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介意
介意
宋晏時已經做完了檢查，也聽到了顧頌延發現真相的全過程。他正靠在桌邊，環抱雙手，見顧頌延興師問罪的眼神，他笑出了聲，用來掩飾被輕易拆穿的尴尬，這恰好表明他并不否認那是事實。他一只手插進了口袋，朝控制臺走過來，主動解釋，“原來這根線沒用啊？我還以為是它幹擾的！看來是我學藝不精了。”
這就是解釋？顧頌延沒有指責上司的資格，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
“對不起對不起，顧頌延你別生氣，一會兒請你吃蛋糕。”
“不用。”
顧頌延冷冷的态度前所未有。宋晏時跟在她身後不停追問，“你生氣了？”
“沒有。”顧頌延言語之中沒有過多的感情。
下班路上，三人依然同行。顧頌延在前，宋晏時和樂書在後。樂書奇怪，“頌延今天是怎麽了？看起來不高興。”
“生氣了，不理人。”宋晏時看着顧頌延的背影臉上的笑容透着些許驕傲，被樂書敏銳的捕捉到了。她對此十分無語，“宋工，你還以欺負小女生為樂呢？沒看出來您的心理還是個小學生，不對，現在小學生都不這麽幹了。”
“別這麽說啊！”宋晏時為自己鳴不平，“我那又不是故意的，後來發現了但是想着告訴她的話多丢臉，你覺得呢？”
這兩人最近怪怪的。顧頌延不敢光明正大看宋晏時，而宋晏時總是不經意間盯着顧頌延看幾眼，好像是對她很好奇。不是對別人浮于表面的那種觀察，而是受到了內心的驅使。那兩種狀态顯然是不一樣的，當他是後者狀态時，旁人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到深情，這是在工作場合見不到的東西。
顧頌延在樓道那頭晃過去，他會及時的擡頭看一眼，笑得前俯後仰的他忽然變得安靜了，霎時變身溫潤男神，散發魅力。即使嘴角沒有揚起，也能感受到他整個人是歡快的，開心愉悅的。開懷大笑不一定是開心，收起了誇張的身體動作變乖巧才是真正的走了心的快樂。樂書那時候并沒有意識到宋晏時的這變化和顧頌延有關，但是後來這些細節發生的太多了。她忍不住去思考：原來是顧頌延牽引着他的目光。
要不然為什麽埋首伏案的宋晏時怎麽會突然擡頭推一下并沒有滑下去的眼鏡？要不然為什麽他正在同人談話，卻突然扭頭看了一眼別處？要不然為什麽沙灘球高手會在比賽途中跑神被球砸到？是因為那些時候顧頌延經過了。兩人是偶然對視的樣子，顧頌延總是一副受驚的樣子心虛的迅速轉移目光，然後再急匆匆看對方一眼向他糯糯問好。宋晏時則心平氣和，面無表情微微點頭，一聲不吭，擦肩而過。
還有為什麽大多數時候看到基層實驗人員的許多消息都只瞥一眼，除了顧頌延發消息的時候點開看上幾秒？為什麽他在開晨會的時候只有聽到顧頌延答到要看她一眼？為什麽要去幫顧頌延廢寝忘食的改PPT？為什麽沈瑩來請的時候拒絕，顧頌延一開口他就屁颠屁颠去幫忙了？
還有什麽？
宋晏時為什麽要搬到公寓住？明明有那麽拉風的車開，為什麽要騎自行車上下班？晚上不要加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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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書一時之間只能想到這麽多。看着宋晏時和顧頌延一前一後漸行漸遠，樂書心中萌生了一個不可與旁人分享的計劃。
第二天是周六，顧頌延照例一大早起床收拾屋子，擔心哥哥會突然到訪檢查工作。一切打掃完畢，下樓扔垃圾時，沐浴在陽光之下，忽然覺得心情很好，整個世界都是極其亮堂的感覺。她雙手提着滿滿幾袋垃圾，站在椰子樹的陰影裏，閉着眼睛，微微仰起頭，感受陽光的溫暖和輕柔的風混雜在一起的感覺。她想到了一些動畫中的美妙場景，正沉浸于此，峰回路轉，未遇見良人……
神思被逐漸輕緩的腳步聲吸引，顧頌延從驚愕中睜開眼睛，還不适應過于明亮的光芒，對着那人看了好幾秒才看清他的面容和表情。
“啊……宋工……”
宋晏時忍着笑意，“你在這幹嘛呢？”
“扔垃圾。”
宋晏時穿着背心和短褲，露出優越的肌肉曲線，整個人明晃晃的耀眼。她一下子又找到了這世界的美好似的，敞開心房，容許滿滿的陽光裝進去。她擔心被看穿了心思，假裝匆忙要走。宋晏時也邁開了步子，好像兩人從一開始都沒有打算停下來多聊幾句似的。憑着記憶，沒有辦法再去追尋蛛絲馬跡了。
“顧頌延！”
宋晏時在她背後喊。顧頌延回頭，兩人已經隔了十多米的距離，從椰子樹的枝葉間漏下來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似乎與之融為一體了，讓人誤以為他才是那個發光體。她以為領導有工作要詢問，心中一邊謾罵，一邊為着他的迷人蕩漾，整個人呆呆地往他那邊慢慢走。
“顧頌延，你笑起來很好看，要多多笑一笑。”
顧頌延連一點好心情也沒有了。他讨厭被別人這麽說，就算是宋晏時也不例外。她假裝開心已經夠累了，還要為了讓別人看着舒服鼓勵她繼續假笑嗎？
懷着憤恨的心情扔完垃圾，更令人憤恨的事情馬上就來了。鐘工給她發消息，大意是公司今天要舉辦一個極為重要的會議，而原定的同事因為出了車禍無法到場，所以問她願不願意去救場。顧頌延剛掃了一眼那幾行字，鐘工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又講了一遍事情原委，說是需要像她這樣條件的女孩子去做禮儀。
顧頌延猶豫不決，鐘工又說，“公司會發加班工資，當然了你不願意去我再問問其他部，只是時間緊張……符合條件的又不多……”
“好吧，我去。”她聽不得別人為難，一下子就違心地答應了。
舉行會議的酒店在城市的另一端，一路高速整整兩個小時的車程。顧頌延下車時吐了一通，還沒來得及歇息，立馬就被人拉着去幹活。布置會場、打印文件，雖然都是簡單的活兒，但是十分緊張急促。顧頌延時常被催促着去拿這拿那，剛被指使換了一身禮儀接待穿得旗袍，又被安排去拿東西。
“記得帶輛推車過去，東西挺重的。”
大家都在忙碌。交代完事情的小領導眨眼功夫就不知火急火燎跑哪去了。顧頌延看看大家，明明有男生在，為什麽安排她去搬明知道很重的東西？或許是因為有車，所以只需要推着就可以了吧？男生留下來還有別的工作需要他。顧頌延這麽想着，推上小推車，帶上手機，跟着導航走在無人的酒店外圍。
那酒店位于當地數一數二的自然風景區內，因為公司此次會議，謝絕了其他游客的到訪，所以路上幾乎看不到人。道路兩邊花團錦簇，聽說是著名的園藝大師設計了此地一草一木，每一處都格外有意境。顧頌延不緩不慢的走着，樂于享受沿途風景。走了約莫十分鐘後，貨車司機打電話來催，顧頌延只好推着那“隆隆”響的車盡量快步走着。
顧頌延所接的貨物是兩大箱嚴密包裹的東西，聽司機說是什麽模型，應當輕拿輕放。兩個人幫忙把箱子放到推車上，拿了膠帶纏了幾圈做固定，看着十分不放心，再三确認沒有男生可以過來接手之後說，“現在交給你了，小心點兒，摔壞了我們可不負責。”
她負得起這責任嗎？被催促着給領導打了電話，得到的回複是，沒有人可以過去幫你，你自己弄過來吧，快點兒，這邊要用了。顧頌延推着車小心翼翼走了一陣，筋疲力盡，滿頭大汗，為着這麽辛苦的工作心生怨言。但她又不知道到底該怨誰。跟着導航走着走着，面前是一段九層臺階，再往上看，每隔幾米平路就有那麽九層臺階在。
應該有車能夠走的路吧？她想着，把貨物放在原地，四處尋找，饒了一圈差點找不到貨物的位置，又看見車子好像在慢慢下滑，急忙跑過去堵，被車撞進了花叢裏，膝蓋撞在大石頭上。幸好貨物沒被撞到。公司的東西比她的命值錢，這是入職以來她最大的感受。
笨拙的她選擇了自己把兩個大箱子一級臺階一級臺階的往上擡。她的力氣只能支撐到把那箱子從第一層臺階轉移到第二層臺階上，休息片刻之後繼續此等力氣活。她從來沒有這麽辛苦過。幸好有了這次機會，顧頌延才能明白辛苦是怎麽回事。把兩個箱子轉移到第一個九級臺階之上，她已經崩潰了，深知靠着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走完這段路。
領導又發了消息來催，顧頌延打電話過去沒有人接，發了文字消息許久得不到回複。
她決心拖着兩箱貨物去找平坦的路。
宋晏時發了消息來：你今天加班？
他怎麽知道？顧頌延看到了，但假裝自己太忙沒有功夫搭理他。終于遇到了一位角落裏清潔阿姨，問到了路。雖然平坦，但那是上坡路，推着車子仍然不省力。好心的阿姨幫忙推了一段，身後的汽車按響了急促刺耳的喇叭，顧頌延回頭去看，那車慢下來，車窗裏露出黃主任的一張高高在上的臉。
“黃主任。”顧頌延恭敬打招呼。
“怎麽一個人搬呢？沒有男的嗎？”
黃主任看起來很好心。
“他們都挺忙。”
“是嗎？”
餘音随着突然加速的車子快速消逝。幫忙推車的清潔阿姨說，“這些領導都會裝腔作勢，也沒說把車停下來把你這兩箱子東西捎上一段。”
顧頌延可不敢光明正大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可是她心裏認同。四處看了一眼，确定沒人，才說，“人家不是做這些事情的人。”
阿姨覺得頌延和自己是一路人，面上滿足，告別之前特意提醒道，“姑娘，你是不是得罪誰了？我女兒之前也是，被領導穿小鞋，什麽髒活累活都給她幹，吃力不讨好。聽阿姨說，你這麽年輕漂亮外面有的是工作，沒必要在這裏吃這苦。”
被針對了嗎？顧頌延沒有經驗，仔細回想毫無證據。今天給她安排工作的是個三十出頭的漂亮女人，打扮精致，做事果斷，看起來十分圓滑。為什麽會針對一個陌生的同事呢？那位阿姨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所以先走了，還剩下大半的上坡路需要她自己努力。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正好配合上推車的颠簸，掉到地上。顧頌延用身體卡着車，因為身穿旗袍和高跟鞋多有不便，只好跪在地上才将手機撿了回來。原來剛才那聲震動是因為宋晏時發了新的消息：你在幾樓，有事找你。
又一輛汽車按了喇叭，顧頌延吓一跳，捂了耳朵，費力的把車往路邊挪。
那輛汽車緩緩停到路邊，擋住了她前方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