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配
不配
侯厲害話音剛落，一道紅影就無聲無息的落在了上首的軟榻上。
“說吧。”鳳燿之斜倚在軟塌的扶手上，手指不停的撚着鳳羽戒，看了侯厲害一眼，若無其事的問：t“你這次過去，你們小殿下又唠唠叨叨的說了一堆話吧？”
“這……”侯厲害張了張大嘴，撓了撓後腦勺，吞吞吐吐：“小殿下她……她……”
“她怎麽了？”鳳燿之猛地坐直身體，眉頭蹙起，咬牙切齒道：“本座就知道她不會老實！她是不是又把自己搞昏過去了？”
不等侯厲害回答，他又眯起眼睛看向侯厲害，眼神帶着一絲寒意：“你怎麽不多留兩天看護一下她？”
侯厲害不敢置信的盯着鳳燿之，聞言，猛地打了個寒顫，他總算明白蟲子所說的‘尊上對小殿下格外不同’是怎麽一回事了。
可鳳燿之越是這樣，他才越不敢說啊！
“你要是再不說話，本座就削了你的舌頭。”那小騙子到底怎麽樣了？！
見侯厲害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鳳燿之抿着唇，手指快速的敲擊着大腿，微微俯下身，語氣綿裏藏針：“放心，割下來，本座還有辦法讓它長回去。”
他緩緩勾唇，聲音放輕：“停幾秒，割幾次。”
“主上饒命啊！”侯厲害‘撲通’跪倒在地，涕泗橫流，聲音中帶着驚慌：“小殿下、小殿下不見了！”
“轟！”鳳凰真火不受控制的從鳳燿之周身冒出，頃刻間把軟塌從中間燒斷，剩下的轟然墜地，又緊跟着一起被焚毀。
侯厲害吓得縮了縮脖子，膝蓋悄悄後退，往門口的方向挪動。
鳳燿之站直身體，揉了揉手腕，眼中浮起無數紅血絲，牙齒上下磨了磨，渾身都透着刻骨的陰寒：“不見了？”
他聲音淡淡，帶着幾分譏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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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鳳燿之現在這樣，瞬間讓侯厲害回想起當年與他的初見。
——
當年侯厲害眼睜睜看着一身白衣被鮮血浸透的俊美少年從屍身血海中走出，少年走得很慢，但每走一步，地上便會多出一排血色的斑點。臉色蒼白的似乎是冰雪雕琢而成，但眉宇間的戾氣卻讓人不敢直視。
“要麽奉我為尊。”紫色幽火在少年之間冒出，又立刻泛着霧氣消失，“要麽死。”
說這話時，少年的腿還在輕輕顫抖，嘴唇更毫無血色，唯有一張臉被保護得很好，沒被任何污漬沾染。
看似外強中幹，但侯厲害毫不懷疑如果他反抗，死的一定不會是少年。
侯厲害吓破了膽，心甘情願的雙膝跪地，額頭貼在少年腳下的地面，恭恭敬敬叫了一聲“主上”。
轉眼，就是一千多年。
——
初見的印象太深刻，哪怕鳳燿之常年不回妖境，哪怕其他妖主都心懷反意、處處排擠針對他，侯厲害也從不敢動背叛的念頭。
況且，妖境本就弱肉強食，侯厲害猿猴出身遠比不上其他妖主實力強，若不是衆妖清楚他是鳳燿之的親信，心中忌憚，說不定侯厲害也早就被殺死，甚至連一根骨頭都留不下。
此時看着鳳燿之嘴角譏诮的弧度，侯厲害情不自禁伏低身體，顫聲道：“小殿下許是自己走的，結界未被破壞……”
侯厲害心中暗罵，到底誰這麽找死？連鳳凰的虛頸都敢碰！
“若非得本座許可，沒人進得了栖鳳山。”鳳燿之似笑非笑的瞥了侯厲害一眼，垂下眼眸，聲音聽上去有些缥缈：“怎麽就不肯聽話呢……”小騙子，就該被打斷腿捆起來。
侯厲害聽得忍不住戰栗起來，眼角餘光就見紅影閃過，他連忙擡頭，喊住快要走到門口的鳳燿之：“主上！”
鳳燿之轉着鳳羽戒，微微扭頭，“你要阻止本座？”
他的眼神仿佛在說敢阻止你就死定了，侯厲害跪着往前爬了兩步，忙不疊說道：“主上請聽屬下一言！若您覺得屬下說的不對，再走屬下絕不阻攔！”
鳳燿之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起來，長話短說。”
“是！”侯厲害立刻站起身，不敢有絲毫遲疑：“屬下從栖鳳山出來後，偷偷潛入了望仙宗，沒有找到小殿下，卻聽到他們說派了弟子去凡俗界救濟凡人積攢功德，想來小殿下也跟着一起去了。”
鳳燿之微微颔首，葉一片之前就想過去凡俗界積攢功德，只不過被他阻止了而已。
見他點頭，侯厲害松了口氣：“那凡俗界靈氣幾近于無，妖氣更是完全沒有，但範圍卻偏偏比妖境和人境的修真界加起來還要大。主上要是親自去找，不光實力受限，恐怕而且也很難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小殿下。”
“依屬下看，不如主上仍舊坐鎮妖境，屬下帶一些手下去找。”看鳳燿之眯着眼、表情不善的盯着自己，侯厲害連忙解釋道：“若主上離開妖境，屬下壓制不了群妖，也暴露了小殿下在主上心裏的地位。”
“但主上若是坐鎮妖境，他們便不敢輕舉妄動，屬下更能專心幫您尋找小殿下啊！”
鳳燿之沉思片刻，手指劃過鳳羽戒，終于點了點頭，“一月為期。”
如果一個月時間侯厲害還沒找到葉一片，那他少不得要給妖境和人境的那些阻礙找點事情幹了。
鳳燿之輕笑一聲，低垂的眼眸中劃過一道晦暗的狠戾。
陽光透過殿門落在他身上，在其身後的地板上映照出血色的陰影。
侯厲害張了張嘴，咬牙應是。
——
豔陽城，客院。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響起，接着便是重物墜地的悶響，葉一片還耳尖的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
葉一片正在整理藥物的手一頓，立刻把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收回了儲物戒中，走過去開了門。
地上正直挺挺的躺着一個四肢和嘴巴都被術法封住的侍女，眼神惶恐而絕望，看見葉一片時她眼眶驟然放大，用力擡頭朝葉一片靠近，葉一片都擔心她脖子會被自己扭斷。
“你別動。”葉一片連忙取消了她身上的術法，那侍女見自己能動了，喜極而泣，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拼命磕頭：“求求仙子救救我姐姐！”
“你姐姐？”葉一片揮出一道靈力将人拽了起來，迷茫道：“你姐姐是誰？”
“我姐姐叫珠玉，是少爺最寵愛的侍女。”一聽珠玉這個名字，葉一片迅速把侍女拉進了屋裏，“進來再說。”
聽到動靜走出房門的周寙和謝臨風也鑽了進來。
門被關得嚴實，根本聽不到有任何動靜。
院裏走出來的其他望仙宗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忍不住納悶道：“怎麽謝師兄他們來到豔陽城之後就神神秘秘的？”
“是啊！”“我看着謝師兄他們不是很喜歡楊……”“都閉嘴！”
正當弟子們不明所以的議論紛紛時，一道穿着樸素灰袍的身影憑空出現，這人長着一張方臉，粗眉大眼，眉心豎紋很深，看着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一揮手就用隔音術法在客院上空罩上了無形的屏障。
弟子們看見這人齊齊打了個哆嗦，上前恭敬行禮：“弟子拜見大長老。”
來人正是望仙宗大長老榮律，也是葉一片等人此行的護道者，一直隐身跟随衆人。
榮律原本打算除生死存亡之際，其餘時間都隐沒在暗中，奈何這些剛剛下山的弟子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
“你們的腦子都忘在洞府了嗎？難道不記得琅臺洞第一課的規矩就是不許在陌生環境中說閑話！”看着弟子們一個個羞愧的垂下頭，榮律的臉色鐵青：“以後少言多思，看看師兄師姐們是怎麽做的！”
要是這些弟子無意間洩露什麽消息，只怕會給葉一片等人帶來新的危機，他一人可保護不了這麽多弟子，屆時難免出現傷亡。
“回宗門後罰抄千遍仙源界史，交到執法長老手裏去！”聽見弟子們乖巧應下，榮律面色才稍稍緩和，朝葉一片的房間看了一眼，身影緩緩虛化，直至消失無蹤：“不許告訴你們小師叔和師兄師姐！”
“是！”弟子們齊齊彎腰應下，才再次聽到了頭頂上鳥雀振翅的聲音。
片刻，衆人才讪讪開口。
“我正好帶了仙源界史，先回房抄書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
“都一起抄吧……”
房間內，葉一片對外邊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周寙兩人前腳進門，她後腳就布下了隔音罩。
在問詢過這個叫做翠玉的侍女後，葉一片總算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葉一片三人剛離開宴客廳，珠玉後腳就偷聽到了楊家父子說人丹要增加數量的事情，她想要來客院告知，但還沒來得及行動，楊烈就召她去侍寝。珠玉不敢拒絕，只能派妹妹過來求助。
“這幾年，城主府的下人買了一茬又一茬，都被挖出靈根煉成了人丹！”翠玉滿臉恨意，聲音哽咽道：“我姐姐也是因為得了楊烈那魔鬼的幾分寵愛，才勉強護住我，可現在，連她都自身難保了！”
稍有實力的修士還能囫囵的被當成貨物，但沒什麽實力、卻擁有靈根的修士就只能被剖出靈根煉制成丹，随着楊t城主對妖族的需求越來越高，豔陽城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葉一片面色蒼白的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緊緊攥着拳頭，胃裏一陣翻湧，整個人被惡心到頭暈眼花。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人為了私欲，就這樣肆意剝奪其他人的生命。
他們不配活在這世上！
“姐姐說望仙宗是正道宗門，遇到不平事不會不管。”翠玉眼眶紅腫、滿臉淚痕，躲過周寙伸過去的手，跪在地上用力的磕頭哀求：“豔陽城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她下足了狠心，每磕一下，地板都會有一朵新的血花綻放。
周寙跟謝臨風看得心中發顫、恨得咬牙切齒，卻沒開口應下，只是看向葉一片，等待她的決定。
葉一片沉默片刻，“陣法盤應該修複好了。”
看着周寙肩膀瞬間失望的塌下去，謝臨風不服氣的撇過臉，葉一片扯着發白的唇角，緩緩道：“總要先把弟子們送出城吧。”
“然後，咱們再回來。”她笑得比哭還難看，聲音輕得像羽毛緩慢卻堅定的落了地：“救人。”
“多謝仙子！多謝……”翠玉大喜過望，這次沒有拒絕周寙的攙扶，順從的站了起來。
明明就沒那麽善良，明明就很自私，偏偏還狠不下心冷眼旁觀旁人的悲劇——
師尊說得對，她就是個小騙子，連自己都一起欺騙着。
看着周寙給翠玉上藥，葉一片垂下眼簾，心裏輕嘲，嘴角的弧度卻不自覺的加深了許多。
也罷，總不能白來這世間走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