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第 43 章 【043】
【043】
扶光看着晃瓶子、耐心哄自己過去的伊爾迷,很難評價。
雖然但是，她還是有那麽一秒鐘的時間，莫名幻視了,那個潘.金.蓮的“大郎,該吃藥了”的表情包。
扶光當然知道,揍敵客的抗藥訓練是很難得的機會。
畢竟,這個世界上，能精準把控好毒藥的劑量，使人成功對絕大部分藥物産生抗性,卻不至于落下後遺症的醫療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而揍敵客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資金支持、經驗累積、成熟團隊、包括對藥物體系的更新疊代,都不缺一不可，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去堆砌。
哪怕是經常跟毒藥打交道，自認為頗有研究的醫生，也不敢說自己能做到“百毒不侵”。
就連現在戰鬥力能排得上號的幻影旅團,同樣會受到毒的制約,在戰鬥中因此吃虧。
說扶光沒有心動過，絕對是假的。
事實上,她在天空競技場的那些年，把暗步身法、手部改造等揍敵客基礎技巧都學了個遍,伊爾迷當然也有考慮過,着手培養她的抗藥性。
只是扶光拒絕了。
因為當時,伊爾迷已經開了念。
由于念能力的發動需要配合緋紅眼,扶光想要自由控制身體的虛實化,就必須保證意識維持清醒。
而藥物訓練中，陷入昏睡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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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可不想，自己一覺醒來,腦袋裏多了點什麽不該有的東西……比如念釘之類的。
就連那些能助她入眠的安.眠.藥，在伊爾迷開念之後、和伊爾迷分開之前，她也都盡量減少了使用的頻率和劑量，确保自己潛意識裏的警惕本能不會掉線。
只能說，伊爾迷在這方面，實在沒什麽良好的信譽度。
現在也一樣。
扶光沒有依言走過去，反而沖伊爾迷伸出了手。
“東西給我，我等下自己來。”她半步不退，“反正劑量你們都已經調好了，我只需要喝下去，然後熬到藥效過去就行了吧？”
被伊爾迷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那怎麽行呢？每個人的體質都不同，而且扶光你還是第一次做藥物訓練，醫療組對你的耐受度還不太了解。如果沒有人在旁邊觀察，萬一出現什麽突發狀況，會很危險的。”
“沒關系，不用擔心自己會露出狼狽的樣子，這是很正常的。我會陪着你熬過藥效，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扶光讨厭一個人，對吧？”
伊爾迷有理有據、循循善誘，這下更像是個，跟挑食鬧脾氣的小貓，認真講道理的好心主人了。
他說的倒也沒有錯。
唯一的問題在于，在扶光這裏，伊爾迷不算人——定位可能是深淵大黑貓，生活在沼澤裏的那種，可以随時變成一灘咕嚕咕嚕冒泡的黑泥。
扶光看了眼身後的奇犽和亞露嘉，忽然沖他們笑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輪廓忽然從視覺上消失不見。
與之一同失去蹤影的，還有伊爾迷手中那個小藥瓶。
扶光：拿來吧你！
在自己家裏，光天化日之下，慘遭搶劫的受害人伊爾迷，看着自己空空當當的手心，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還是害羞了嗎？”他恍然大悟地得出結論。
而目睹了這一切的奇犽，欲言又止。
他有時候，其實真的很羨慕大哥的精神狀态，感覺大哥一定沒有什麽內耗煩惱，每天都活得很自信開朗吧。
收好自己幫扶光寫完的作業，奇犽簡單跟伊爾迷寒暄了幾句，就随便找了個借口，牽上亞露嘉離開。
他回了自己的卧室。
跟女仆和管家吩咐，自己跟亞露嘉要午休，讓他們不要來打擾後，奇犽反手合起門，上了鎖。
“哥哥？”亞露嘉懵懵懂懂地問，“亞露嘉睡飽了。亞露嘉不想睡覺。”
奇犽卻沒有看他，而是迅速巡視了一圈，喃喃着自言自語：“……不在？奇怪。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哦。”扶光接話。
解除了身體的虛化，她從沙發後面冒出半個腦袋，笑眯眯地沖奇犽和亞露嘉招招手，另一只手則捏着那個小藥瓶。
“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真可靠！安心與信賴的奇犽！跟我超級有默契，超厲害！”
扶光在那裏一通小海豹鼓掌，吹得真情實感。結果倒是奇犽本人先聽不下去了，帶着些慌亂地，連忙把寫好的作業丢過去，堵上那張什麽都敢說的嘴。
“藥給我。”他板起臉，向扶光伸手。
扶光乖乖地上交。
用拇指頂開藥瓶的瓶口，奇犽将幾滴藥液倒在手背上，舌尖仔細舔了舔，試圖分辨出是哪一款毒藥。
哪怕還沒有正式從藥物訓練畢業，但有歷代的基因buff疊加在那裏，揍敵客幾乎都天生具備一定的抗藥性，訓練進度會比普通人快很多。
反正家裏的毒藥，他都嘗了個七七八八，熟悉程度跟廚房的甜品清單也差不多。
等嘗到嘴裏，奇犽卻忽然一愣。
有那麽多不良記錄在前，扶光從不吝于，首先去懷疑伊爾迷又幹了什麽壞事。
以為是那只大黑貓在藥裏動了手腳，她下意識上前一步，扶住奇犽的肩，着急地催促他：“快吐出來！”
倒是看見扶光這個樣子，奇犽慢了半拍，反而忽然笑了一下。
他按下扶光的手，将藥瓶放回扶光的掌心裏，然後才挑起眉看過去，恢複了平時那副驕傲又神氣的神态。
“哼。這種藥，我兩歲的時候就開始拿來做訓練了。就算把這個當水喝，都一點問題也沒有。”
“藥效蠻溫和的，不會太痛。醫療組那邊，應該也有考慮到你的體質，沒有急于求成。還行吧。”
扶光這才松了口氣。
“那你剛才那副表情做什麽！”她鼓起臉，這才緩過神來，嘟嘟囔囔地抱怨，“吓死我了！”
……還不是因為，藥的味道變了。奇犽想。
原本難喝到讓人印象超級深刻的東西，忽然變成了巧克力味的，還不許他這個抱怨了好幾次，也無功而返，只能硬着頭皮灌下去的人愣一下嗎？
想到醫療組這些天人均一對黑眼圈，以及大哥剛才哄人過去時的說辭，奇犽大概知道，這個改良是怎麽研發出來的了。
對上扶光的目光，他舔了舔後牙，幾乎微不可查的猶豫後，話鋒一轉。
“是你太笨了。這裏可是我家，而你是老爸他親自認可過、留在家裏做客的客人。大哥怎麽會無緣無故對你下手？”
扶光卻面無表情地幽幽道：“這可說不準……”
畢竟伊爾迷向來幹什麽，都能編出一套邏輯自洽的理論，然後覺得自己那叫一個有理有據。
其他人但凡反對，都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奇犽看着她，忽然撇撇嘴，小小聲地說：“我看你倒是跟我大哥關系挺好的。一副比我更了解的樣子。”
“嗯？你說什麽？”扶光沒聽清楚。
奇犽避而不答，反過來催她，如果做好心理準備了，就快點喝藥。
醫療組準備的這種藥劑，雖然藥效溫和，不會造成身體上很大的痛苦，很适合初學者嘗試，但缺點就在于，藥效維持時間長、代謝速度慢。
反正早喝完早了事，奇犽是這麽想的。
出于對他的判斷的信任，扶光也沒多糾結，很幹脆地仰頭一飲而盡。
奇犽收好瓶子，便牽着扶光，想讓她趁意識還清醒，躺倒床上去休息，之後會舒服一點。
他其實是慶幸過，扶光選擇了自己的。
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扶光。
這種藥劑之所以不會造成身體上的痛苦，是因為，它主要作用于精神，可以放大人的情緒、降低理性和自我控制能力，使目标更容易被操控精神狀态。
而且藥效代謝過後，本身并不會對這段記憶有殘留。
所以，通常會配合拷.問.訓.練一起進行，合格标準是全程保持冷靜，不能透露真實的情報。
雖然早就對這種藥産生了抗性，但奇犽回想起那些記憶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覺得排斥。
那是一種逐漸失去自我的淪喪感。
令人厭惡。
似乎是藥劑開始生效了，扶光沒有再和奇犽搭話，而是安靜地，依照奇犽的指令和牽引去行動。
她乖乖地坐在床邊，編辮子失敗的那頭金發披散下來，被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一照，仿佛同樣氤氲着耀眼的光芒。
更像是漂亮的、能夠任人擺布的洋娃娃了。
不過，奇犽可沒有那樣的愛好。
他和亞露嘉一起，幫忙把扶光的鞋子脫下來後，便按着扶光的肩輕輕往後推，想讓對方躺好。
按照藥效來說，只要外界不主動幹涉，應該就不會造成太大的情感波動，老老實實睡一覺就好。
頂多是做幾個不太安穩的夢罷了。
奇犽是這麽認為的。
可還沒等他把手抽回來，卻忽然感覺到，有什麽冰涼而濕潤的東西，墜落在自己的面頰上。
——扶光在哭。
眼睛已經清楚地看到了這個畫面，腦袋卻遲遲沒有反應過來，奇犽一下子手足無措地愣在那裏。
然後他被扶光緊緊摟在了懷裏。
扶光的聲音，聽起來委屈得不得了，咬字也因為混雜了哭腔，而含含糊糊的，聽不太清。
奇犽只隐約聽到了幾個被反複提及的名字，像是“庫洛洛”、“幻影旅團”、“流星街”之類的字樣。
他大哥似乎也沒少被罵。
“……我、我明明都想得很好的！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怎麽偏偏那天就等我和薩拉薩碰上了那些人？不應該的啊！到底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啊！”
“伊爾迷那只貓也活該被挂路燈！都怪他！黑心老板！資.本.家！要是我能早一點，再早一點回流星街去，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我連房子都買好了！以為可以過點正常人該有的日子，結果又全都跟約好了一樣，來湊這個熱鬧……搞成這樣，真的撕破臉他們就高興了是吧？”
“非要把我當‘戰利品’一樣擺布，真以為自己是強盜啊？我還獵人呢！我這就收拾收拾，轉行去當賞金獵人，把他們全抓了換懸賞！”
把臉埋在奇犽的頸側，扶光哭得好大聲。
“還是奇犽好……奇犽最好了！奇犽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男孩！我才不要那群壞東西，我要收養奇犽當弟弟！”
想了想，她覺得不好，搖搖頭，又嗚嗚咽咽地改口，問奇犽能不能當她的哥哥。
“嗚嗚嗚，我不要當姐姐了……當姐姐好累啊。我不養小孩了，奇犽養我吧！也該換我當妹妹了！我很好養的！”
扶光哭得可憐，快要委屈成濕漉漉的一團，卻因情緒真切，又多了幾分過于坦誠的、像是撒嬌一樣的情态。
如同會将脆弱的腹部向人攤開的小動，毫無防備。
但奇犽很清楚，這其中有多少藥劑的推波助瀾。
不該當真的。
他知道。
可奇犽也做不到松開手，或是推開扶光——大概是因為，這家夥看起來，實在太難過了。
他還有亞露嘉，有父母兄弟，身後事一整個龐大的家族。
扶光卻只有自己。
而且，扶光大概也不希望他知道這些事情。眼下也不過是因為藥劑的作用，導致的情緒失控罷了。
恐怕就算現在站在這裏的是大哥，扶光也會毫不猶豫地擁抱對方吧。
再說了，等扶光醒來，這段記憶就會消失不見。
這或許也是好事。
不然，這家夥估計要尴尬得不知所措了。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機緣巧合的“錯誤”，奇犽沒有回答扶光，也沒有承諾什麽，只是把肩膀借給她，像哥哥那樣，摸了摸扶光的頭，安慰她。
就當是一個不會留下痕跡的夢好了，至少，不能讓這家夥做個惶惶不安的噩夢吧？
亞露嘉卻不這樣認為。
因為資質的緣故，在家中，除了奇犽跟他情感最為親密，不管是父母還是其他兄弟，跟他的關系都比較一般。
陪亞露嘉時間最長的，只有奇犽和管家三葉。
但三葉并不是像哥哥那樣的“喜歡”他，亞露嘉是知道的。
所以，扶光順利成為了僅次于奇犽、亞露嘉第一喜歡的人。
扶光不想一個人，想要有家人陪伴在身邊的心情，沒有人比他更能理解。
所以亞露嘉很高興，發現了自己能為扶光做的、讓扶光開心的事情。
他笑着打破沉默。
“好哦。”
亞露嘉踮起腳尖，親了親扶光濕漉漉的臉頰，與她額頭貼着額頭，非常認真地，回應了對方的願望。
“——那以後扶光就是‘妹妹’了！亞露嘉來做扶光的‘姐姐’。”
從未設想過的發展，讓奇犽聽得愣住。
扶光聞言，卻立刻喜新厭舊地一松手，轉而緊緊抱住亞露嘉，甚至這就開始一口一個“姐姐”了。
從來沒被這麽叫過的亞露嘉，也新奇地睜圓了眼睛。
作為剛上任、毫無經驗的“姐姐”，他只能模仿奇犽平時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去摸扶光的腦袋，努力端出大人的樣子，去誇扶光是個乖孩子。
一整個倒反天罡。
被眼前這一幕惹得又好氣又好笑，奇犽無語地看了一會兒，看着看着，又忍不住跟着忍俊不禁。
但凡他再壞心眼一點，現在就該去找自己的攝像機放在了哪裏，然後大拍特拍，等扶光清醒過來，再狠狠嘲笑一番。
……算了，這個笨蛋都這麽可憐了，就讓讓她吧。
将這些都錄在了記憶裏，等奇犽看夠了，才準備出手幹預，至少先讓扶光的情緒平靜下來。
卻在此時，寝室的門被從外叩響。
奇犽立刻捂住扶光的嘴，豎起耳朵，仔細辨別屋外的動靜。
“阿奇，醒着嗎？哥哥要進來了哦。”
——是伊爾迷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