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概是太過着急趕進度，葉铮涼繁忙的日常工作與生活讓他的病情有些加重，甚至有幾次無知覺地昏睡了過去，醒來之後卻還以為自己只是累得睡着了。
他靠在床上，接過母親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之後說：“別告訴姜顏這些事。”
葉夫人神色複雜地看着兒子，內心深處有深刻的擔憂，那是葉铮涼無法理解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她很長時間才嘆了口氣說：“阿涼，就算你不讓我說，她是護士，是專業的，遲早也會發現的。”
葉铮涼放下水杯，蒼白如紙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道：“不會的，她最近忙着競選護士長的事情，沒那麽多心思放在我身上在，只要你們誰都不說，她不會發現的。”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有什麽辦法讓我看上起氣色好一點？”
看着兒子那種為了不讓姜顏知道真相而擔憂的樣子，葉夫人幾乎可以預見以後如果他們分開亦或是有什麽難處不能在一起的話，他該會有多難受。
這次葉夫人又很長時間沒說話。
葉铮涼終于意識到了母親的不對勁，從随手拿起的文件裏擡起頭，蹙眉盯着母親道：“媽，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葉夫人倏地回神，看着兒子搖搖頭道：“沒有，我很好，只是有點擔心你罷了。”
葉铮涼沉默了一下，放下文件握住了母親的手：“我會好起來的，你放心，等比賽結束，我就去做移植手術。”
葉夫人眼眶有些發紅，她回握住兒子的手，明知道兒子在擔心自己，卻不能坦白自己真正擔心的事情。
“嗯。那你好好休息，也別想那麽多了，我不會告訴姜護士的。”
葉铮涼展顏一笑，英俊的面容彙聚了父母最完美的基因，葉夫人看着他，長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你剛才問我，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看起來氣色好一點？”
葉铮涼的确是問了這個問題，所以母親複述的時候他也沒反駁，點頭應了。
然而，這卻是他接下來一個小時噩夢的開始。
因為生病原因，葉铮涼雖然有些偏瘦，身材不夠健美，卻也是挺拔颀長的高挑男性，站在人群中，那絕對是鶴立雞群光彩奪目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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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人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像個娘炮一樣坐在母親的梳妝臺前任人擺布。
“你确定這樣有用？”
理工天才修長的眉凝成了結，對站在身邊手握着刷子的母親充滿了質疑。
葉夫人老神在在地在兒子英俊如畫的臉上來回塗抹，微勾嘴角道：“我是你媽，我還能害你不成？你就老老實實坐在這裏，我保準一會姜護士回家完全看不出來你狀态很差。”
想到姜顏馬上就要到家了，而自己臉上還毫無血色，如果被她看見她會如何擔心，會如何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就認命了，不再反抗母親的所作所為，任人宰割。
事實上，這種事情換做是以前，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他哪裏有心思管別人怎麽想？他滿腦子滿心都只有自己的設計研究，甚至連父母都沒有。
是姜顏的出現，又把他從科技的空間拉回了現實，讓他又開始變得有血有肉，會害怕父母擔心，會顧慮別人的感受，他變得更加像是一個人，不再像是一臺只會工作的高端儀器。
姜顏讓葉铮涼變得越來越好。
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從生理上。
葉夫人看着雖然很不喜歡這樣，卻還是認命接受的兒子，內心的悸動不比年輕人少。
“好了。”
須臾，葉夫人放下了手裏的彩妝，對自己的兒子說：“你可以睜開眼睛看看了，不要好像我在給你擦毒藥一樣，你女朋友不是每天都會拿這些東西往臉上抹嗎？它們又不會吃了你。”
葉铮涼無語地睜開眼，透過鏡子看着自己的臉，其實葉夫人只是給他稍微擦了點腮紅，讓他的臉色不那麽蒼白，至少看上去紅潤了不少，的确沒多做什麽惡作劇。
葉铮涼先是松了口氣，随後便立刻站起來對母親說：“謝天謝地，您也知道那些是女性用品，我屈辱地坐在這裏呆了近一個小時，我必須得離開了。”
他說完就逃似的跑了，葉夫人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真是哭笑不得。
不多時，門外又進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是下班回來的葉賀年。
“你回來了。”
葉夫人最近不太想看見丈夫，一看見他就會想到過去那些煩心事，會開始擔心葉铮涼的未來，她轉回頭收拾着桌上的彩妝，不去注意靠近的丈夫，在丈夫朝她伸出手的時候也躲開了。
葉賀年看着空空的手，慢慢收回來嘆了口氣說：“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見。”
葉夫人頭也不擡道：“你說吧，什麽事。”
葉賀年沉吟片刻道：“我已經查到了趙媛的住處和聯系方式，我在考慮是不是要提前和她見一面，看看能不能在孩子們不知道的地方解決這些問題……”他略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你有什麽看法？”
葉夫人終于擡眼望向了他，面上毫無表情道：“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需要來征求我的意見了，就算你來問了，我的答案也只是聽從你的安排罷了，事已至此，你覺得我還能怎麽辦？”
葉賀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對不起，這都怪我，二十幾年前，我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從未想過還會有這樣的糾葛……”
葉夫人沒有耐心再聽下去，直接轉身離開了房間，丢下一句“我們暫時分開住吧”就再也沒回頭。
葉賀年站在原地，明明幾方人都已經年過中年，可記憶仿佛倒退回了二十幾年前的某個夜晚，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趙媛一個人從這間豪宅裏離開，那個時候她說什麽來着？
總有一天他會後悔。
是的，她說，他總有一天會後悔。
他那時候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後悔，可今天，他有些動搖了。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至少，他希望他們三方可以不必鬧得那麽難堪。
姜顏今天回來的比較晚，有幾個病人有緊急情況，她是負責的護士，加了會班。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傭人瞧見她回來就立刻去準備一直在熱着的晚餐，她謝過之後也就安心接受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換衣服洗漱的時候，姜顏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适應這種生活了。
她恍惚地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倒映的自己，她擡手摸了摸臉，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都開始習慣了這種幾乎就是“少奶奶”般的生活。
一日三餐都由葉家的大廚負責，早餐晚餐都在家裏吃，午飯在醫院，但不是葉铮涼親自送過去，就是他忙了派人送過來，從來沒間斷過。
陳曼在醫院裏不斷對她冷嘲熱諷，說她是傍上富豪公子的下賤女人，她從來不願意反駁什麽，大約也是因為她早已在心裏面對此有了見解。
敲門聲響起，她說了“請進”就回頭望過去，房門打開，葉铮涼側身走進來，他看上去氣色和精神都很好，穿着件寬松的白襯衣，随意地踱步到她身邊，雙手抄兜站定，盯着她道：“你在想什麽，怎麽還不出去吃飯？”
仰頭望着他，與他對視，好像所有的煩惱都不見了，什麽叫傍上富豪公子呢？她喜歡的是葉铮涼這個人，哪怕葉铮涼沒有了錢，窮得叮當響，她也不會離開他，他出生在富裕家庭又不是錯，她總不能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那種膚淺的女人，就讓他跟着自己吃苦吧。
愛一個人，總會想要給對方最好的，她是這樣，葉铮涼當然也是這樣。
有條件的話，給彼此最好的，并不是一件壞事，何樂而不為，又矯情些什麽呢？
想明白了，姜顏就笑了笑說：“還不是很餓，你問我在想什麽？”
葉铮涼點了一下頭，幹脆靠在了她梳妝臺旁邊，靠住了，又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似乎不長的時間之前，他剛在另外一個梳妝臺前呆了會，怎麽今天就跟梳妝臺對上了呢？
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一些，葉铮涼清了清嗓子道：“是，你在想什麽，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姜顏聞言笑了一下，沒去在意他那些小動作，盯着他的眼睛說：“在想你啊。”
……
這個答案實在太标準，太悅耳，搞得葉铮涼好半天才勉強冷靜下來，克制住不斷上揚的嘴角。
“咳。”他掩唇咳了一聲，拉住她的手一本正經道，“想我的機會有很多，晚飯的時間錯過了就沒有了，去吃飯，再遲會積食，你想挺着個大肚子競選護士長嗎？”
……總覺得挺着大肚子這句話聽起來很有歧義，兩人在這句話說完之後都有點不自在，姜顏老老實實地跟着葉铮涼出去吃晚飯，讓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是，她回來晚了沒吃晚飯，他竟然一直在等着，也沒有吃。
“你幹嘛不吃？不用等我一起的。”
姜顏一邊喝粥一邊無奈地說。
葉铮涼斯文優雅地吃飯，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與生俱來的氣度不是後天打造就可以形成的，姜顏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在年輕男人身上看到這種風度。
“一頓飯而已，我只是剛好忙得忘記了吃。”
下意識地傲嬌回答，回答完了看到對方眼底的揶揄，就知道又被嘲笑了，黑着臉吃了幾口菜，葉铮涼有點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我在等你一起吃晚飯。最近太忙，沒給你送午飯，也沒有接你下班，這是身為男友的失職，為了彌補你，我只能選擇每天等你一起吃晚飯這個沒有難度的方式了，希望你不要拒絕。”
姜顏當然不會拒絕，只是：“那要是我值夜班呢？”
她挑了挑眉，“你要不吃晚飯，等我第二天一起吃嗎？”
她原是開個玩笑，卻沒想到葉铮涼特別認真地點了點頭，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會等你。”
她意外地望着他，他繼續道：“不管多晚，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forever。”
姜顏吃飯的動作頓住，兩人隔着飯桌四目相對，她總覺得這個承諾并不僅僅适用于一頓晚飯，而是……适用于所有。
次日。
今天是姜顏難得的假期，剛好也是葉铮涼複查的日子。
因為日程原因，複查的工作都安排在了葉家，倒是不存在什麽缺少檢查設備的煩惱，因為葉铮涼的病，葉父葉母早就準備了一切該有的設備，還聘請了私人醫生随叫随到，若不是對方實在不及沈西沉在專業領域的成就和專業，複查甚至都不需要沈西沉親自來。
與往日不同，今日踏進葉家，沈西沉沒有往日的輕松，他面色凝重，看見葉夫人之後才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沈醫生來了，快請進，一切都準備好了，阿涼這會在樓上忙工作，你需要開始的話我就去叫他。”
葉夫人盡責地說着，沈西沉微微點頭應下，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恰好這時候姜顏從樓上走了下來，她走在葉家的姿态太随意自然，無論哪一個角度看都是長久住在這裏養成的習慣，這些細節他根本無法忽視，只能倉促地低下頭，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
手機短信仿佛救命稻草，讓沈西沉可以暫時不用去思考姜顏真的在和葉铮涼“同居”這件事，但手機短信的內容，卻讓他心情越發壓抑了。
是匿名短信，但哪怕不看來源，他也知道是誰發來的。
【我已經通過程序遠程關閉了葉家的監控，短時間內葉铮涼不會發現，希望沈醫生可以利用好這段時間。一切結束之後我會篡改監控時間，讓一切毫無破綻，沈醫生放心就好】
放心？
怎麽可能放心？
有些煩躁地删掉短信，沈西沉收起手機，擡頭對站在他面前的葉夫人和姜顏道：“不需要打攪葉先生的工作，如果他在忙，我上去找他先做些小檢查就好。化驗的結果我也拿了取樣，有了消息會随時通知你們。”
葉夫人不疑有他，直接道：“好的，那就麻煩姜護士帶沈醫生上去吧。”
姜顏點點頭，望向沈西沉，沈西沉看着她，嘴唇微動，卻什麽也沒說。
只有他自己聽得見，他在心裏對她說了句：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