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溫柔

第104章 前路

前路

風過山丘更新了視頻“新年一起打游戲”，點進去後，是大家熟悉又愛看的飯搭子經典節目“偷菜農場”。

現在的游戲模式算邱主內岚主外，每天天亮，邱遇打理農場，馮岚準備好給各NPC的禮物，在鎮上閑逛認識新朋友。

邱遇這邊種地瓜，馮岚那邊系統提示“愛麗絲和對玩家LAN的好感上升了”。

邱遇這邊收菜，馮岚那邊系統提示“格林先生對玩家LAN的好感上升了”。

邱遇這邊給牛擠奶，馮岚那邊系統提示“百合女士對玩家LAN的好感度上升了”。

邱遇這邊給羊剃毛，馮岚那邊系統提示“愛麗絲對玩家LAN的好感度上升了”。

邱遇……

邱遇覺得不對勁。

他打開回看面板，數了數愛麗絲對馮岚好感度上升的頻率，清晰可見，是別人的好幾倍。

“男朋友。”邱遇喊馮岚，“你和我前女友幹什麽呢？”

馮岚給愛麗絲送了個貝殼，認真回答：“談戀愛。”

邱遇小小的腦袋上有大大的問號。

“和我前女友談戀愛？”

馮岚又給愛麗絲送了條銀白的珍珠魚：“是啊。”

邱遇：“我請問呢？”

“嗯？”

“我請問您為什麽選中我前女友談戀愛？咱仨這關系是不是太禁忌了，這是什麽，《防不勝防》，我談過的你也要都談過。這不行啊，Eason那個唱的是跟蹤狂，咱倆不能這樣啊。”

馮岚沒聽過這個歌，問是什麽，邱遇就給他唱了幾句。

粵語歌，馮岚聽不懂幾個字，但邱遇唱完，馮岚就誇好聽。

邱遇低笑：“好聽什麽啊，你聽懂了嗎？”

馮岚道：“你聲音好聽。”

邱遇笑得像素小人原地轉圈，之後時不時就哼兩句歌。

伴随着他的哼唱，玩家LAN和愛麗絲的好感度也不斷攀升，終于在一個夏夜，系統提示：“愛麗絲和玩家LAN的好感度可以更上一層。”

“這意味着我可以和她談戀愛了嗎？”馮岚問。

“嗚嗚。”邱遇假哭，“是的，你可以和我前女友談戀愛了，戀愛期間再上兩顆心，你們就可以結婚了！我好嫉妒我前女友！”

馮岚道：“但這裏給了我兩個選項，‘我為你摘來了這朵紅玫瑰’和‘我為你摘來了黃百合’有什麽區別？”

邱遇哼唧哼唧：“玫瑰是談戀愛，百合是成為摯友。”

“哦。”

馮岚應了一聲，又問：“你之前和她結婚了嗎？”

邱遇小聲：“還有兩個孩子。”

“所以你剛才的假哭是為誰哭的，為我還是為你前女友？”

“這什麽送命題？”邱遇惶恐。

“說啊。”馮岚漫不經心地在兩個選項徘徊，“怕我和她結婚，還是怕她和我結婚？”

邱遇大聲：“我和她是過去時，和你才是未來！”

馮岚哼笑一聲，做了決定。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LAN和愛麗絲成為摯友，願你們暢享每一個爆米花之夜！”

馮岚問什麽是爆米花之夜。

“她來家裏，然後我倆徹夜吃爆米花？”

邱遇道：“差不多吧，你們可以一邊看電影一邊吃爆米花，會觸發一些談心劇情什麽的，促進你們的友誼。”

馮岚沒跟愛麗絲結婚，邱遇顯得特別開心。

“我立刻為你們的爆米花之夜作出貢獻，先打個電視櫃給你！”

馮岚後知後覺：“咱倆開局就是一起住的，要是一般朋友玩，一方結婚怎麽辦？”

“搬出去啊。”邱遇說，“任務‘成家立業’，玩家需要自己搭建一個新的房間然後結婚。”

馮岚道：“哦，那我沒選談戀愛太好了，我想和你一起住。”

邱遇的像素小人一斧頭砍歪，給了旁邊的果樹一下。

邱遇給果樹豎了個警示小牌，顫巍巍道：“旁友，真的不興這麽随時随地放情話。我得抽空去檢查一下心髒，從前沒這個感覺，怎麽跟你交往以後我總覺得我心髒不健康……”

馮岚低低地笑了，第二天電視櫃一好，就把愛麗絲領回家，要和愛麗絲一起爆米花之夜。

馮岚領着紅頭發的像素小人回家，給邱遇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愛麗絲，你應該認識，你是她上輩子的前夫。”

邱遇給愛麗絲送了個蘋果派。

愛麗絲腦袋上冒出一個小愛心，快樂地說：“謝謝，是我最喜歡的蘋果派，一定是LAN告訴你的！”

馮岚：“我可沒說。”

邱遇：“私密馬賽岚岚醬，我QAQ可以嗎，放過我！”

馮岚哼哼兩聲，指揮邱遇：“給我和我閨蜜拿喝的來。”

邱遇“嗻”了一聲去了。

游戲裏入夜的時候，馮岚和愛麗絲在沙發上吃爆米花和飲料看電影，邱遇那邊在床上睡覺。

吃着喝着看着，劇情觸發，愛麗絲突然說：“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這樣陪伴我。”

馮岚和邱遇說：“她真拿我當閨蜜，她和我說她前男友。”

字幕在邱遇那邊打出一行“邱同學此時正在縮脖”。

下一刻愛麗絲就道：“那是我的前男友Q，我們有過短暫的歡樂時光，後來他離開村子，去大城市了。”

馮岚：“？”

馮岚：“Q？”

邱遇大聲說：“我想你一定想再吃一點水果，我立刻下樓去拿！”

馮岚道：“坐下。”

邱遇“嘤”的一聲坐回去，委屈道：“是這樣的，這個游戲用同一個賬號開新檔，有機率繼承舊檔的部分故事線做彩蛋……”

“就是你之前讓我出去轉轉的時候說的特別驚喜的小設計嗎？”

“嗯！如果不跳過場動畫，開頭就會說這個農場是Q留下的……”

“你開過很多次新檔？”

“兩三次吧……但還是第一次出現繼承戀愛線。”

“所以你還有兩個前對象？”

“沒有！”邱遇立刻否認，“我第一世專心種地，成了頂級富豪，太無聊就開新檔了。第二世奮勇殺怪，成為傳說勇者，好寂寞又開新檔了。第三世我決定過平凡人的生活，于是——”

“老婆孩子熱炕頭。”馮岚說，“和愛麗絲談戀愛，并且生了兩個孩子。”

馮岚嘆氣：“愛麗絲，我的摯友，你看到了嗎，旁邊這個男的就是你前男友，他整容回來了。”

馮岚給愛麗絲遞可樂：“愛麗絲，我的摯友，他是個渣男，忘了他吧。”

“怎麽是渣男呢！”邱遇說，“那已經是我上輩子的事了，不帶你這麽翻舊賬的，而且那時候我還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不知道自己喜歡男的呢……哦，視頻前的觀衆朋友注意了，雖然但是，馮岚是我的初戀，謝謝。”

愛麗絲還在繼續說：“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他了，他消失得很突然，我總覺得我和他其實有兩個孩子。”

愛麗絲對馮岚的像素小人笑：“你是個好人，但幸好我們只是朋友，我恐怕沒法忘記我的前男友。”

字幕在馮岚那邊打出一行“馮同學目露控訴”。

馮岚道：“渣男？”

邱遇委委屈屈：“愛麗絲，在一起的時候我對你不虧，不要和我男朋友講這些求求……”

愛麗絲道：“不過，我也會想。他會不會只是我的一個幻夢呢？也許，他只是我從珍珠裏讀到的一個故事……”

邱遇突然不再耍寶，馮岚也安靜了。

溫柔的BGM響起，動畫顯示，愛麗絲靠在馮岚的像素小人上睡着了。

馮岚的聲音比旋律更溫柔：“一定是個很好的故事。”

邱遇很輕地“嗯”了一聲。

馮岚問：“今天就到這裏？”

邱遇道：“再玩會兒，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時間。”

馮岚說“好”。

但他們也沒有玩太久，天亮了，愛麗絲告辭，起身離開，送給馮岚一顆珍珠。

那是一顆很不一樣的珍珠，不是玩家搜集的那種普通的白色，而是流光溢彩，像是存放了一個夢境。

游戲彈出四個選項：我不能要，太貴重了；太謝謝你了，它很美麗；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可以轉送給別人嗎；它一定值很多錢，我可能會賣掉它

馮岚沒問邱遇就選擇了“我可以轉送給別人嗎”，并做好了愛麗絲對他的好感度凍結的準備。

但愛麗絲沒有，只是眉眼彎彎道：“當然！它是你的了！送給你覺得重要的人吧！”

馮岚當着愛麗絲的面點擊邱遇的像素小人，捧着珍珠選擇贈送。

邱遇道：“你應該選第四個，可以觸發拍賣行劇情。”

馮岚道：“我不在乎。”

邱遇道：“她之前沒送過我珍珠。”

“那她送過你什麽？”

“失落的亞特蘭蒂斯的珠寶。”

馮岚道：“我和她刷好感度是想看看你以前喜歡什麽類型的人。”

邱遇道：“瞎胡鬧是吧，這是游戲，我只是喜歡和愛麗絲一起後的劇情線。她會變成美人魚，會帶我去失落的亞特蘭蒂斯。”

馮岚道：“我也帶你去過了。”

“什麽？”

“我失落的亞特蘭蒂斯。”馮岚道，“邱遇，把這個珍珠拿了。”

邱遇在選項徘徊了幾秒，點了“接受”。

然後他說：“馮岚，你是我的珍珠。”

馮岚道：“邱蚌殼，現在來抱一下你的珍珠。”

一個很明顯的手柄被丢開的聲音後，視頻結束。

彈幕一開始是哈哈哈的。

“笑死了什麽混亂關系，我的男朋友和我的前女友差點結婚”

“某人發現老婆沒成為別人的老公以後高興死了”

“賽博吃醋”

“賽博情史”

“送命題我一個爆笑”

“還主動給男朋友和前女友打電視櫃哈哈哈哈哈”

“男朋友和前女友一起看電影某人在睡覺哈哈哈哈你怎麽睡得着”

“爆笑了家人們我閨蜜和我男友的前世愛情故事”

“坐下！”

“這不是訓狗是什麽邱遇狗狗攻我說的！”

“我剛想說邱以前有沒有女朋友x”

“想起有個說法是人的取向是不固定的流動的”

“退一萬步邱也可以是雙性戀啊”

“家人們他只是以前不知道不是談了才知道謝謝”

“校園初戀啊啊啊啊！我尖叫真是嗑到寶了”

“邱同學的感情史一定非常幹淨以至于馮同學只能賽博吃醋哈哈哈哈”

但随着劇情BGM響起，邱遇和馮岚都變得安靜，彈幕氛圍也變了。

“是我的錯覺還是氣氛有點傷感”

“是被劇情帶進去了嗎，嗚嗚”

“嗑一口邱同學和愛麗絲可以嗎（超小聲）”

“馮同學寒假營業我要聽到你用這種聲音和我說話！”

“我也是！我當初也是因為這個選擇愛麗絲！”

“應該不是錯覺……小邱好像真的有點難過”

“觸發詞是什麽，渣男，珍珠，亞特蘭蒂斯？”

“噓……感覺不是該打擾的氛圍……”

“想起阿姍姍的話了，我們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故事。”

“+1  大家不要再猜了，他們想說自然會說”

“+2  不要問了”

……

馮岚慢慢打字，在微信群裏回複朋友們的關心。

“他沒什麽事”

“視頻直接放的”

“嗯，他是意識清醒地上傳視頻的”

“我問了他要不要剪掉，他說不用，直接發”

邱遇跟邱林風鬥争多年不鬥争了，朋友們自然問過，邱遇也沒瞞着。

甚至邱林風講故事那天，因為怕父子倆打起來，馮岚和劉鵬在就門口聽來着，邱遇知道後也沒說什麽。

但是，“他只是我從珍珠裏讀到的一個故事”，這句話對邱遇的殺傷力比馮岚能想到的還要大。

馮岚摸了摸邱遇的腦袋。

傳完視頻後，邱遇就抱着枕頭趴在床上獨自消化情緒，安靜得很古怪。

他是趙珍珠留在世上的存在，是趙珍珠故事的一段，甚至終結。

馮岚輕聲喊他：“蚌殼？”

蚌殼開了一點縫，摸索着伸手。

馮岚把自己的手遞過去，讓邱遇牢牢握住。

邱遇悶聲道：“當時我問我爸，我媽是不是愛我，我爸說我不該懷疑我媽。但是……我不是懷疑。我只是……”

聽了那個故事後，邱遇更覺得連自己因生産而患病都不敢說的女人，也許并非出自本心想要一個孩子，只是覺得應該有一個孩子，或者該給自己的愛人一個孩子。

在記憶中模糊的、只留下溫柔的女人，在照片上微笑着，不會再說一句話的女人。

邱遇有時覺得，自己不該深究這個問題，但作為一個孩子，又完全是本能地無法停止思考。

正如馮岚說的，他至今記得母親的溫柔，這就是母親愛他最好的證明。

只是很可惜，多年來與邱林風不和諧地相處，終究是讓邱遇執着于父母之愛，想把一切都弄得明白清楚。

但是，在今天的觸動面前，“母親究竟愛我嗎”，不是邱遇首要思考的事。

“馮岚。”邱遇側過頭，露出微紅的眼，“我要考個牛逼的學校，我想……我也不知道我想什麽，我就是想到我媽就難過。”

他直直地看着馮岚。

“我想到你也難過。”

這一刻的情緒是共同的。

差點被賣給打死好幾個老婆的家暴男的母親，要被另一個人“買下”帶走才有了新生，沒過多久好日子，就死于那個落後村莊對女性的落後教育。

本可以有個幸福家庭的馮岚也有類似的生活軌跡，愚昧地追求香火的江灣的父母，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害得一個家破碎，害得馮岚幾年壓抑自苦。

馮岚明白了。

他點開邱遇的B站主頁，讓他看粉絲數。

早破了十萬。

馮岚道：“你想讓大家知道阿姨的故事嗎？”

他頓了頓：“還有我家的故事？”

邱遇的眼睛微亮。

“你當然得考個牛逼的學校，博未來的事，總要拼一拼。”馮岚說，“但你現在能做的事情就有很多，你的聲音可以傳給很多人，你可以把故事講給很多人。”

馮岚把手機放在邱遇面前。

“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怎麽都會支持你。”

他笑了下。

“但要說我家裏的事，我得先問問我媽願不願意。”

邱遇坐起來，用力擁抱馮岚。

他本來模糊的想法，在這一刻慢慢清晰。

“從風過山丘開始吧。”他說，“以這個為起點，我會盡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