”
“我大概能猜測到。”姜顏吸了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一步步走近他說，“能夠讓你不顧職業道德，在去葉家給葉铮涼複查的時候跟秦冕裏應外合，竊取他的研究成果的原因，大約和你家的變故分不開吧。”
沈西沉意外道：“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姜顏甚至笑了一下，“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就不會傻乎乎地還在葉铮涼面前替你辯解，甚至有一瞬間我是相信你而不相信他的！你當我是傻子嗎？在知道了那些事之後，再聯系到最近沈院長在醫院的不同尋常，還有你奇怪的表現，我難道還猜不到這些事情之間的關系嗎？”
沈西沉震驚地看着姜顏，他緊張地上前拉住姜顏的手說：“顏顏，你千萬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我媽身體不好，你很清楚她的情況，如果這件事鬧出去，被有心的人發現，我們家就完了！我媽肯定會出事的！”
姜顏使勁抽回自己的手，一字一頓道：“所以呢？所以為了你們一家的安穩，就可以蔑視別人多年來視為生命的研究成果，無視別人的努力，做出那樣違背道德的事情嗎？”她諷刺地盯着沈西沉，輕聲道，“你放心，我只是猜到沈院長和這件事有關，但我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讓你不得不這麽做，你大可安心，我沒那個本事毀了偉大的沈家。”
她這樣的态度，顯然代表着他們的友情到今天為止了，沈西沉面色蒼白地望着她，他嘴唇顫抖，半晌才道：“……研究成果……葉先生還很年輕，他是個天才，還有機會創作出更多奇跡，可我母親……我的家，就只有這一個了，如果我失去了，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顏顏，你應該最能體會那樣的感覺，因為你……”
話說到這裏，沈西沉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提到了什麽不該提到的東西，他瞬間閉上嘴，但已經晚了。
姜顏幾乎是微笑着替他補全了話。
“我應該最能體會那樣的感覺，因為我從小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完整的父母，完整的愛——既然我體會過這樣的痛苦，就該理解你的所作所為，對嗎？”
沈西沉目瞪口呆地看着姜顏，顫顫巍巍道：“顏顏，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蒼白的解釋，但毫無用處了。
“你很清楚，你就是那個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們都很清楚你是怎樣的想法。”姜顏深吸一口氣，到了這個時候，她竟然平靜了下來，她淡淡道，“沈西沉，你太讓我失望了，既然你先跨出了第一步，那麽，就別怪我跟着走出這一步了。”
“顏顏！……”
姜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沈西沉的辦公室。
她出去的時候，面帶笑容，似乎與平常無什麽不同，大家都沒發覺到她的異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了些什麽。
比起心機深沉很有做壞事經驗的秦冕，沈西沉幾乎可以稱之為單純了。
姜顏在手腕上的手表上按了一下，紅色的按鈕變成了綠色，她淡淡地掃視周圍，找護士長請了臨時假，雖然護士長百般不悅，但她這會兒已經不在意這些了，這間醫院好像和她距離越來越遠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怎麽在這裏走下去。
換了衣服離開醫院，因為還沒到下班時間，所以葉家接她的人還沒來，姜顏自己打車回了家，她回去的時候，葉铮涼不在，葉夫人和葉總也不在家，聽傭人說，他們一起出去了，具體是做什麽去了，他們也不知道。
姜顏回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找到手表的數據線，開始做自己早就想好的事情。
跟着葉铮涼這麽久，沒學到什麽精髓，至少也學到了一些皮毛。
她将手表連接電腦之後，找到了文件夾裏面自己要的東西，随後使用剪輯軟件剪掉了最後涉及到她經歷的部分內容，把餘下內容整理出來，放到她新買的U盤裏，并且備份了幾份在不同的地方。
全部做完之後，身後便響起了敲門聲。
來人随便敲了幾下門，就直接推門進來了，這樣的風格不用多想，肯定是葉铮涼。
姜顏回頭望去，葉铮涼風塵仆仆地走進來，他穿着黑色長風衣，裏面是藍色的襯衫，他剛從外面回來，最近麻煩事纏身，讓他身體狀态持續下降，臉色也不太好看，但他好像天生适合這樣蒼白的臉色，一身黑色的他站在門口，配上這樣的臉色，和他雙手黑色的手套，說不出來的神秘與肅然，就像是……
就像是一把紳士的刀。
“你回來的正好。”
不等他開口，姜顏便站了起來，把自己剛弄好的東西送了上去。
她站在他面前，遞給他U盤，葉铮涼垂眸看着，問她：“這是什麽？”
姜顏擡手替他拂去肩膀上的風塵，對他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葉铮涼沉默片刻，攤開了手掌，姜顏低頭看着他的手，他戴着黑色的皮手套，銀色的U盤放在他掌心的時候，有種難以言喻的質感。
“你沒做什麽讓我擔心的事情吧。”
握緊了手裏的U盤，葉铮涼皺着眉說話，凝望着她的眼底滿是懷疑。
姜顏看着他，沒有說話，等了好一會，她突然說：“铮涼，我不想在醫院工作了。”
葉铮涼意外地望着她，立刻道：“如果是因為我的事，你大可不必這麽做，我知道這份工作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你真的不用……”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姜顏打斷了，她擡起手指放在他的唇上，他倏地停住言語，修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轉開視線，輕撫着他的唇瓣低聲道：“不完全是因為你的事。我只是突然覺得，這間醫院比我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我有點累，不想再待下去了。”
葉铮涼皺起眉，抓住了她肆意妄為的手，聲音低沉道：“所以你就要落荒而逃了嗎？”
姜顏驚訝地望向他，葉铮涼繼續道：“這不是我認識的姜顏。如果你是因為了解到了人的多面性之後決定逃跑，那就太讓我失望了。”他凝視她，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頓道，“在我心目中的你，是可以為了理想而和那些負面作戰的女孩，你可以搞定一切的，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可以做到一樣。”
姜顏錯愕地凝視着葉铮涼，她沒想到葉铮涼對自己想要逃離醫院的想法會是這種評判，她以為……她以為他知道了之後，會順着她，讓她辭職，然後養着她亦或是安排她到別的醫院工作，她當然不喜歡他這種行為，也不會同意，都已經想好了辭職之後如何拒絕他，但他卻是這樣的反應……
“怎麽，我的回應出乎你的意料嗎。”葉铮涼一笑，他最近總是冷着一張臉的，稀少的笑容十分難能可貴，而他一旦這樣笑起來，就會讓看見這笑容的人莫名心安。
“我的這些話，其實都只是你內心深處的想法而已。”他特別平靜地說，“你自己不敢剖析，我就替你剖析出來，你放手去做就是了，你一定可以做到，最不濟，你還有我在不是嗎？我們幹脆組一個組合吧，不如就叫複仇者聯盟怎麽樣？啊，還真是合适的稱呼啊。”他笑彎了眸子，不着調地說，“就是不知道是否要付給我的偶像鋼鐵俠版權費呢？”
……………………
每次姜顏一本正經和他說什麽的時候，葉铮涼總是可以把話題轉到另外一個角度，既解決她的難題，又讓她輕松起來。
姜顏一直陰沉沉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她忍不住吐槽道：“付版權費也是付給漫威，那才是源頭，你真的是……”
“是的，你說得對，你說得全都對。”看她笑了，就知道問題解決了，葉铮涼眨了眨眼，拉着她的手朝外走，邊走邊道，“那麽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你交給我的是什麽厲害的東西吧，我期待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誇張。
不過，誇張得并不令人讨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