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線索?什麽線索?
第41章·線索?什麽線索?
鄭柳被捕自然是個大好消息,但京城當中的細柳派餘孽還是需要迅速控制。至于宮牆之內,也需要周家抓緊介入——能不能成功是另一回事,但流程是這麽個流程。綦北星雖說未必需要面聖,但往後的事兒,還少不了他出面。
果不其然,綦北星帶着點兒淚光的雙眼瞪大了些,他擡眸看我,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什麽意思?”
其實他很清楚我是什麽意思,我從那雙美目中捕捉到一點糾結的痛苦,恰巧也輔證了這一點。
“長痛不如短痛。北星,我們後邊的路還長着呢。你知道的,再拖下去,情況只會更糟。”
“也許……也許再過些日子,找個最好的郎中,會有機會的。”
“你半個神仙都束手無策的傷,還有誰會治得好?再說了,等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我這胳膊也早就壞死了,還不如早做了斷。”
綦北星被道理堵得啞口無言,也自知再無道理,只是紅着眼眶看我。
“別擔心,我自己動手。”
我深吸一口氣,向着幾步之遙處、我那口用了數年的寶刀走去。
左手拿刀還是不太習慣。有點兒沉,也有點兒不順手。我舉起刀,比劃半天,終于狠下心來,奮力向那其實已經死去的胳臂砍去。
其實只是一個儀式和一個善後而已,我想。
不是我讓自己斷臂,只是事已至此,最好的結局,就是盡快結束。
沒有想象中那種令人幾乎要昏迷過去的劇痛,但也比方才要痛。
我聽見那破布麻袋似的東西落地的聲音,接着,綦北星奔過來,我聽見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和手勁,開始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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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傷口可比方才好處理多了吧?”
我試着放松些跟綦北星搭句話,盡管我自己此時也痛得有些精神渙散,但莫名地,我就是覺得自己此刻有讓他放松下來的義務,好像我方才的舉動,傷到的是他。
他遲遲沒搭話。我咬緊牙關瞪大了眼,費了很大的勁才讓目光聚焦,這才發現他在哭。
眼淚墜下來,砸在他自己的衣袖上。
真奇怪,我還沒開始為自己斷臂哭,他難過什麽呢。
“一槿兄以後便留在無名閣,伴我修仙,別再摻和凡間事了,好不好?”
又等了半天,顫抖而發緊的聲音終于響起。
“我什麽時候說過還要摻和了?”
“可要不是我執意要一槿兄前來相助,你也不會斷去一臂的……”
“這是什麽話。要不是你把我撿回無名閣,我早就死在那荒山野嶺裏頭了,哪還活得到今天。再說,殺了這孽障,我不是也等于間接報仇、把過去的事兒放下了嗎,這還要感謝你呢。失去一條手臂算什麽,以後反正也用不到它拿刀了。”
一連串說這麽多,我頭有點兒暈。
“一槿兄,綦閣主!”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着些形勢大好的快活。
還好,聽周白這個語氣,一切應當都在向好發展,也算是個大好結局了。
“大皇子趕回來了,已成功接手宮內事宜——啊,這是……!”
周白的語氣從興奮轉向驚恐只用了半句話。我半眯着眼,看他急忙趕過來,一邊招呼着手下人捆了鄭柳,一邊趕緊湊過來,試圖檢查我的情況。
“也不用那麽急吧,我這不活得好好的嘛……”
“這可得趕緊找些藥物一類的止血、包紮,快,快随我入宮,我去找太醫!”
周白順手就把剛準備上馬的二人扯下來,一邊嘟囔着“捆個人還放馬上你也不怕颠掉了”,一邊和綦北星一道,把我扶上馬。
“所以,這事兒算是順利解決了?”
“八成吧。大皇子既然趕了回來,局勢總算還是有個主心骨了——對了,綦閣主,三皇子的病就目前來看,應當是有人刻意為之。可否麻煩閣主一救?”
“這是自然。”
往後綦北星和周白似乎還就這局勢說了些什麽,但我精力已不太充沛,只能一邊聽着,一邊聽腦海中那三個自己對此發表看法。
“還好,還好順利解決了,我就知道我運氣沒那麽差的!”
“和你的運氣有什麽關系,這不都是人家自己的命嗎。”
“不過也算是喜出望外吧,有驚無險。”
盡管這三個聲音音色基本相同,但,從語氣和語調上,還是不難判斷出他們的身份。
“你們什麽時候回去?”
“不知道啊,我是沒辦法自己主動回去的……不過任務是什麽來着……‘重獲新生’?應該快了吧,等你回去,我的使命應當就正式完成了。”
那個曾經占用了我的身體的聲音說。沉默兩秒之後,他忽然又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不對,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什麽沒這麽簡單?
我只聽見剩下二人難得地同時附和了一聲,接着便昏了過去。
*
往後的事,也不知是真有神仙在提前為綦北星保駕護航,還是理當如此。
一場動亂就這樣逐漸大事化小。往後的奪嫡事宜會怎麽發展,就不是我們這些游離在塵世之外的人能關心的了。
唯一不幸的是,舜王的事就這樣被遮蓋過去,一時間,還沒有哪個人膽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要重翻舊案,米熳也只能繼續留在無名閣,獨自成長,等待一個或許會在十年後到來的契機。
——其實也不是獨自成長,鄭雲峰還在陪着他。
綦北星到底還是慈悲心腸。面對聖上那道誅鄭柳九族的聖旨,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把鄭雲峰的存在瞞了下來。至于到底該怎麽和鄭雲峰解釋他的父親謀反、謀害了舜王這檔子事兒,綦北星沒想通,我也沒想通。
算了,反正是以後的事兒,不如再等等。
等我傷情穩定下來,我和綦北星便踏上了回無名閣的道路。
啊,你問周白在忙着幹什麽——
他忙着受封賞呢,盡管他本人不願意因此滞留府中,但是君命重于泰山,不得不從。
很巧的是,回到閣中,第一個看見的孩子便是獨自坐在門口、托腮看着大門發呆的小葫蘆。敞開大門,看見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沖着我們甜絲絲地笑的那一瞬間,我多少還是會懷疑,他倆到底有沒有血緣關系。
“不如等哪天他來了,一槿兄親自問問。”
綦北星說這話的時候,小葫蘆正忙着在我那斷肢處的包紮上插花。我随手揉了這毛茸茸的小腦袋一把,卻忽然察覺出臉邊一冷,聽見的話也幾不可查地冷了一下,擡起頭,卻什麽也沒看到。
“玩去吧,我跟你師父說點兒事兒。”
小葫蘆生得乖巧性子,即使并不理解發生了什麽,但還是乖乖起身,行了個禮——說到這兒我才忽然想起來,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過綦北星行禮了——便退下了。
“綦閣主方才是……?”
“沒什麽——”
綦北星本來是有些什麽要說的,然而眉頭忽然一皺,半是疑惑、半是不自在地問:
“你怎麽又開始叫我閣主了?”
“不是你說的,在外稱閣主沒道理的嗎?現在回來了,不是該叫你閣主?”
綦北星不自在地幹咳了兩聲,又将目光錯開。
“也是,但……”
“還是不要這麽叫的好?”
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福至心靈地想到這一句話。
我猜我的後半句應當是猜對了,因為綦北星的耳尖忽然一紅。
但我又等了兩秒,也沒等到下一句話。
“可不這麽叫,你那些小仙童,大概會覺得我亂了規矩吧?綦閣主,你不是最看重規矩和禮節的嗎?”
這句應當也是對的,因為那點兒紅色有增無減。
“那就這麽叫着吧!——真是,我說不過你!”
綦北星自顧自地迅速起身,拉門。
咣當。
趴牆根兒的三個孩子被當場抓獲。
我借着陽光看見,綦北星的耳朵尖更紅了。
可愛。
*
我就在這一聲膩得有點兒發麻的“可愛”當中,嘴角瘋狂上揚,而後又一次睜大了眼。
嗯?
閉眼,再睜眼。
這就回來了??
不是,我還沒嗑夠呢,你這把我放回來是幾個意思,咋地,後面是超前點播環節得付費觀看啊?
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看時間,确定一切照常,我又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每次穿越後标配的沉思。
不對勁啊,這次回的是不是早了點兒?
往常不是都得進行到吐露心聲、互證真心的環節再把我放回來嗎?
退一萬步講,這從哪兒就看出來“重獲新生”了,不是還在暧昧嗎?
我腦殼上的問號多到壓得我脖子有點兒疼。
“這不是覺得還是應該給你留點兒想象的空間嘛~”
又一次聽見這不急不慢的罪魁禍首的動靜,我連低頭找人都懶得找了。
“留個錘子的想象空間,哪有正進行到正路上你給掐了讓我自己想象的!”
“诶呀,你想象的才是最美好的嘛,再說你要是真那麽想知道,下次出去的時候再問他不就好了。”
“那能一樣嗎!看見的和轉述的可是兩種概念好不好!”
“你怎麽那麽關心人家呀,穿都穿回來了,不如先看看你自己的事吧——反正我估計你近期也不會有心情去下一個平行時空了,留給你複盤的機會還多着呢~”
非得在我嗑上頭了的時候讓我回想起自己的那堆破事兒,我真謝謝你啊。
你人還怪好的嘞。
我深吸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摸過手機,對着備忘錄開始一條一條地重新回味這個世界的故事線。
三天之後要去周白的錄音棚錄歌。
以及伴奏還沒有改利索。
我恨。
這麽梳理下來,唯一的好消息居然是:
至少在我剛穿越去的那個世界,我們和周白是正常人的關系。
——這也算好消息嗎!
事已至此,我認命地翻出目前最新一版《梅花香》的伴奏,開始對着重新研究該怎麽改。
等等,梅花……?
我眼前忽然閃過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的臉。
小梅。
所以,再上一個時空裏,歌手李一槿留給我的,居然是個一語雙關的線索?
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在我之前,就知道其他平行時空的故事?
當然,一個乳名說明不了什麽,巧合的可能性也很大。但,萬一不是巧合呢?
那豈不是說明,他們每個人,其實都有瞞着我的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