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接親
接親
不知山是一座荒山,罕有人跡。
山中有一深谷,名為靈溪谷。谷中許許多多妖靈精怪,依靠食草木、飲山泉而生,桃小蠻就是其中一只。
這日,是桃小蠻成婚的大喜之日。
“谷主,喜轎到了!”大清早,草小蜢就頂着兩根細長觸角跑來禀告。
“哇~我不要!我不娶!嗚嗚嗚~”桃小蠻一聽,扯着嗓子哭起來:“我不要蛇妖,不要蛇妖!”
淚珠子啪嗒啪嗒掉,把新郎服都打濕了。
他爹,也就是靈溪谷谷主桃大大,沉着臉瞪他,“男子漢大丈夫,大喜之日哭什麽,不像話。”
話音剛落,胳膊就被他娘狠狠掐一把。
“你兇什麽兇,小蠻從小就怕蛇,這嫁過去……呸呸呸,口誤口誤,這擡過去,還不知會吓成什麽樣,當初我就說不要答應這門親,你偏要接人家求婚帖。”
桃小蠻怕蛇,靈溪谷每只妖怪都知道。
這還得從他小時候說起。
桃小蠻他爹是一棵成精的紅桃樹,他娘是一株妖嬈的綠滕蔓,生下他一棵似草非草、似樹非樹的矮灌木。
作為谷主之子,他生下來也是靈力充沛、機智聰慧,小小年紀就修出了人形,頂着一張軟萌萌的娃娃臉到處玩耍,誰知……樂極生悲,他光着腳丫子在溪邊踩水時,遇上一條花花綠綠的大蛇,一口咬在他又白又嫩的腳丫子上,疤痕現在還在呢!
那一口咬得桃小蠻變回原身,根部紫黑,差點壞死,幸好路過遠方而來的神醫塞了顆仙丹給他,才堪堪保住性命。
命雖保住,修煉速度卻跟不上,練了好多年才終于再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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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大大雖然心疼,卻依舊語重心長道:“小蠻,你身為谷主之子,便肩負着守護谷中幾百精靈的責任,這場婚事,你逃不掉,不應也得應。”
桃小蠻一聽事無轉機,又哇哇嚎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未婚夫,妖王蛇非夷,是一條大蛇,聽聞他長着一顆蛇頭,兩條蛇身,六只爪子,兩根翅膀……那畫面不能想,越想越瘆人。
這門親事,還得從半年前說起。
不知山原本是一座鐘靈毓秀的靈山,也不知何時起,不知山突然開始連年幹旱,好好一座靈山變成百草枯的荒山,就只剩靈溪谷幾百條精靈,靠着谷中僅有的一條小溪、兩處山泉,苦苦支撐。
後來山中又突現一只大蛇妖,還領着一幫小妖怪,也不知何時來的不知山。
那妖王法力高強,不知山中的原居民精怪們,都不敢轟他走。
別說轟他走,還時常提心吊膽,怕哪天這妖王要将他們一口吞了!
連桃大大都不敢去招惹他,怕惹怒妖王,全谷遭殃。
于是,半年前,桃大大召集衆精怪商議,既然不知山生存環境已如此惡劣,不如尋個別的山頭,集體遷居。
只是這山頭一時半會不好尋,風水好的都有大妖占據,風水差的,還有惡怪。
大家正叽喳不停地商議時,蛇非夷來提親了!
名為求親,實則威脅。
當然,他本尊沒來,派了一只鯉魚精、一頭野豬怪來。
據鯉魚精繪聲繪色地描述,桃小蠻趁他家妖王蛇非夷洗澡時,偷看蛇非夷身子,還投懷送抱将他撲倒,上下其手摸了個便,占盡便宜。
這下整座不知山都知道蛇非夷清白已毀,這輩子娶媳婦沒指望,所以……桃小蠻要對他家大王負責!
蛇非夷還送來一封求婚貼,貼中很虛僞地提出,願意照顧桃小蠻情面,嫁給桃小蠻為男妻。只是有一個條件,他身為妖王,要照顧家中老小,抽不開身,所以要桃小蠻入贅,做上門女婿。
“胡說!我根本沒見過他!”面對鯉魚精的提親與控訴,桃小蠻當下就不樂意,強烈抗議。
來幫妖王提親的野豬妖一聽,怒瞪着眼,惱得直呼氣:“時間就是一月前,桃小蠻修成人那天,地點是靈溪谷僅有的那一條山澗小溪,人證是水裏的鯉魚精,小蠻将我們大王一把撲入水中……。”
桃小蠻一愣,他想起來了!
但是,事情根本不是鯉魚精與野豬怪說得那樣!他純粹是冤枉!
提親一月前,在爹娘辛辛苦苦“拔苗助長”的妖法下,桃小蠻終于修煉成精、再次變成人形。于是,爹娘準備給他辦一場盛大的宴會,請來山上諸多妖怪來捧場。
這場宴會名為慶他成人,實則兩個目的,一來探讨妖王蛇非夷來不知山對衆精怪的生存威脅,二來給桃小蠻“相親”,爹娘在請帖上特意提醒各家有女的把女兒帶上,尋思着給兒子定一門好親事。
宴會那天,桃小蠻滿心歡喜,高傲美麗的梅花精、沉靜優雅的蘭花精、憨厚老實的黃牛怪,俏皮可愛的百靈鳥……他到時候娶哪個呢,黃牛怪雖然醜一些,但她力氣大能幹活,梅姐姐雖然脾氣不好但她長得最美,百靈妹妹雖然叽叽喳喳話最多,但他倆玩得最好,蘭花姐姐雖不愛說話但笑起來最溫柔……,哪個都他不舍得呢。
唉,好愁啊!若是一下子四個都娶了該多好!
他吃飽喝足,幻想着美夢,一蹦一跳跑到溪邊,光着腳丫子下去踩水,開心得要命,沒注意踩到一條紅鯉魚,哧溜一滑,摔進溪水裏。
這一摔倒是不疼,身下軟綿綿的,不知道是個啥東西。
桃小蠻被濺起的水花迷住眼,摸來摸去也沒辨認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睜眼正想看清呢,結果眼前閃過白花花一片,脖子就被咬了一口!
那熟悉的尖牙,桃小蠻一下子全身打顫,蛇,是蛇!
他兩眼一番,吓昏了過去。
幸好這次沒中毒,不然又得打回原形。
誰知一月後的谷中大會上,當着諸多妖靈精怪的面,桃大大就收到蛇非夷送來的求婚帖,哦,不,逼婚帖。
你說冤不冤,冤不冤!
“他騙人!我根本就沒看見他!”當年宴席上,桃小蠻就大聲哭的訴自己的冤屈。
“大王說,他屁股上的痣都被你看光了!”負責提親的老豬妖氣呼呼道。
“他胡說!他屁股上根本沒痣!”桃小蠻想起那白花花一大片,大喊控訴。
這一喊不要緊,成千對眼睛齊刷刷朝他看過來,仿佛桃小蠻是天下第一大渣男。
桃小蠻一臉懵,他娘偷偷掐他,“你個傻孩子,你說你沒看見,那咋知道他屁股有痔沒痔呢!”
桃小蠻才明白上了當,欲哭無淚。
從那之後,整座不知山都傳遍了,說桃小蠻花許多年才熬成人形,饑渴難耐,對着大蛇妖都敢起色心……
桃大大迫于蛇非夷的威力,顧慮谷中精怪生命安全,無奈應下這門親事。
誰知,才過半年,蛇非夷就催促着要成婚。
想起往事,桃小蠻更覺委屈。
他挂着一臉淚珠子,擡頭看他娘綠蔓蔓,“娘,我那天真沒偷看他,我不要娶蛇妖,我不入贅!”
綠蔓蔓心疼又無奈,擦了擦嬌兒臉上淚,給他說道理:“小蠻,妖王法力強大,整座山的妖怪們加起來也打不過他。而且他曾允諾,和你訂親後,不再吸取這山上靈氣,不吃花草樹木,你看,這才過小半年,半山腰就又生草變綠了呢!也許過不了多少年,就能萬物複蘇,天靈地華。你爹作為谷主,只能犧牲你一個,來保全幾百精靈的性命……”
什麽性命!說得好像他不和妖王成親,大家就都要死翹翹一般,之前不是還興致高昂地商量換個山頭嗎?
騙子,都是騙子!
他們就是被那蛇妖給收買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谷中最近老下雨,還多許多花草樹木的種子,各種奇奇怪怪的小動物崽,都是那蛇妖送來的!
還有一只軟萌可愛的小白兔,指定送給桃小蠻,桃小蠻雖然只瞧一眼就喜歡上,但,還是很有骨氣地拒絕不要!
奈何他爹娘根本拿他的話當耳旁風,代他收下不說,還非要放他屋裏。
那只小白兔被他關在籠子裏,每天晚上偷跑出來鑽進他被窩,雖然軟乎乎暖和又舒服……,但每日清晨醒來,桃小蠻還是一臉怒氣地把它踢下床。
蛇妖送來的東西,再可愛也一定是有詐!
哎,對了,那小白兔呢?昨晚竟然沒爬床,今天也沒見影兒?被他踹了幾個月,終于跑了?
哼,才不是,一定是聽說那蛇妖要來,給吓跑了!
“谷主,妖王等急了,要親自來接人!”草小蜢又咋咋呼呼來禀報。
話音剛落,他娘就匆忙撿起一塊喜帕,給桃小蠻蒙頭蓋上。
什麽呀?!
桃小蠻伸手要拽,不說好他是新郎,那家夥是新娘子嗎?!憑啥他要蓋喜帕?
綠蔓蔓按住他手,“乖寶寶,聽話,凡間民俗,入贅上門就得蓋喜帕,大喜的日子,不許鬧!”
桃小蠻不依,他娘忽地扯高嗓門揚聲道:“哎呀!新娘子來啦!快進,快進來!”
桃小蠻立刻不敢動,甚至慶幸有條喜帕蓋着,不然一條大蛇吐着信子蹿過來,他還不給吓昏過去……不不不,他才不是因為膽小害怕,他這是為了幾百精靈的性命而隐忍!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請受小婿一拜。”桃小蠻聽到一個清朗好聽的聲音,似山澗泉水撞擊玉石。
可是,明明他是媳婦,憑什麽叫岳父岳母,憑什麽自稱小婿?!
“好,好好好!”桃大大憨厚結實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不高興,“賢婿快快請起!”
桃小蠻:“……”
“小婿一切都已備好,還請二位坐上軟轎,帶着諸位親友去山頂赴喜宴。”
蛇妖聽起來很禮貌的樣子,但一定是僞裝的!
桃小蠻早就聽過傳聞,蛇非夷脾氣極差,生氣的樣子非常吓人!
“那是,那是!”沒想到,連他娘綠蔓蔓竟也變得如此谄媚,“一切都聽你的安排。”
哼,一群沒骨氣的家夥!
桃小蠻氣得擰自己手指。
“小婿可否先帶小蠻上喜轎?”那蛇妖又裝作客氣地好聲言語。
假惺惺,明明是逼婚!
“快去,快去!”他爹娘異口同聲,聽不出絲毫被逼迫的委屈。
桃小蠻又氣又怕,将食指放進嘴裏咬着。
腳步聲走近了!那蛇妖來了!
桃小蠻咬得更狠了。
先是看見一雙好看精致的鹿皮靴,也不知哪只小鹿這麽倒黴命喪他手裏,緊接着是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遞過來,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有力。
那蛇妖溫溫柔柔道:“小蠻,可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