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醫院附近有個咖啡廳，姜顏之前沒事的時候喜歡來喝一杯，味道還可以，不過這顯然是她這種普通小市民覺得不錯，葉夫人抿了一口咖啡之後臉色都變了。
“不好喝嗎？”姜顏問她。
葉夫人僵硬了一下，勉強笑道：“好喝，好喝。”
看她明明不喜歡還強撐的樣子，姜顏不由勾勾嘴角，攪拌了一下自己的咖啡說道：“葉夫人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一會也得回家休息了，今天真挺累的。”
葉夫人微微颔首道：“聽說了，有人來醫鬧，說你配錯了藥。”
提到這事姜顏就心煩，也沒說話，葉夫人接着說：“其實幹這一行真沒什麽好的，每天要應付各種各樣的病人就算了，還費力不讨好，既拿不到太大回報，又要被冤屈誤解。”
她似乎非常替姜顏不值，言詞之中滿是不平，姜顏聽着，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慢慢喝了口咖啡，姜顏思索許久，再次說道：“葉夫人，您有話真的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的，我智商不高，可能領悟不了，浪費您的一番好意。”
葉夫人淺淺一笑：“姜護士是個痛快人，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也就直說了。”
姜顏點了點頭，看見葉夫人朝身邊人擡了擡手，那人立刻遞給她一個信封，她放在桌上，慢慢推到她面前。
姜顏不明就裏地望着她，葉夫人清了清嗓子，溫和說道：“其實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們家阿涼身體不好，這次雖然可以出院了，但沈大夫說還是要好好在家修養觀察，不能再亂來，他未來還需要治療很長一段時間，我以前也給他請過很多看護，什麽樣的都有，可沒一個像姜護士這樣把他照顧得那麽好，能讓他好好吃飯，收斂脾氣。我這真是肉眼可見地看着他身體好起來，也長了不少肉，所以我……”
略頓，葉夫人望着姜顏略有所悟的清麗臉龐，壓低聲音道：“所以我想，姜護士不如幹脆辭職好了，不要再在人民醫院伺候那麽多病人，直接到我家裏來，做阿涼的專屬看護好了。”
葉夫人真的很有誠意了。
她是葉氏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平日裏像姜顏這種小人物怕是連半個眼神都懶得施舍，今天不但在這苦口婆心地跟她說話，還遞上了極為豐厚的報酬。
看着信封裏厚厚的一疊鈔票，要說錢這東西，真的是沒人不喜歡，姜顏是個普通人，當然也喜歡錢，也抱怨過工作辛苦賺得卻不多，但……
慢慢折好信封，姜顏将它再次推回到葉夫人面前，在葉夫人驚訝的注視下輕聲道：“葉夫人，我很感謝您對我工作的肯定，但有時候人活着，不單單是為了錢和舒适，也為了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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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一下站起來，朝葉夫人鞠了鞠躬：“您開的條件很優厚，我也很心動，但從小到大，做護士是我的理想，不管多髒多累，哪怕未來不會有太大的成就，我也不想離開。”
葉夫人這下有些錯愕了，她是真沒想到姜顏會拒絕，在她看來這筆錢對于姜顏這種普通家庭的年輕女孩來說是致命的誘惑，她都不用給太多好臉色，姜顏就會乖乖答應。
所以，直到姜顏拒絕她，人都走了很久之後，她依然有點回不過神來。
“夫人？”
身邊人擔心地喚了一聲，葉夫人慢慢回過神來，端起桌上難喝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全都側頭噴了出來，別扭又生氣道：“這是給人喝的東西嗎？！”略頓，咬唇道，“我居然被拒絕了？這個世界居然有人可以拒絕我！？”
身邊人愣了一下，默默地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臉和衣服，在心裏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離夫人遠一點。
回家的路上，坐在地鐵上，想起葉夫人吃驚的樣子，再看看手裏捏着的來自于某個人的“禮物”，姜顏皺皺眉，将它收回了口袋裏。
日子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
好像一切都恢複了原樣。
姜顏以為她的生活會就此回歸平靜，但意外還是在發生。
這天傍晚，她下了白班打算坐地鐵回家，沒走幾步，三個熟悉的大個子就攔住了她。
姜顏看着他們，遲疑幾秒道：“……怎麽了？”
三個穿黑西裝的大個子長嘆一聲，一齊朝她彎腰，懇請道：“姜護士，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
……這特麽好像黑社會帶人回去談生意一樣的狀态是怎麽回事？
坐在車裏，兩邊各坐着一個黑西裝，前面還對着一個，姜顏夾在中間無語道：“我不跑，你們不用這麽嚴陣以待。”
三人憨厚笑道：“抱歉，習慣了習慣了。”
……這種事情有什麽好習慣的啊喂！
車子開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趕上晚高峰還堵了會車。
等終于到了的時候，姜顏都有點暈車了。
按着額角下了車，看着眼前的豪宅，她轉身就想走，這種建築對她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市民來說視覺沖擊力太大了，這完全是本能的反應。
但是想當然的，她肯定走不掉，三個大男人站在她身後可憐兮兮地望着她，姜顏嘴角狠狠一抽，無奈地又轉回身，認命地跟着進去了。
姜顏到的時候，葉夫人正在一樓大廳等她。
見她進來，葉夫人便笑着朝她招招手，她也沒起身，就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等着，姜顏慢慢走過去，在她的示意下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
等她坐好，葉夫人就對她說：“姜護士，來嘗嘗我親手煮的咖啡。”
……這位闊太不會是記仇吧？上次被她帶去喝了“難喝”的咖啡，這次要讓她長長見識？
姜顏在心裏胡思亂想，面上一點都不顯，笑着端起咖啡杯喝咖啡，剛喝了一口，她就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上半輩子喝過的咖啡都是毒藥。
“好喝嗎？”葉夫人充滿耐心地問。
姜顏放下咖啡杯，眼神完全都變了，特別誠懇地說：“葉夫人，對不起，上次玷污了您的味覺。”
葉夫人滿意地笑道：“沒關系，你知道錯就行了。”
姜顏：“……”
輕咳了一聲，葉夫人換了個語氣說：“其實今天這樣請姜護士過來，實非無奈之舉，我過去從來不這樣的。”
她這副語氣，說得一旁三個黑西裝面面相觑，姜顏瞥了他們一眼，真想說一句，夫人您別演戲了，您的下屬早把您賣了，他們都習慣這樣替您請人了。
“要不是為了阿涼，我真不會這樣。”
她憂心忡忡的樣子倒不是作假，這麽一句話，也讓姜顏的心提了起來。
葉铮涼。
好幾天沒見，也沒聽人提到這個人了，她以為自己已經把他忘得一幹二淨了，可是現在到了他的家裏，聽見他母親提起他，姜顏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天在護士站他護着她的樣子，她幾乎覺得自己身上還殘留着屬于他的溫度。
甩了甩頭，想這畫面趕出腦海，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姜顏慢慢握起了拳。
“阿涼最近很不好，一出院就變回過去那副鬼樣子了，飯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整天悶在屋裏搞他那些研究，我真得是沒辦法了，才來麻煩姜護士。”葉夫人說着說着就紅了眼睛，到了這會兒，她說的話都是心裏話了，想到兒子那副樣子，她就頭疼地快要暈過去了。
“您沒事吧。”
姜顏趕緊起身過去坐到了她身邊，試着給她按按頭，葉夫人一開始還有點抗拒，但很快就覺得真是舒服啊，瞬間緩解頭痛有沒有，然後就不知不覺讓姜顏按了好久。
等她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不免有些尴尬道：“你看我，光顧着自己了，辛苦你了姜護士。”
姜顏淡淡笑道：“沒什麽，舉手之勞，之前有很多病人頭疼的時候我也會幫忙按一按。”
哎，真是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啊，是看護的不二人選啊，可惜就是太固執了，該怎麽讓她就範呢？葉夫人冥思苦想，想不到一個好辦法，最後，她慢慢站起來，踩着高跟鞋疲憊道：“姜護士，我知道你不願意全職到我這裏來給阿涼當看護，但你看今天時間不算太晚，天氣也還可以，能不能就請你先暫時幫個忙？等阿涼吃過飯休息了，我馬上讓司機送你回家。”
姜顏也跟着站了起來，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七點多，的确不算太晚，但她飯還沒吃，家裏東西也還沒收拾……再想想葉铮涼，看看葉夫人，姜顏為難地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點了頭。
姜顏對葉铮涼的了解非常的片面。
僅限于他在醫院表現出來的那麽多。
更多的她也不知道了。
她不像別人那麽八卦，去搜索別人的資料，查別人的情況，她是個護士，只想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站在繁複的雕花木門前面，姜顏擡起手想敲門，不由又側頭看看身邊，這次輪到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外加葉夫人一起給她握拳加油了。
姜顏尴尬了一下，幹脆放棄了敲門，直接就開門進去了。
葉夫人驚呆了，詫異地看着她走進兒子的房間，驚奇地問三個大塊頭：“我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錯了？剛才姜護士是不是沒敲門就進去了？”
“夫人您沒有眼花，姜護士的确沒敲門就進去了！”其中一個大塊頭驕傲地說，“夫人，您看我說得沒錯吧，姜護士進少爺的房間從來都不用敲門的，這就是特權！”
葉夫人臉色都變了。
姜顏要是還在外面，肯定會忍不住給大塊頭一拳，這真是替她沒事找事。
而且，什麽鬼特權，葉铮涼本人也對她不敲門随便進他房間這件事很不滿，是她根本不管罷了。
到底是人家家裏，不比在醫院，做着在醫院常做的事情，姜顏心裏還有點沒底。
葉铮涼的房間很大，但這麽大的房間卻被擺得滿滿當當的，桌上、地上，到處都是厚厚的書籍，除了書之外，就是在醫院病房時那些儀器，專業到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進了什麽物理教授的研究所。
黑白裝修的房間，透着一股和主人本人一樣的冷峻禁欲氣息，房間裏面，過了拐角，姜顏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葉铮涼正在忙。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一條腿踩在地上，一條腿曲起膝蓋搭在椅子邊，黑色西褲包裹着他修長筆直的腿，有三個字突然出現在姜顏腦海中——腿玩年。
呸呸呸。
姜顏無語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順着他的下半身看上去，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生怕打攪正在透過顯微鏡連接什麽東西的男人。
他真認真啊，戴着眼鏡的男人專注地看着顯微鏡，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捏着工具在顯微鏡下連接什麽，姜顏不是工科生，看不懂那些好像芯片一樣的東西，她站在不遠處這麽圍觀了一會，等他終于暫停了手上的工作，慢慢轉開頭的時候，才适時地輕咳了一聲。
這一咳，就把根本沒意識到房間裏還有別人的葉铮涼吓了一跳，險些從椅子上掉下去。
姜顏：“……”完了，要挨罵了。
果不其然，葉铮涼刀子一般催淬着冷冰的眼神瞬間射過來，姜顏已經做好了被暴風驟雨襲擊的準備，卻發現對方只是眯眼盯着她，沒有說話。
“？”
姜顏奇怪地看着他，後者也奇怪地看着她，過了那麽一兩分鐘，他才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因為身高關系，他微微彎了點腰，歪着腦袋和她對視，那種眼神……怎麽說呢，帶着點探究，帶着點确認，讓姜顏忍不住往後靠了一下，這一靠，就靠到了牆上。
然後，葉铮涼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們距離挺近的。
近到姜顏以為，下一秒他就會來個壁咚。
還好，只是她以為而已。
在她靠上牆壁的後面幾秒，葉铮涼終于開口說話了。
“我媽給了你多少錢？”
……又是錢。
姜顏的記憶瞬間倒退回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時說不清是尴尬多一點還是氣憤多一點，反正臉從耳根開始紅，有點窘迫地轉過身就要走。
但被葉铮涼伸出手臂攔住了。
“你不會又沒收錢吧。”
他的語調聽不出喜怒，更接近于他真的只是在猜測，姜顏側過臉，看着他冷峻如畫的臉龐，皮笑肉不笑道：“我看起來就那麽缺錢嗎？”
葉铮涼微笑道：“是啊。”
姜顏：“……”
葉夫人，對不起，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可能沒辦法照顧好你兒子，還很有可能要殺了他！因為他根本不像您說得那麽弱小無助可憐，他簡直是……
不弱小、不無助、巨有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