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溫柔

第76章 湍流

湍流

十一月月考成績出來，邱遇站穩中上游，馮岚也終于從舊樓考場爬到了新樓最末一個考場。

成績單排出來當天，于蓮特意把他倆點出來表揚，說是這學期進步最大的兩個學生。同樣收到表揚的還有杜思瑜，她出了家裏那事後，更加地意識到學習是出路，睡得比以前晚，起得比以前早，這次月考總分接近六百，名次挺進年級前一百五。

于蓮笑盈盈道：“大家要像這三位同學學習，不要覺得現在努力太晚，也不要滿足于現有的成績。但成績沒有進步，或者有退步的，也不要着急，還有時間，還有機會，波動只是一時的，要放松，勞逸結合，調整好心态。還是那句話，有什麽學習上的壓力，生活上的問題，都可以來找我，知道了嗎？”

五十來個學生拉長了聲音回“知道”。

于蓮又根據這次的成績變動調了幾個座位，然後一擺手：“行了，自習吧。”

邱遇得令低頭，用尺子比着撕了塊紙，在上面寫寫畫畫，弄完後從桌上推過去。

是用藍色和黃色的熒光筆打彎轉圈，一個顏色勾一遍，中間還疊出綠色，極大地利用有限條件豐富了色彩。圈中間先用黑筆寫了一行“同桌蟬聯”，又另起一行，用紅筆寫了“成功！！”

馮岚正專心寫作業，冷不防看見這麽個東西，先愣了一下，仔細看了邱遇寫了點啥，才順手也拿過紅筆，往右上角添了兩筆，畫了個心。

邱遇很滿意馮岚的配合，試圖往馮岚那顆心邊上再添一個自己的，馮岚卻突然壓下嘴角的笑，迅速拿走那張紙，同時給卷子翻面，把邱遇随手畫的“同桌蟬聯”賀卡蓋住了。

邱遇立刻就要問馮岚為什麽，嘴還沒張腦袋就被敲了一下。

不知道什麽時候溜達過來的于蓮板着臉道：“剛誇了你就得意忘形，跟馮岚坐一塊你安分不了是不是？”

邱遇乖巧：“不是。”

于蓮道：“安分不了就回你之前那位置去，把張洋換回來！”

張洋和邱遇異口同聲：“別呀！”

于蓮轉頭看張洋。

張洋這陣子坐李繡後面不知道有多開心，猛地聽見自己被邱遇殃及，抗拒的話是脫口而出，抗拒的理由是于蓮看他才想出。

張洋道：“老師，我的成績不也是往上波動的嗎，說明一個人坐才有利于我學習啊！”

有人低笑。

“我和馮岚也是啊老師！”邱遇接話，“成績作證，我倆在一塊只會進步不會退步，可不能把我倆分開啊！”

有人大聲笑。

畢竟廣播告白那事別說四中，就是三中五中知道的人也不少。緋聞情侶坐一桌，這算校園生活裏學生第二喜歡的樂子，第一喜歡的樂子是真情侶坐一桌。

于蓮也是忍俊不禁：“行吧，你倆在一塊吧。”

邱遇得寸進尺，立刻往馮岚身上倒。

“親愛的，老師答應了，來，嘴兒一個。”

馮岚想躲，但左邊是邱遇右邊是牆還能往哪兒躲，一側身，正好叫邱遇躺他懷裏了。

邱遇也沒想到，眼睛一眨挺茫然：“我操？這有點不合适了。”

馮岚在一陣口哨哄笑裏把邱遇推開了。

于蓮又訓了邱遇兩句，讓他好好學習，別飄。邱遇全乖巧地點了頭，于蓮這才讓趙飛鴻看自習，自個兒走了。

邱遇小聲嘀咕：“她今天怎麽沒穿那個帶跟兒的靴子啊？”

馮岚也小聲道：“今天路滑。”

邱遇道：“大意了。”又撞馮岚膝蓋，“再給我看看。”

“自己畫的還要再看一遍？”

“誰看自己畫的，看你那顆心。”

馮岚把卷子掀開，讓邱遇把那張紙拿到倆人桌子中間。

其實于蓮就不是愛折騰學生換座的班主任，除了成績變動，視力下降，關系惡劣，或者好到上課沒法專心聽講這幾種情況，輕易是不管的。

所以馮岚不理解邱遇為本就不會變動的同桌關系畫賀卡這件事，但那張簡陋的賀卡遞到他面前了，他又無法克制自己，讓自己不要像邱遇那麽開心。

但為什麽不開心？就算于蓮本就不會拆了他倆，但能繼續坐同桌難道不值得高興？

開心才是對的。

馮岚扯了下嘴角。

“回頭給你裱起來。”

“我這個嗎？”邱遇指着那張紙，“行啊，裱了挂咱倆床頭好不好？”

“挂床對面，一睜眼就看着。”

邱遇覺得馮岚的提議更好，立刻答應。他又欣賞了自己的藝術品一分鐘，然後鄭重地把它交給馮岚。

“留好。”

馮岚接了，比劃了一下大小，照例夾進詞典。

十分鐘後邱遇又把三張作文紙推給馮岚，是他這周要交的思想彙報。

邱遇道：“請對象檢查。”

時間掐得很精妙，正是馮岚想撕數學卷子的時候。

馮岚舒口氣：“我看看。”

邱遇現在的字好看許多，思想彙報也是真有東西寫了。沒考試的時候先列學習進度，這裏查漏了那裏補缺了，這周出成績，邱遇開頭先寫成績分析，除了數學都上升，前途一片光明，然後寫之後的學習計劃：“鞏固知識點記憶，加強知識點運用，英語多練完形填空和作文，語文多練文言文閱讀和作文。”

再後頭一段，邱遇忏悔過去：“年輕的我浪費了太多時間在與學習無關的事上，時至今日認識到學習的重要性，實屬亡羊補牢猶未晚也。在往後的校園生活中，我會時刻提醒自己，我的同桌馮岚也會時刻監督我，不再将暴力當作解決問題的第一手段，而是靈活使用告老師，告家長，告警察，等不合人設但合校規的手段……”

最後一段，邱遇殷切而真摯地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邱遇留意着馮岚的動靜，看他眼睛往最後一行落就湊過去，覺得他看完了就問：“你說是不是？”

馮岚點頭，拿2B塗卡筆給邱遇批了個作文滿分。

邱遇笑：“謝謝馮老師。”

馮老師拿起丢到一邊的數學卷子，心平氣和了八個度。

“不謝，再接再厲。”

四中高三晚自習有四節，第一節老師講課，二三節學生寫作業，第四節只要不離開教室并且在學習，不拘到底幹什麽。

這個時間就被邱遇和馮岚拿來惡補數學，倆人一個找李繡一個找範欣萌，李繡和範欣萌都解決不了的，就探頭出去看看值班的是哪位老師。

要是數學老師，不拘文理，直接問了，要是別科老師，問一句哪層有數學老師，能不能去問題，一般也都讓去。

邱遇在十一月月考中數學邁入八十大關，已近及格，馮岚運氣爆棚，選擇題連做帶蒙對了九個，拼拼湊湊也上了七十分，但真會的其實不多。

範欣萌特別頭疼馮岚的數學成績，李繡那兒跟邱遇名師一對一，範欣萌把杜思瑜也抓着，試圖讓馮岚的榆木腦袋發芽。

馮岚痛苦地汲取數學知識，希望自己能夠發芽。

還沒發動，旁邊李繡突然“操”了一聲，随即驚呼道：“邱遇，你怎麽回事啊？”

馮岚以為邱遇是犯了什麽離譜錯誤讓李繡怒了，轉頭過去，卻看見李繡舉着手機給邱遇看。

“你這下是真火了，他們找到你B站賬號了！”

馮岚立刻丢了筆湊過去看——

“@我開花了：姐妹們是我出幻覺了還是這個聲音真的就是飯搭子的，世界上不會有這樣聲音相似名字也一樣的兩對人吧？？？[鏈接分享：和對象一起歡樂農場/心]”

“@我開花了：姐妹們應該不是我的幻覺，這個手肯定是飯搭子的，他倆牽手照片我還有存啊！[鏈接分享：和對象牽手成功]”

馮岚和邱遇都懵了。

他們最近沉迷學習，游戲視頻發的當天湊一塊看過，之後就誰也沒管，更不知道怎麽會被超話裏的人翻出來。

如果只是游戲那個視頻還好，人類玩起游戲什麽都說，但那兩個牽手視頻邱遇沒遮馮岚沒掩，直接就叫上對象，上次看彈幕評論見到一溜“嗑到了”“祝99”，邱遇和馮岚商量後，還單發動态感謝了。

現在……

邱遇和馮岚對視一眼，邱遇摸出自己的手機點進B站，消息提醒處的三個點瞬間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

“寶……”邱遇抓住馮岚的校服袖子，一副有氣無力要死了的樣子，“這下可……如何……是好啊？”

馮岚單手摟着邱遇，顧不得範欣萌和杜思瑜都湊過來看，調低音量後，點開了邱遇最新發布的視頻。

邱遇發視頻是直接發，沒做任何剪輯，連名字都沒打碼。

用馮岚從邱遇那兒學來的話說：“他們又不知道是哪幾個字，認不出來的。”

現在他們要直面自己輕視互聯網帶來的後果——他們被認出來了。

視頻一開頭就是邱遇的聲音：“這個藍人是你，土人是我。”

畫面上的兩個像素小人随着邱遇的介紹蹦跶。

邱遇又道：“先創建形象——”

馮岚不挑：“就這個吧。”

邱遇道：“好吧，那就這個，反正之後也能換衣服什麽的。”

兩個人正式進入游戲，跳過前情提要，面對空蕩蕩的小小的房間，和荒蕪的、遍地雜草樹木的農場。

邱遇道：“第一步，分工合作。我拿着基礎資金去買種子，你來割草，砍樹，OK嗎？”

馮岚問：“怎麽割草砍樹？”

“割草用鐮刀，對，這個是鐮刀，按Y就用了。它旁邊的就是斧子，按ZR鍵，你右手柄上頭後頭那個鍵就能切過去。一會兒我回來鋤地。”

馮岚說好，邱遇的小土人圍着他轉了兩個圈，才離開畫面走了。

錄屏視角就是跟着邱遇走的，邱遇走到種子店，買好種子，随口念了個數，等回農場一看，馮岚已經順利地清出一片地，并自學成才地鋤完了。

邱遇不住誇贊：“牛逼啊！太厲害了！”

邱遇開始種菜，馮岚就跟在後面澆水，沒一會兒就把菜種完了。

馮岚操控着小藍人圍着菜地轉圈：“接下來幹什麽，繼續清地？”

邱遇道：“完全可以，也可以去外面轉轉。”

馮岚問：“外面有什麽？”

邱遇道：“種子店，醫院，能探險的山洞，探險者的小賣部，還有很多鎮民可以認識。親愛的新鎮民馮小岚，您可以暫時離開您的男朋友，看看能不能搞個像素對象回來。”

馮岚認真道：“好的，那我出軌去了。”

小藍人轉身就走，小土人趕忙攔住他。

“玩玩可以，不要忘記回家啊！”

馮岚忍不住笑，到底沒走，跟邱遇一塊先把農場清完了。

兩人聯機，農場面積也比單人玩要大，但兩人專注清地不閑逛，游戲天數一天半就快搞定了。這個時候，邱遇突然一邊割草一邊說：“按照一般做視頻的，咱倆好像得說點兒話，不然這個視頻太沒意思了。”

馮岚忙着砍樹，聞言漫不經心道：“說什麽？這個視頻不是你留着自己紀念的嗎？”

“我自己紀念，到時候也得知道紀念什麽啊。”邱遇想了想，“有了……這個視頻是，紀念我和我對象第一次一起玩游戲，之所以能達成這個成就，是因為我對象遠互聯網而親現實生活，今天突然發現以前玩的游戲，什麽農場偷菜，搶車位，甚至Q寵都沒了。”

馮岚嘆口氣：“我的企鵝……”

邱遇嚴肅道：“是的，他很心疼他的企鵝，他甚至沒能見到企鵝寶寶的最後一面，更沒能截圖留念，為了幫他走出悲傷——”

馮岚道：“我沒悲傷。”

邱遇道：“總之，我打開了這款老牌模拟經營游戲，決定摒棄單人過往，和對象書寫一段新的故事！”

“滿分作文。”馮岚先誇後問，“你之前和誰談戀愛了？”

“啊？我和你初戀啊？”

“我是你的人類初戀，你的像素初戀是哪個？”

邱遇不太記得了，他其實也挺長時間沒玩這個游戲了，想了好長時間才道：“應該是愛麗絲，她的原型是美人魚愛麗兒，攢夠珍珠送給她，她會在告白劇情變成美人魚，對你唱歌。”

馮岚道：“好，她将成為我的像素對象。”

邱遇：“嗯？”

邱遇為自己争取：“其實——聯機的話——你可以和我結婚！請和我結婚！”

邱遇反應過來：“等等，不對，岚岚，你在吃醋嗎？”

馮岚平靜道：“滾。”

邱遇更來勁：“哥，你真的啊，你吃像素小人的醋啊？”

馮岚惱羞成怒道：“滾！”

視頻很長，兩個人勤勤懇懇清地開墾種菜賣菜，有邱遇經驗在前，農場很快就有樣子了。

玩到這個時候，馮岚突然想起兩人為什麽打開了這個游戲，問邱遇道：“這個游戲為什麽不能偷菜啊？”

邱遇：“嗯？”

馮岚繞着顆白菜轉圈圈：“我們只能這麽種地嗎？”

邱遇想了想：“你去認識幾個人吧，晚上記得回家。”

馮岚不明所以：“我不是真想談像素對象。”

邱遇道：“誰讓你談了？你談個試試呢？”

馮岚這才出發去認識像素朋友了。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邱遇在鏡頭前忙碌，馮岚不時和他講話。

“邱遇，我接到一個任務，要一條錦鯉，我要在哪裏找錦鯉？”

邱遇道：“森林深處的神湖，咱倆還沒開。”

馮岚又說：“有個像素……小孩？他要棒棒糖。”

邱遇道：“不要給他，他家長會來找麻煩，說他蛀牙，要我們出醫藥費……哦，咱們現在還沒有棒棒糖。你逃過一劫了。”

馮岚就這麽逛到游戲裏的晚上，按邱遇要求抹黑踩點直接回家，第二天早上出家門一看，看到菜地被一分為二。

邱遇得意道：“以栅欄為界，左邊是我的地，右邊是你的地，你拿左邊的菜，就算你偷菜。”

馮岚很滿意，也很有原則，每塊地都給邱遇留一顆菜，說這樣才能可持續發展。

邱遇無語又好笑，鼓勵教育道：“我對象真棒！政治學得太好了！”

馮岚猶豫了一下，特自我懷疑地問：“政治？這不是人文地理那一塊的知識點嗎？”

視頻就到這裏，因為馮岚懷疑自己背串知識點，匆匆去翻書了。

邱遇最後說：“好吧，今天的游戲時光就到這裏，苦逼高三情侶存檔下線，下次大概要寒假見，寒假計劃帶對象回家過年，祝我順利，我必順利！”

視頻結束。

彈幕爆炸。

評論爆炸。

“戀愛視頻就說戀愛視頻，什麽游戲視頻你們騙狗進來殺？”

“好青澀好純愛，跟像素小人吃醋是什麽啊我真的服了嗑死我了……”

“不得了，在B站看到真情侶了”

“提問，我現在嗑這個算嗑rps嗎？”

“靠，自制偷菜農場，要不要這麽愛……”

“高中情侶？？？”

“高三情侶？？？”

“高中就見家長了？？？”

“救命領先八個我……”

“天王老子來了這個聲音也是飯搭子”

“名字都叫出來了必是飯搭子！”

“什麽飯搭子？”

“對比了前面兩個視頻，那個手絕對是飯搭子！照片對比超話見！”

“什麽超話？”

“我關注的打水漂博主突然火了，還自帶cp超話？”

“救命，聲音還是那個聲音，手也是那只手，但我關注的不是打水漂博主嗎？？？”

“飯搭子真的在一起了？？？？”

……

超話已經炸了。

去過線下的證明聲音對得上，有照片的恨不得把所有手都截出來逐個對比，甚至已經有人比照第一個牽手視頻的發布時間扒到了李繡的微博，問李繡是不是三次認識飯搭子。

邱遇的B站私信也爆炸了，他不敢挨個點開，但一眼掃過去，跟彈幕上的內容也差不多了。

“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是飯搭子吧，我沒找錯吧？”

“小馮，小邱？”

“你認識夢有錦繡嗎？”

“夢姐一直念叨的小段子不會真的是真的吧？”

“啊啊啊速回主題上班讓姐姐問問你啊！！！”

邱遇把手機丢開了。

邱遇把數學卷子拿起來。

邱遇殷切地看向馮岚。

“互聯網是個壞東西，我們不要看它了！”

邱遇更殷切地看向李繡，範欣萌，杜思瑜。

“好同學，讓我們繼續學習吧！”

馮岚求之不得，但三個女生顯然沒那麽容易放過他們。

李繡一馬當先，握着手機看向邱遇。

“現在怎麽辦？”

邱遇壓着嗓子喊：“當然是學習，學習啊！”

“這是在幹什麽啊？”

劉主任不知道什麽時候潛入了十三班，走到了倆人握着手機，湊一塊熱火朝天的五個人旁邊。

劉主任板着臉：“自習時間，聚衆玩手機？”

邱遇轉頭看向劉主任，幾乎要眼含熱淚了。

“劉主任，數學好難啊，我高考的時候數學會不會還不及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