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萬木生
萬木生
栖鳳閣練功房的蒲團上，葉一片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她十指攏起，掌心青光逐漸浮起，剛凝成光球，只聽‘啪’一聲輕響，光球便散成了煙霧。
引火術又失敗了。
“師尊，我再來一遍！”說着，便再次開始。
葉一片在學習方面向來堅韌，不達目标、絕不服輸，哪怕引火術已經失敗數十次，仍舊不曾氣餒。
但鳳燿之卻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先別練了。”鳳燿之眉間浮現兩個疙瘩，指尖輕點，紅光彈出，制止了葉一片近乎自虐般透支自己的練習。
再這樣下去，不等學會引火術，體內靈氣倒是要虧空了。
“本座看你只怕沒那個天賦。”
作為一只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飲的鳳凰，鳳燿之向來挑剔，若非最好，寧可不要。
世上最堅固的混沌青玉，常人難得一見，在他這裏只配當砌牆的磚；戴在身上便可靜心凝神的醒神木，他做成蒲團，常年扔在練功房地面上吃灰。
莫要說堆滿了各種資源的庫房，哪怕只是建造宮殿時剩下的邊角料，也是值得外界許多人搶破頭的珍寶。
——但現在看着連引火術這種最簡單術法都學不會的葉一片，鳳燿之嚴重懷疑，這個徒弟會成為他鳥生恥辱。
鳳燿之沉着一張俊臉看向葉一片，嫌棄中還帶着恨鐵不成鋼。
“......那我恢複一下靈氣再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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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片垂下眸，她攥了攥拳，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合攏雙手，雖沒注入靈氣但扔在不停練習掐訣姿勢。
鳳燿之薄唇微動，難得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是天生火鳳，引火術這種東西不必學就會，而普通靈族學火系法訣雖然困難，卻也不是學不會。
不過，若實在學不會，也沒關系，她不是還有伴生藤鞭——
等會！
電光火石之間，鳳燿之回想到了當日的場景，他猛然低頭看向葉一片，眼神驚疑不定，“你過來，試試能否控制它。”
一簇紫色幽火自他指尖冒出。
葉一片走過去，看看鳳凰真火，又看看鳳燿之，眼中的迷茫幾乎凝成實質，“怎麽控制？”
“閉眼，氣沉丹田，靈識外放，感受它所在的位置。”鳳燿之放開了對鳳凰真火的控制，退到葉一片身邊，手放在她背後一尺，做出保護的姿勢。
葉一片依言照做，她瞬間感受到世界變成了無數的光點，除了面前熱度驚人的紫色光點之外，外邊還徜徉着無數的綠色光點。
那是什麽？
葉一片腦中閃過一念，但很快，她便把注意力拉了回來，外放的靈識朝着紫色光點沖去。
下一秒，安靜飄在半空的鳳凰真火就飛快的變幻形狀，轉來轉去，最後定格成一枚紫色的葉片。
——跟葉一片的原形比，除顏色外，其餘別無二致。
鳳燿之心中大駭。
鳳凰真火作為頂級異火，哪怕無主操控，也非尋常人能夠觸碰，更枉論控制！
“怎麽樣？”葉一片睜開眼，空中的火焰随着她一念而随之變幻各種形态，小兔、愛心、花朵，“我也不是沒有天賦吧師尊~”
她嘴角翹得很高，眼中是紫色火焰的倒影。
鳳燿之看着從自己身體中放出的真火柔順的任葉一片随意把玩，便莫名有一種自己也能跟那火共情的奇異感覺。
他喉結動了動，撇開了眼，連脖子都好似被穿着的衣裳染了色。
葉一片卻全然沒注意到毒舌師尊這難得的情态，見真火飄到自己身邊，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鳳燿之瞳孔一縮，下意識擡起手去攔，就看到火焰在觸到少女手的瞬間立刻消失不見。
忽略空氣中扭動的餘溫，那火就像從沒出現過一般。
“神識能控火，身體卻碰不到火？”鳳燿之搜尋着腦中的傳承記憶，喃喃道：“若是普通野草怎可能如此？”
葉一片也怔怔的盯t着自己的手，又想起方才腦海中的情形，心中一動。
——
少女閉眼站在花叢間，兩手不自覺的掐出繁瑣的法訣，随着她掐訣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層青光由她指尖逐漸朝外蔓延。
以她為中心，形成一個光圈，并逐漸擴大。
光圈內部的所有植物都像是吃到了神丹妙藥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增長，然後朝着葉一片的方向瘋狂湧動，将她包圍、或者是保護在了其中。
鳳燿之望着這一幕僵在原地，頭皮發麻，喉嚨發緊。
這怎麽可能是普通的野草！
他腦中不自覺的浮現了他此生最恨的那八個字。
‘先天異種，以身應劫’。
——
三千年前，易宗大長老有感仙源界會出現滅世之劫。
是以強算天命，耗盡所有元壽，測算生機在于封閉萬年的凰島，留下‘先天異種，以身應劫’這八個字就吐血而亡。
只因這八個字，人族的高階修士盡數出動，歷經十天十夜、死傷無數後破開了凰島的封印，帶走了島上最後一顆鳳凰蛋。
——也就是鳳燿之。
人人都認定先天異種指的一定是鳳凰，沒人注意到還有一棵野草包裹在鳳凰蛋殼外，也被一起帶了出來。
——
想到這句話，鳳燿之表情看着葉一片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起來，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帶着冰涼的審視。
這個造成自己如今舉目皆敵的預言，指的到底是他，還是她？
或者，他們都是。
如果把她推出去，是不是——
“師尊！”正當鳳燿之思路變得越來越可怕之時，葉一片忽然叫了他一聲，“給我一個瓶子！”
鳳燿之想都沒想就從鳳羽戒中取出空瓶扔了過去。
葉一片接過瓶子，手掌輕旋，剎那間，光圈內部所有植物身上都湧出細小的綠色汁液，停在半空中。
她手一招，這些汁液就像是找到了家門的小娃娃，争先恐後的彙入了她手中的瓶子。
噴灑出汁液後，那些植物稍微焉了一點，但仍舊狀态不錯，感覺到葉一片的手拂過時，還蹭了蹭她。
蓋上瓶口，葉一片朝着鳳燿之走去，腳步虛浮。
方才她做的那一切太震撼也太驚豔，在花叢中游走都顯得人比花嬌。
這會兒葉一片踉跄着走出來，鳳燿之才發現她面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大病未愈一般。
身體比腦子的反應更快，在葉一片腳步一軟、身體往下墜時，鳳燿之便閃到了她身邊，結結實實攬住了少女的纖腰。
“蠢貨！”這會兒抱着葉一片，鳳燿之便更能感受到她身體正微微顫抖着，他臉色瞬間比剛才還要黑沉沉的，“承受不住，為何不停？”
“我就是想實驗一下全部的能力。”
葉一片也有些懊悔，之前對植物催長雖然也極耗靈力，到底承受得住，哪知提取生命精華所需要的靈力竟十倍增長？
偏她開始後，便停不住手，也只能硬着頭皮往下做。
“師尊，你別生氣！”見鳳燿之的眼神諱莫如深，葉一片心虛的眨眨眼，把瓶子強塞到他手裏，讨好道：“徒兒第一次的成品，送給你。”
“你倒是乖覺。”鳳燿之嗤笑一聲，将人攔腰抱起，送到了卧室的床上。
“本座什麽好東西沒見過？”
他打開瓶口，感受到裏邊濃濃的生命氣息，不由怔了幾秒，然後就若無其事的捏着葉一片的臉頰，不顧她掙紮、對準嘴巴直接灌了下去。
“會稀罕你這棵窮草的東西？”
“咳咳！”葉一片被嗆得捂着胸口咳嗽了一陣，臉上卻肉眼可見的恢複了血色。
感受着力氣重新回到身體，她不由白他一眼，沒好氣道：“是是是，知道您老人家眼光高着呢！”
“......不過既然是你第一次孝敬。”鳳燿之沉默一瞬，拿起瓶口對準自己的嘴，将剩下的盡數喝了下去，“本座就給你個面子。”
瞬間，葉一片腦袋‘轟’的炸開，一股熱氣從心口直沖天靈蓋，燒得她連脖子都紅透了。
“師！尊！”她又羞又惱，看都不敢朝鳳燿之眼睛看一眼，整個人像是泡進了溫泉，大腦酥麻、找不到平時的自己，“那是我喝過的！”
“本座都沒嫌棄你，難道你還嫌棄本座不成？”
鳳燿之語氣十分正經，就像絲毫沒有察覺這舉動有什麽不對一般，但若是仔細看就能發現此時他眼神也有些飄忽，“矯情。”
“師尊！你再這樣說話，早晚會被打的知不知道！”
“沒人打得過本座。”
“我能呀！你也看到我剛才多厲害了！我還有一個大招沒放出來呢~”
“......欺師滅祖。”
‘不給他們’，鳳燿之目光追逐着少女，別扭的想，‘他們不配。’
——
次日剛到琅臺洞，周寙便發現葉一片的腰側挂了個鈴铛。
這鈴铛是幾片銀色镂空的葉子包裹成的花苞狀，中間有個小小的蜃珠，看上去精致異常。
她好奇的撥弄了兩下，“片片，這是什麽？”
“琉光鈴。”往腰上瞥了一眼，葉一片的嘴角翹了起來，眼中熠熠生輝，“我師尊昨天特意煉制的，專用來破幻。”
實際上，琉光鈴最主要的功能并非破幻，而是遮掩真身。
鳳燿之不知葉一片的真身究竟是什麽，但能有那般能力，即便不是先天異種，也絕對不是凡物。
為防備某些抓捕靈族修煉的修士，他連夜煉制了琉光鈴，并嚴厲命令葉一片不許在外人面前使用天賦技能。
葉一片手指繞着琉光鈴的線圈，努力往下壓着嘴角，故意嗔怪道。
“我都覺得麻煩，可師尊非要我帶着，我哪能不從？”
她自己看不到她提起鳳燿之的時候眼中笑意多濃，周寙卻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暗自咋舌。
若葉一片表現這番少女情态為的是旁人，周寙自然會起哄，甚至幫小姐妹忙出主意——但那人可是妖尊鳳燿之！
想到鳳燿之不久後會面臨的情況和危險，她哪裏還願意葉一片一頭紮進不見底的深坑？
“片片......”“師妹......啊！”
周寙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一人闖進了琅臺洞，跌跌撞撞、慌慌張張的撞上了一個弟子，頓時兩人都掀翻在地，摔成了滾地葫蘆。
葉一片看得一樂，“他叫的師妹是不是你？”
“雖然不願意承認。”周寙不忍直視的捂住了額頭，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但他是我二師兄。”
掌門次徒謝臨風？
“對不住，對不住！”謝臨風嘴上道着歉，目光卻不停在人群中尋找，直到看見葉一片兩人，才眼睛一亮，奮力沖了過來，“師妹！”
謝臨風生着一張讨喜的娃娃臉，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看着活潑又俊俏。
他望向周寙的時候，那晶亮的眼睛，葉一片瞬間聯想到找到了主人的大狗狗。
吃瓜女王和她的莽撞小奶狗？居然有點好磕！
“二師兄。”見周圍的啓蒙弟子都盯着她們的方向竊竊私語，饒是早就習慣了別人的矚目，周寙也不由紅了臉，用力的拽了拽謝臨風，咬牙道：“你以後能不能別這麽莽撞！”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謝臨風撓了撓後脖頸，眼神無助的往周圍飄去，這才注意到了臉上帶着可疑笑容的葉一片。
“這位就是栖鳳山的小師叔吧！”面對葉一片的時候，謝臨風便找回了他作為掌門次徒的修養，落落大方的朝葉一片行了個禮，“弟子謝臨風，拜見小師叔。”
“不必多禮。”葉一片禮貌的回以一笑，便自覺退後，繼續吃瓜。
“二師兄，你這時候來琅臺洞找我什麽事啊？”注意到好姐妹的表情，周寙臉一紅，嗔怒的瞪了謝臨風一眼，“你要是說不出什麽重要的事，就別怪我辣手無情了！”
哪知謝臨風一聽這話，臉上笑容頓時一僵。
周寙多了解他？一看這他表情就瞪大了眼，熟練的揪上了謝臨風的耳朵：“快說！”
“我說我說！師妹別揪了！”謝臨風被周寙龇牙咧嘴也不敢反抗，他望向葉一片，表情讪讪：“小師叔，劍宗和噬天宗的人提前到了，師父讓我過來告訴您趕緊回去，一月之後再出來。”
葉一片手指下意識蜷縮了一瞬，毫不猶豫的收拾東西往外沖。
“這種事你也敢這麽磨蹭！”周寙狠狠瞪了謝臨風一眼，追了出去，“你把東西給我收起來！”
“我也不想啊......”謝臨風一邊收拾周寙的東西，一邊嘟囔道：“這不是一見到你，就想不起別的了嘛......”
“仙子別急着走啊！”
剛出門，葉一片就被一個紫袍男子擋住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