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唐冬梅同志，晉河大隊的婦女隊長，數得上的爆脾氣，把家裏家外管得死死的，大隊哪個嬸子姑娘不羨慕啊。
而且她只生了兩個兒女，湊了一對好，兒子蘇良才在鎮收購站當臨時工，女兒蘇英才就更出息了，直接過了征兵要求進了部隊，誰不說這唐冬梅是有福氣的。
結果這福氣突然就到頭了，聽到女兒犧牲的消息，唐冬梅暈過去了一陣，醒過來和她男人立刻和她男人趕過來，結果就在女兒門口碰到了親家趙玉珍。
當時結婚也就小兩口滿意，不管是男方還是女方的父母都不太樂意。
趙玉珍和她去世的男人想要夏國信回老家結婚，在發現拆不散之後，又退而求其次的想要蘇英才退伍回去照顧家裏。
因為這件事，唐冬梅對閨女相中的夏國信倒沒意見，但對女婿的爹娘就不一樣了。
她女兒懷孕那會兒，差點被那邊的老東西鬧得退伍了。
當時兩家就鬧得很不愉快。
幸好蘇英才在部隊，少有回夏國信老家的機會，不然唐冬梅都不能同意這婚事！
而趙玉珍這邊，有三個人高馬大的兒子，個個都是壯勞力，老三還特別出息，在村子裏也是數一數二風風光光的老太太，但唯獨在這個親家和老三媳婦這事上吃了虧，看他們能順眼才怪。
兩家一前一後到，還沒進門，就在門口碰上了，堵在門口誰也不讓誰。
趙玉珍帶着老大夏國剛，看着對面的親家，臉色格外不好：“我就說讓老三媳婦回家照顧男人孩子，你們還覺得我心壞，你看看，她要是能聽我的，能出這個事嗎？不說老三媳婦，就是我兒子說不定都不會犧牲。”
“回去照顧什麽男人孩子，你是說回去照顧你這個婆婆跟已經去世的親家公吧？”唐冬梅不客氣的道。
當誰不知道，那時候的夏國信根本沒有家屬随軍的資格，那要是回去她女兒落在趙玉珍這個婆婆手裏，還不知道被怎麽苛待呢。
“那她現在跟着犧牲了更好？”趙玉珍毫不示弱的道。
Advertisement
唐冬梅一下子啞了口，她知道女兒是光榮犧牲、是榮耀，但就是說不出口。
看媳婦吃了虧，蘇弘揚悄悄的拉了拉她：“咱們來是有事的。”
“你扯我幹什麽，我心裏有數。”唐冬梅回過神橫了他一眼，轉頭大力的敲了敲門：“蘇知啊，快開門，外婆過來了。”
旁邊占了上風原本還得意的趙玉珍，臉刷的一下就拉了下來。
孫女的名字她和她男人也不滿意，不知道的人聽着還以為她兒子入贅出去了，連孩子都跟女方姓了，結果也沒見夏國信改了，天高地遠的她管都管不動。
被門口動靜吸引出來的夏蘇知嘴微張，她外婆這麽快就到了？
心裏想着這些夏蘇知開門的動作也不慢，拉開大門看到門口杵着的四個人，她頓了頓，勉強跟僅有的那點記憶對上：“外公外婆，奶奶還有……”
夏蘇知看向沒有印象的中年男人，看着應該是她爸的哥哥，但不知道是哪一個。
“你就是夏蘇知吧，我是你大伯。”夏國剛看向門後，看到空蕩蕩的院子心下不贊同，有這地兒空着浪費都不種點菜什麽的，老三媳婦實在不會過日子。
“哦，是大伯啊。聽說老家很遠，一路上過來累了吧，快進來。”夏蘇知讓開。
這時候的孩子都放養，也不需要大人操心，不過六歲就這麽懂事還會說話的沒幾個。
是因為夏國信和蘇英才出事的原因吧，唐冬梅心想着，也沒跟孩子提這個。
“累什麽累，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唐冬梅說着進了屋子，掃過一眼順手把行李放在桌子上。
趙玉珍拉着臉跟着進來，生怕被唐冬梅搶先了，一開口啥都沒問直接問：“你爸住哪間呢，我給他把東西收拾收拾。”
就她看來，夏蘇知那麽丁點大懂個啥啊，她得看着些免得這家讓唐冬梅這老女人搬空了！
本來還想先去把英才接回來的唐冬梅挽起袖子，呵了一聲：“對，你媽的房間在哪，女人家的東西不好讓外人看到，我得好好的給她收好。”
“你說誰是外人？”趙玉珍嚷嚷。
“反正不會是我這個親媽，蘇弘揚你在外面呆着，你一個大男人別插手。”唐冬梅率先支開她男人。
“哎！”蘇弘揚聽話的應聲：“你給咱女兒仔細的收拾，別落下啥了。”
同樣自覺是大男人的夏國剛被架了起來，人家親爸都不插手，他一個大伯去翻弟媳的東西……
“一邊兒去，要你有啥用！”趙玉珍罵罵咧咧。
這就針對上了？
夏蘇知瞪大了眼睛，朝着裏屋指了指位置。
趙玉珍搶先就進了小兩口的卧室，唐冬梅也不甘示弱的拉開門簾子進去了，一個朝着書桌，一個朝着櫃子走。
蘇弘揚就等在了外面，不過把門簾子撩開了，沒進去也能看到裏面的動靜。
夏國剛坐着熱得慌，在屋裏轉了轉，找到廚房水龍頭給自己洗了把臉，進來的時候腦袋上脖子上都是濕的。
“這天氣真熱。”夏國剛抹了把臉上的水往地上甩。
兩家到這麽快夏蘇知本來還有點期待，想着趁現在好好選個監護人。
但現在不管哪方看起來好像都不是善茬的樣子啊，不應該先來關心關心她這個可憐的、剛失去父母的孩子嗎？
夏蘇知無聲的嘆口氣，可憐她人小就是沒人權。
蘇弘揚看着外孫女看了看媳婦那邊，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還小大人模樣的嘆氣。
這聰明勁兒看得蘇弘揚忍不住樂了下，把外孫女拉過來。
“小小年紀的嘆什麽氣，你外婆那不用你擔心，她做事利索着呢。”
那倒不是這意思，夏蘇知微微心虛了下。
“外公你們路上走了多久啊？”
“路上啊，也就走了……”蘇弘揚埋頭算了算：“也就二十三個小時吧，不到一天。”
“這麽久？”夏蘇知驚訝，尋思着老家有多遠。
“不久了，我們大隊跟鎮上挨得近，走不了幾步，不過從鎮上到縣裏要坐兩個小時客車到火車站，在車站等了小半天，才坐上到福田縣的火車，到了還要坐一段公交車。”
那個晃得喲，蘇弘揚說什麽都不想經歷第二遍了，但他總得回去吧。
想到這蘇弘揚就嘆氣，實在有些後悔當時讓英才走了這條路，哪怕在家嫁人呢，好歹這會兒還在他面前。
夏蘇知若有所悟的點頭，所以其實路并不是太遠，但現在的交通工具限制，所以才拖了這麽久到。
從到的時間來看，奶奶那邊估計也差不多，就這兩家還能在門口碰到……而不是在火車站碰到，也算是少點火星子了。
裏面唐冬梅把櫃子裏的衣服什麽的都拿了出來，夏國信的放一邊堆着，自家閨女的就給折疊好，拿了個蛇皮袋子放裏面，準備回去的時候給帶回去。
這些衣服都是好料子，英才現在也穿不成了……唐冬梅拿回去準備自己穿，或者給兒媳婦也成。
這些衣服的顏色和布料在外面買都買不到，就算能買得攢多久布票啊，哪能那麽浪費，她得全部帶回去，怎麽也不能便宜了趙玉珍這老東西。
趙玉珍動作快些，桌子裏的錢票都翻出來了，但數來數去總共也才六十多塊錢。
咋看咋不對，其實夏國信其實每個月會往家寄十塊錢，但她估摸了下夏國信跟蘇英才的工資，怎麽也不止這幾十塊錢。
是不是放在其他地方了？
趙玉珍把錢票往兜裏一塞，又跑去翻櫃子，生怕夏國信掙的錢落在唐冬梅手上了。那不行，這可是她兒子的。
“櫃子裏是不是放錢了？”趙玉珍大聲的道。
“哪來的錢，你放的啊？”唐冬梅頂了她一句，但還是放下手裏的衣服，準備好好的找找。
這次來就是給兩口子收東西的，錢那麽重要可別弄丢了。
但兩人合夥也沒翻到，屋子就那麽大點，他們連衣服兜都給翻過了也沒見到多餘的一分錢。但小兩口月月拿工資吃公糧，剩的錢總不可能就這麽幾十吧？
“夏蘇知，你家爸媽去世後，家裏有來人嗎？”趙玉珍喊名字的時候特意喊重了些，提醒唐冬梅這女人夏蘇知姓夏。
“有一些跟我玩的小孩有來家裏玩，還有部隊那邊通知的時候來了一趟。”夏蘇知偏了偏頭，猜到他們的想法，補充道。
“不過他們沒有進爸爸媽媽的屋子哦，我都看着呢。”
但奶奶和外婆也沒找到诶，看來真不是她不會找。
那家裏怎麽會沒錢？
幾人心下起疑，紛紛懷疑是不是夏國信/蘇英才給自家媽/娘家寄過去了。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兩人争執了半晌沒得出結果，總算是想起來自己來這裏幹什麽的。
但面前這些東西也不能不管了，至少趙玉珍是想把東西都帶走的，就是破成碎片的布料還能納鞋底呢，這好好的衣服可不能浪費了。
唐冬梅還不知道這老東西什麽心思，一把把蘇英才的衣服之類的私人物品都給搶過來，她女兒的東西，就是帶回家放着也不可能給這老東西。
趙玉珍拽住，理直氣壯的嚷嚷。
“蘇英才嫁到我家了那就是我家的人，東西都是我們老夏家的，往娘家搬東西的都是偷家賊！”
“她剛才把英才家裏的錢票都揣兜裏了，左邊那個兜。”一直悶不吭聲的蘇宏泰突然道。
趙玉珍立刻縮手，把兜給捂住。
唐冬梅哼了一聲，趁她松手三兩下把蘇英才的衣服裝起來。
夏蘇知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分東西，一點都沒有攔着。
她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能攔個什麽，而且衣服什麽的她也穿不上，留下來幹嘛，能把她自己的被子留下就不錯了。
不管是奶奶還是外婆，對夏蘇知來說都很陌生，看到她們争搶也不覺得傷心，就是無語中帶着點對自己未來的擔憂。
這兩家看起來都不太靠譜啊，只是……奶奶和外婆看起來這麽不對付，她在中間是不是能松泛些？
夏蘇知眼睛一轉，心下隐約冒出一個念頭，不過先看看，她還不是很了解這兩人。
目前來看，外公外婆似乎要好些，不确定，再看看。
唐冬梅還不知道這外孫女的念頭，看了下外孫女被養得白白嫩嫩的心裏也挺高興。
“蘇知啊，你爸媽的部隊在哪，帶我跟你外公過去看看去。”
“好的，外婆。”夏蘇知點頭，看向另外兩個人。
“他們也一塊兒去。”唐冬梅直接道：“帶路吧，我們這就走。”
趙玉珍沒反駁，臉上争到錢的得意也失了大半。
夏國信是她從巴掌那麽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是家裏最有出息的一個，眼看着她要享兒子的福了。
結果老三說沒就沒了，當兵的那麽多人，咋就非得她兒子上前拼命啊。
兩家把帶來的行李放家裏，看着夏蘇知小不點一個墊着腳尖關門鎖門。自從他們過來就很懂事，一點都不吵鬧，跟家裏那堆亂蹦的猴子差太多了。
“爸媽沒回來，你一個人在家不害怕啊？”唐冬梅摸了下外孫頭上毛糙糙的頭發。
蘇英才也是，自己沒空也不知道把女兒送娘家來。
晉河大隊都是省心的，她這婦女大隊長閑得很，幫着照顧下外孫女輕輕松松的，不比她這天天訓練完還回家照顧孩子來得好啊？
“不怕啊，我經常一個人住的。”夏蘇知晃晃辮子，如果說現在的身體她最不滿意的就是頭發了，毛毛糙糙的還又細又黃，還短，現在只能勉強紮兩個小揪揪。
不過看着也還是很可愛，夏蘇知特意去爸媽房間拿了鏡子照過了，皮膚超好還帶着點嬰兒肥，黑色的又大又圓的貓眼。
上輩子……大概算是上輩子吧。夏蘇知兩世的外貌都相差不大，但長大後眼睛用多了有些近視，瞳孔看着都沒黯淡了些，不像現在——夏蘇知偏過頭，圓圓的眼睛撲靈撲靈的。
“部隊那邊有點遠，我們慢慢走，奶奶外公外婆你們累了就說。”
“什麽叫經常一個人住？”唐冬梅感覺不對。她女兒來信的時候不是說，平時把孩子托付給鄰居張奶奶了嗎？
“爸媽平時在部隊訓練也很忙啊，回家的時候我都睡着了。而且偶爾要出任務的話，就要好長一段時間不回家了，我就要一個人住啊。”夏蘇知故意提起，想探探外婆這邊的口風。
不過她也沒說謊，夏蘇知記憶裏有一半的時間爸媽都不在。
唐冬梅一頓，突然想起剛才那小院的院牆不是一般的結實，他們兩真在家就不用非得弄這些東西了。
“那張奶奶呢，她好不好，你不在她家住嗎？”蘇英才可是說過，張奶奶的兒子也是當兵的，說戰友的家屬可靠，夏蘇知有她看着不會出事。
“張奶奶做的飯很好吃。”夏蘇知想了想：“而且我有自己的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