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溫柔

第98章 祝福

祝福

對聯用的是馮岚在路邊攤買的那一副，“人逢盛世情無限，豬拱華門歲有餘”。

邱建軍誇了三次選得好。

馮岚不知道邱遇家以前過年是買什麽用什麽，但這次他來，他買的東西都用上了，老太太晚上看電視劇閑磕牙的瓜子水果都吃馮岚買的，弄得馮岚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買的好，還是邱遇的家人給他面子。

應該是給他面子，畢竟他買的茶葉沒有邱建軍之前喝的好，但這兩天下棋的時候，邱建軍是一天喝邱遇買的茶，一天喝馮岚買的茶，邱林風給弄得什麽銀針、碧螺春碰都不碰。

搞得馮岚的情緒從緊張一路狂奔到愧疚，這兩天出了卧室對邱遇也碰都不碰，生怕被看出端倪，叫老兩口發現自己在和人家孫子互拱。

邱遇對此抱怨頗多，總嘀咕普通兄弟也沒這麽處的……

馮岚心不在焉地把對聯貼好了。

他爬下梯子，邱遇伸手護着他，手裏還端着個碗，等他兩腳落地，就從裏面舀了一勺。

“張嘴。”

馮岚：“？”

馮岚舉起刷子：“我剛用它貼了對聯。”

“我當然是拿了碗新的，你就是看這樣也不是用過的啊。”

馮岚仔細一看，果然顏色不對。

“這怎麽了？”

邱遇道：“加了蜂蜜紅糖，撒了花生芝麻。這可是我的獨門吃法，還熱乎呢，啊——”

馮岚有點新奇地張嘴吃了。

邱遇瞅着馮岚的表情：“你以前沒吃過？”

馮岚道：“我都不知道這個能吃。”

“那我給你你還吃？”

“你加了蜂蜜紅糖，撒了花生芝麻。”馮岚說，“我覺得你要這麽糟蹋東西，奶奶不能放過你。”

邱遇把碗往回拿：“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馮岚一把抓住邱遇的手腕：“嗯嗯，哥哥不會害我。”

他把碗拿到手裏：“這個給我，你可以走了。”

邱遇指責：“過河拆橋！”

馮岚舀了一勺喂邱遇：“啊——”

邱遇吃了，還咬住勺子不撒口，馮岚拽了兩下沒拽動，笑罵：“狗吧你？”

邱遇特配合地喊了一聲“汪”，馮岚趁機收回勺子，真有點訓狗的感覺了。

馮岚看看勺子，看看邱遇，試探着問：“我把這個扔出去你能撿回來嗎？”

邱遇道：“你把碗端住了。”

馮岚：“？”

邱遇伸手就去撓馮岚的癢，馮岚立刻向屋內逃竄，直接去找李鳳娟。

邱遇大為震撼：“你怎麽能用這招！”

李鳳娟笑呵呵地看着倆小孩：“對聯貼完了？”

“貼完了。”馮岚特乖巧地在李鳳娟旁邊坐下，“還有什麽要幹的嗎？”

“哪還有什麽要幹的？現在生活好，你叔都雇人打掃衛生。以前沒這條件的時候才是從早忙到晚，哪像現在，我都不知道做什麽。”

“享福，老太太。”邱遇坐在馮岚旁邊，非跟他擠那一點地方，“邱建軍不是會做飯洗碗了嗎，你現在就是享福，使喚他，你不會我教你！”

“淨胡說！”李鳳娟說，“有什麽好争的，你爸這麽有出息，你也懂事了，奶奶已經熬出頭了。”

她微微笑着，眼底是沉澱的歲月，不知道子女不是全部，不知道生活可以煎熬，但不該是熬老公開眼反思進步，不再對她動辄打罵。

邱遇緩緩呼氣，面帶微笑。

“那都熬出頭了就更該好好享福，對不對？”

李鳳娟道：“好，享福。現在就盼着你考個好大學，畢業，成家，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孩，趁我這個老太婆還能動給你帶帶孩子！”

這個話題沒到年夜飯的桌上就被提出來了。

邱遇說：“我才十八呢。”

“十八歲不小了，小岚是不是也十八啊？”

馮岚應是。

李鳳娟問：“小岚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

“這……我沒想過。”

“人馮岚好好學習呢。”邱遇說，“你問我。”

“那我們小遇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邱遇半真半假道：“我呀，我不喜歡姑娘，我們男孩就愛跟男孩玩。”

“去你的！”李鳳娟說，“滿嘴跑火車，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邱遇笑呵呵地端起加料漿糊。

“我和馮岚上樓寫作業了，雅姨來了喊我倆啊。”

“你就學去吧，小陳來了我也不叫你。”李鳳娟說，“我們到時候包餃子做年夜飯，你又幫不上忙。”

又問跟着站起來的馮岚：“小岚會不會包餃子？”

馮岚猶豫道：“可能不太會了……”

“比小遇強。”李鳳娟笑，“行啦，上樓學習去吧，等吃飯吧！”

兩人端着一碗漿糊上樓了。

一進卧室門馮岚就說：“你跟奶奶說話也太直接了。”

邱遇道：“沒事，我太懂老太太了，她根本不會往那邊想。就是我爸，不是我直接跟他說了，他也不會往那邊想的。”

他吃了口漿糊：“有點涼了，還吃嗎？”

“吃啊，我剛都沒吃幾口。”

馮岚接過碗。

清淡的漿糊被邱遇弄得有滋有味，馮岚吃着新鮮，不一會兒就吃了半碗。

馮岚誇邱遇：“你是個美食家。”

邱遇很得意：“再喂我一口。”

馮岚動勺子去舀，邱遇卻抓住他的手腕，直接親了他。

香甜的，難舍難分，漿糊原來黏在這裏。

“我的獨家秘方就是好。”

邱遇有點得意地用拇指擦過馮岚嘴角。

“剛才是不是電了好幾下？”

倆人都穿的毛衣，纏一塊的時候好一陣噼裏啪啦。

馮岚氣喘籲籲：“聽見了你還不停？”

“電着了？”邱遇笑着摸馮岚的毛衣，“愛的火花。”

馮岚把邱遇扒拉開了。

“還寫不寫作業？掐時間把英語寫了，按考試标準來。”

邱遇意猶未盡：“馮老師，再親一下。”

馮老師把不聽話的邱學生按到椅子上，用手機找到了英語報紙的官方網站，打開線上聽力。

“寫不寫？”

邱遇可憐巴巴地看着馮岚。

馮岚道：“寫完再親。”

“十分鐘打底那種？”

馮岚在邱遇旁邊坐下，筆尖在報紙上點了點。

“你行我就行。”

“我行得不行！”邱遇坐直了，“馮老師，請！放聽力！”

豪言壯語放得爽快，做題的時候還是抓耳撓腮。

最氣人的是一份報紙寫完，正好邱林風來敲門喊吃飯。

沒時間親了。

那怎麽行！

邱遇把筆一放：“等一下，我倆對個答案，你們先吃！”

邱林風又敲了兩下門：“快點啊，你雅姨來了。”

邱遇含糊地應着，已經在叨馮岚的嘴。

馮岚小幅度地推他，心虛得不行。

“你爸在外面呢！”

“他往下走了。”邱遇咬了下馮岚的下巴，“十分鐘，說好的。”

馮岚還想說話，但立刻被邱遇堵住了。

言猶在耳，“你行我就行。”

自己挖的坑自己不埋不行。

三分鐘的時候李鳳娟在樓下喊了一聲，讓他倆晚點再學，邱遇喊說你們先吃，我們馬上。

五分鐘的時候樓下開吃了，陳雅來敲門的時候英語聽力正作為遮掩外放，邱遇嘴上說着很快很快，手卻不規矩。

馮岚掙紮：“你是不是……你有點太興奮了吧？你的癖好到底是怎麽回事……”

邱遇瞄着馮岚的脖子：“想磨牙。”

“狗。”馮岚用膝蓋頂他，“別鬧了……你起……你先起開，欠着……”

“那吃完飯幹什麽？”

“寫作業啊。”馮岚說，“還有一張英語報紙呢。”

邱遇又在馮岚嘴上親了個響的，這才把人放開了。

馮岚整理衣服，感覺到嘴唇發燙心道不好，用手機前置攝像頭一看，果然有點腫。

馮岚不禁蹙眉：“我怎麽下去？”

邱遇湊過去也看了眼自己的嘴。

“我也有點腫。”

馮岚發愁：“咱倆怎麽下去？”

七分鐘了，邱林風的消息應景地彈到邱遇手機上。

邱遇點開一看，首先是來自老父親的質問：“幹什麽還不下來？”

緊接着是老父親的憂愁：“是不是馮岚拉着你……那什麽？”

最後是老父親的殷殷叮囑：“不管你怎麽談戀愛，不能太順着另一半，知道嗎？”

邱遇問：“你當年對我媽不是千依百順？”

又給馮岚正名：“是我拉着他胡鬧，你對你兒子真的有誤解。”

邱林風無法反駁第一條，然後被第二條吓一跳，手機掉在桌子邊又摔地上。

李鳳娟“哎呀”一聲：“怎麽了，這麽大人了，吃個飯玩手機，還把手機摔了！”

邱林風有口難言，幹笑兩聲：“我去看看兔崽子怎麽還不下來。”

“急什麽，孩子學習呢。”李鳳娟說，“晚吃一會兒就晚吃一會兒，又不礙事的。”

邱林風心想你孫子沒準都要吃人了，我能不着急嗎？

九分鐘，邱遇推開卧室門，馮岚先他一步往外走，被他拽回去咬了下耳垂。

馮岚捂着耳朵瞪邱遇，小聲道：“非要你爺奶看見？”

“不會，這邊是死角，能看見他倆得有透視眼。”邱遇勾了下馮岚另一只手的小手指，潮濕微涼。

邱遇皺眉，就那麽勾着馮岚往樓下走：“你用涼水洗的手？”

“不然呢？”馮岚說，“緊身的棉褲能遮住什麽？”

邱遇一直到剛才都特別上頭，知道家裏認可是一回事，真的把人領回家是另一回事，真到過年了又是另一回事，在有自己成長痕跡的卧室裏和馮岚親近又是一回事，不然他也不會一時腦熱，不顧樓下還有人等吃飯就想着搞東搞西。

這會兒邱遇才是真冷靜了，摸着馮岚微涼的手指，甚至有些懊惱。

“我上頭了。”

馮岚瞥邱遇：“沒怪你，別那麽可憐。”

馮岚不怎麽好意思地小聲說：“挺刺激的。”

他掙開邱遇的小指頭，不顧邱遇臉紅心跳腦袋冒氣，腳步輕快地下樓進了餐廳。

陳雅的手藝沒話說，邱林風其實也會做菜，今年甚至邱建軍都知道幫忙。

邱建軍特別得意，在飯桌上數落邱遇：“你看看你，就知道吃，這樣還在外面住什麽，趁早搬回來，讓你爸請的阿姨照顧你。”

邱遇道：“我不喜歡陌生人照顧。”

邱建軍道：“晚上包餃子，誰包誰吃，不包的沒份！”

邱遇無所謂道：“随便你，我蹭馮岚的，馮岚肯定給我一口吃。”

邱建軍對馮岚道：“不準給他！”

馮岚道：“要不咱倆下棋吧？您贏了我就聽您的。”

一桌子人除了誰都下不過的邱建軍都笑了。

正式開飯，李鳳娟給兒子輩孫子輩的四個一人夾了一個豬蹄，讓他們新的一年撓錢撓分，發大財的發大財，考大學的考大學。

邱林風又跟邱建軍“整兩盅”，這次邱遇沒喝，說下午還要做作業，晚上再陪他們喝。

馮岚就也沒喝。

一頓飯吃完，沒有一盤菜是吃光的，年年有餘，這些菜要吃個好幾天。

陳雅沒讓孩子沾手，攆了他倆回樓上學習，跟邱林風兩個利落地把飯桌清空，桌面擦幹淨。

馮岚打開卧室門的時候，聽見陳雅吩咐邱林風：“把肉都拿出來化了，問馮岚喜歡吃什麽餡的沒有？”

馮岚進了卧室，在邱遇床上舒服地坐下了。

邱遇也趁着功夫休息一會兒，反坐在椅子上看手機。

“群裏怪熱鬧的，曬飯呢。”他說，“杜思瑜到底去的哪兒啊，一桌子海鮮！”

馮岚也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從前無人問津的手機，現在從聊天軟件到短信都擠着祝福信息。

而他也有了可以祝福的人。

邱遇開始回消息了，一邊回一邊說：“除夕，除夕，夕是夜！這幫人大下午就發什麽祝福，每年都從這時候開始發，一直發到大年初一，元宵再來一回，想詞都想的人頭禿……”

馮岚有點驚奇：“你還專門想詞？”

“是啊。”邱遇說，“我們幾個裏頭，不算李繡，我們兄弟四個就我一個文科的，每年指着我想的詞去群發呢。”

馮岚問：“今年也給我抄抄？”

“行啊……不是，今年跟往年不一樣啊！”邱遇說，“今年我的詞誰都抄不了！”

他開始飛快地打字：“你就給汪叔和鄭先生說一聲就行了，還有你之前那個什麽，倉管和工廠的負責人你看看需要不需要。我很快，你等着看我的詞……”

馮岚被勾起了好奇，給邱遇說的那幾個人發了消息後，又找李繡要了所有任課老師包括劉主任的手機號發了祝福信息，才去看邱遇的詞。

邱遇敲敲打打，斟酌詞句，正文沒寫完一句，落款倒是寫好了。

“賢伉俪馮岚、邱遇”

馮岚心跳得很快。

從談上那一刻起邱遇就奔着兩人的一輩子使勁，馮岚因為過去的經歷本是敏感多思的性格，但被邱遇挽着手，就堅定地認為兩個人是不會分開的。

邱遇問：“怎麽樣，用‘賢伉俪’行不行？”

馮岚道：“不好吧，‘伉俪’是說夫妻的。”

邱遇有些郁悶：“那說夫夫的得用什麽詞？總不能我自己造一個。”

馮岚想了想：“佳偶？”

邱遇欣喜道：“好！佳偶好！”

馮岚忍俊不禁。

“好像不太規範。”

“論規範咱倆沒和女人結婚都不規範。”邱遇說，“我看這個好，正經詞也不用想了。群發助手……這。”

複制，粘貼，勾選所有朋友同學。

“等一下。”馮岚說，“你把名字位置改一改。”

“為什麽？我想你在前面。”

“馮岚邱遇，邱遇馮岚。”馮岚說，“你讀着覺得怎麽更順口？”

邱遇念叨了兩遍。

“不是順口不順口的事。”他說，“但我這個遇放在你名字前面意頭好像更吉利一點。”

馮岚邱遇，諧音上好像是馮攔着邱沒能遇，但是邱遇馮岚，就很像秋天遇見馮岚，邱遇見了馮岚，反正是愛侶相遇。

“不行！”邱遇一晃頭，“就按名字首字母來，而且偶和遇有一部分一樣，都放在最後整齊好看。再說咱倆也不是秋天見的，有個寓意不成立——而且！而且！‘岚’不是霧的意思嗎？恰逢大霧，你我相遇，這不是也很好嗎！”

甚至連兩人當時的心境都貼合了。

馮岚眼中漫出溫和：“除夕，春節，初一，元宵，四次呢，今天先這樣，之後輪着來。”

邱遇高興地按下發送。

“成了！”

一分鐘後，夢有錦繡更新了一條文字內容為“我殺了這對狗男男！”的微博，該微博配圖是截取的來自邱遇的除夕祝福——

“除夕快樂，群發勿回，春節還有。

一對佳偶，馮岚  邱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