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天安城下起了大雨，姜顏是被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吵醒的。
她今天休息，不用上班，昨晚被葉铮涼拉着忙到一點多才睡着，看在他們的“大腦”完成了很大一部分的份上，她也沒太過指責他晚睡。
畢竟只剩下兩個月多一點的時間了，他們的确得開始争分奪秒了。
伸了個懶腰，看看桌子上的時鐘，現在是早上七點多，還不到八點，這是她住在葉家的第一天，竟然睡得很安穩，一點都沒失眠，這很神奇不是嗎？
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朝外看，外面的雨下得着實不小，房子前面的花園裏有園丁穿着雨衣在呵護嬌嫩的花枝不被雨水沖倒，像是父母在照顧着淋雨的孩子一樣。
姜顏恍惚又回到了小時候，她記憶中安城下最大雨的那一天，是她某一天放學回來，別人家的孩子都被父母接走了，唯獨她站在學校門口等了很久很久都沒人來接。
沒有雨傘，也沒人接，姜顏小小一個營養不良的女孩子站在那裏被其他同學指指點點，最後，她甚至沒心情撐到老師下班把她捎回去，直接自己跑進了大雨裏。
她永遠記得那天雨沖在身上的感覺，她渾身都濕透了，從頭到腳沒一樣好的，書包也濕透了，卷子、課本無一幸免，她這副模樣回到家的時候，得到的不是母親的關懷與自責，而是……劈頭蓋臉一頓責罵。
母親怪她弄濕了衣服，怪她不等老師送她回來，怪她毀掉了書包和課本還要從新花錢買，卻從未關心過她心裏難不難過，會不會生病。
眨了眨眼，不再去回憶那些，姜顏轉回身去洗漱。
八點鐘的時候，她準時換好衣服下了樓，這會兒葉夫人也已經醒了，葉總雖然是董事長的位置，卻總是按時上班，他正坐在餐桌前看報紙，聽見響動便望了過來，和藹道：“姜護士起來了。”
姜顏點點頭，還沒說什麽，葉夫人就從廚房冒出頭道：“姜護士起來得正好，幫我去叫一下阿涼吧，馬上就可以吃早飯了！”
他們自然地和她打招呼，自然地請她幫忙，給她的感覺像是她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并沒有被排除在外。
姜顏點點頭，立刻上樓去叫葉铮涼，葉铮涼房門緊閉，但她很清楚他并沒鎖門。
她也沒敲門，直接開門看過去，果然看到葉铮涼還在蒙頭大睡。
是真的蒙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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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被拉過頭頂，防備的應該就是現在這種有人開門進來，帶進日光的情況。
他睡覺總是見不得一丁點光，屋子裏窗簾遮光性也很好，姜顏不開門的話，這會兒屋裏恐怕還黑漆漆的，和晚上沒區別。
姜顏一進屋，就反手關上門，邁開步子走到了窗戶邊。
對于這裏，她已經很熟悉了，哪怕黑漆漆的，記憶也可以讓她非常順利地到達窗邊。
刷一下，窗簾被拉開，雷雨聲更加清晰了一些，天空中劃過閃電，不多時，巨大的雷聲響起，姜顏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緩和，可床上的人卻依舊悶在被子裏，一點反應都沒有。
“……”睡得可真死，這麽大的聲音都沒反應！
姜顏有點無語，走到窗邊彎下腰去拉他的被子，但葉铮涼早有防備，睡着的他和賴床的他真的堪稱是大魔王，如今未蘇醒的大魔王使勁抓着被子不撒手，任憑姜顏怎麽用力都不行，畢竟她只是個女孩子，他可是個男人。
“我還不信了。”姜顏自語般地說了句話，随後便感覺他拉着被子的手沒那麽緊了，于是她再次用力去拽被子，這次竟然真的拽開了。
只是，下一秒，她就被被子下面躺着的人給拉到了懷裏。
重重地摔倒床上人的懷裏，聽到那人悶哼一聲，姜顏真是本來很生氣，這會兒卻笑了。
“活該。”
她無語了一下，低頭去看摟着她的人，只見葉铮涼猛獸蘇醒一般慢慢睜開眼，皺着眉不悅地望着她，他一手攬着她，另一手擡起來無奈地取出耳朵裏的耳塞。
“……”
難怪剛才那麽大雷聲都沒反應，原來戴着耳塞，真的是……
“你真的很吵。”
葉铮涼緩緩開口，聲音帶着清晨初醒的沙啞與性感，聽得姜顏臉紅心跳。
“為什麽這麽高級的耳塞都擋不住你的聲音？我要給他們差評。”
摘掉耳塞，他好像摸小貓的頭一樣摸了摸姜顏的頭，姜顏撐着手臂從他懷裏起來，臉紅得好像糖葫蘆上的山楂，裹着一層甜蜜蜜的糖，哪怕只是讓人看見都覺得又酸又甜，牙都要倒了。
“打雷你都聽不見，還說我吵？”
姜顏十分無奈，站在床邊雙手捧着臉說：“該吃飯了，葉夫人讓我喊你下樓，你快點洗漱。”
語畢，她便逃似的跑了。
葉铮涼躺在床上望着她的背影，其實他早就醒了，雷聲那麽大，哪怕質量再好的耳塞也可以聽見，他只是不想起來而已。
他想嘗試一下，一睜眼就能看見她是什麽樣的感覺。
慢條斯理地起床，簡單洗漱，換了衣服，葉铮涼便下樓了。
這會兒葉夫人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姜顏坐在餐桌前正和她寒暄，如此和諧的畫面讓葉铮涼不禁開始設想他的未來也該是如此，他的願望并不奢侈，只希望今後每天早上醒來都能看見家人和睦相處的畫面，他的家人裏也包含着姜顏，如此就好。
“阿涼，快點吃飯吧。”葉夫人遠遠就瞧見了兒子，招呼他說，“你坐到姜護士對面，姜護士千萬別客氣，住下了就要像一家人一樣，千萬要吃飽。”
葉铮涼慢慢悠悠好像逛大街一樣走到餐廳，在姜顏對面緩緩落座，好整以暇地看着姜顏一臉感激的模樣，懶洋洋道：“不用露出那副表情，這都是應該的。”
葉夫人好笑地看着兒子明顯得意又滿意的模樣，不戳破他的小心思，悄無聲息觀察了一下姜顏的反應，只見姜顏一本正經道：“沒有誰對誰好是應該的，人釋放出來的好意都很珍貴，我會好好珍惜的。”說完，她望向葉夫人道，“謝謝你，葉夫人。”随後，看向葉賀年，“還有葉總。”
葉賀年微笑應下，葉夫人表情複雜地緩緩道：“不用那麽見外了，叫我葉阿姨就可以了。”
葉賀年跟了一句：“那叫我葉叔叔就行了。”
姜顏一怔：“……這樣好嗎？”
葉夫人淡淡道：“沒什麽不好的，難道除了工作關系之外，你不願意和我們親近一點嗎？還是對我們有哪裏不滿意？”
姜顏立刻道：“當然不是。”
“那不就好了，以後就改口吧，好了，吃飯。”
葉夫人說完話就坐下了，張羅着大家一起吃飯，這種氛圍，哪怕是小時候在沈家姜顏也沒體會過，沈院長的夫人、沈西沉的母親是很好的女人，溫柔典雅，對她和對沈西沉一樣好，可是……那到底是主人家，沈夫人再好，也沒有讓她和母親一起上桌吃飯過。
眼眶有些發熱，姜顏覺得自己僅僅因為這種被認可和融入大家庭的感覺就哭太不體面了，可她真的忍不住。
她低下頭，悄悄擡手揉了揉眼睛，自以為沒人發現，可葉铮涼就坐在她對面，又一直在關注着她，她做什麽，他都清清楚楚地納入眼底。
葉铮涼過去的人生很簡單，學習，研究，這就是他的全部。
後來，他的生活出了意外，被最親近的人害得很慘，他可以反擊的，最後卻放棄了。
他開始自閉，開始不相信除了父母之外的任何人，是遇見姜顏之後，他才再度敞開心扉。
說這麽多，其實只是想表示，他是真的不善言辭，不懂得如何安慰別人，因為他總是被安慰的那一個。
猶豫半晌，葉铮涼能做的，就僅僅是，用叉子把自己的早飯丢到了姜顏的碗中——他在給她夾菜。
姜顏一怔，驚訝地看過來，葉铮涼皮笑肉不笑道：“吃飯。”
姜顏抿抿唇，皺皺鼻子道：“……西式早餐你夾什麽菜。”
葉夫人坐在一邊，看着兒子別扭表達善意，把自己的煎蛋夾到姜顏碗裏的全過程，忍不住爆發出了雷鳴般的笑聲。
葉铮涼麻木地看向自己的母親，長這麽大也不是第一次被母親嘲笑了，可今天份的嘲笑真的很讓人難以接受啊。
“可以不要笑了嗎？我需要再一份煎蛋。”
葉夫人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卻是用叉子把自己的煎蛋丢到了兒子的盤中，看着母親重複自己剛才愚蠢的行為，葉铮涼今天早上真是……食不下咽了。
葉賀年看着眼前這一幕幕，耳邊回蕩着愉悅的笑聲，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雖然未來可能遇到這樣那樣的麻煩，但他相信那只是老一輩的問題，只要妥善處理，不會影響到孩子自身。
畢竟已經是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既然對方已經再婚生下了女兒，說不定其實早就放下了，那麽……應該不會太難處理。
他并不覺得是自己太理想化，但現實是，他真的有點想得太完好了。
葉家外不遠處，姜母站在雨中，渾身都淋透了。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不遠處的豪宅，雙拳緊緊握着，一動也不動。
不多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身後，沈西沉撐着傘從上面下來，沖過來道：“趙阿姨？！我遠遠看着就像是你，你怎麽站在這裏淋雨？！”
姜母一點點轉過頭來，凝視着給她撐傘的沈西沉說：“西沉，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可你為什麽還是攔不住她？”
沈西沉怔住，半晌無語，姜母崩潰道：“她已經搬到葉賀年的家裏去住了！她已經徹底被他們給俘虜了！你為什麽一點行動都沒有！我的女兒要被他們給霸占了！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
沈西沉手中的傘刷一下子掉在地上，雨水淋在他身上的時候，他腦海中還在回放姜母剛才的話——姜顏搬到葉家去住了。
他呆滞地望向不遠處的房間，心跳幾乎停滞。
葉家。
姜顏吃了早飯，就和葉铮涼一起去了新準備的工作室裏面，繼續完成他們最關鍵的一個步驟——大腦。
機器人的大腦，是它最核心的部分，關乎到它未來的全身協調和整體機能，與人一樣。
他們在做這一部分的時候，必須拿出百分百的認真。
葉铮涼忙碌起來很專注，對待姜顏也不會特別遷就，姜顏這種不算是很懂專業的女生幫起忙來，哪怕很用心了，卻還是有些瑕疵。
偶爾他會說她幾句，換做是別人，姜顏可能會覺得有點不高興，可意外的是，葉铮涼說的那些，她都沒放在心上。
“是這樣嗎？”
操作瑕疵又被嫌棄了，姜顏直接拿起自己的筆記本道：“你再說一次，我記下來，下次不會了。”
她拿着筆，作勢要記錄，葉铮涼看過來，在她的筆記本上看到了長長一大串筆記。
那大概，都是他責備她之後她的筆記。
葉铮涼一頓，似乎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他轉過頭，修長好看的眸子透過眼鏡片凝視着姜顏，良久，嘆了口氣，他低聲喃喃道：“對不起。”
姜顏筆下一頓，擡眼彎着眸子瞧他：“為什麽說對不起？”
“不應該罵你，本來就已經足夠麻煩你。”他一副內疚的語氣，還帶着點自我厭棄。
“我倒想謝謝你。”
姜顏卻這樣說。
葉铮涼意外地看向她。
姜顏晃了晃筆記本，慢慢道：“我現在可能是全醫院護士當中最懂機械設計的了。”
葉铮涼難得一愣，随後笑着靠近她，放低了聲音，柔和而富有磁性道：“那你想不想多一個身份。”
姜顏怔了怔，沒說話。
葉铮涼：“除了護士，和你自己的身份之外，再多一個身份吧。”
他薄唇開合，沙啞低沉道：“……做我的女朋友，不是助手，不是看護，是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