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星際ABO(十五)
星際ABO(十五)
翻開第一頁, 字跡格外稚嫩,寫着【哥哥在洗我的兔兔,他有兩只胳膊, 洗得很幹淨。】
後面連續幾頁都是類似的話, 沒想到姜頌還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也是,每個人都是從小孩成長過來的。
幾個月才寫一次, 之後忽然很久沒有再寫,伏念快速的掠過,找到了有字的一頁。
星歷1099年6月17日
【我哥哥死了。】
星歷1099年7月9日
【他們要我搬出去。】
星歷1099年7月19日
【好餓。哥哥。】
……
【頭發好難紮。】
【胳膊斷掉了。】
【他們欺負我。】
【哥哥說我是最漂亮的小姑娘。我不醜, 我只是有點髒。】
【哥哥,我也要死了, 好餓,頭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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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了奇怪的隊伍, 這裏有好多小孩子】
【有飯吃,但是要打架。】
【他們剪掉了我的頭發。】
【贏了,但是頭發好醜。】
【最近能吃飽了。】
【我修好了胳膊,他們誇我厲害。】
【見到他了。】
【贏得了第一的話, 就能進入飛鳶小組。】
【他讨厭我。】
【他和哥哥記憶裏的不一樣, 是我太笨, 只看到了表面嗎?】
【顏姐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可惜我喜歡的人并不存在。】
【他真的是好人嗎?】
【他對他的妹妹很好,是好人。】
【要出發了,有不好的預感。但我會保護好組長, 像哥哥一樣。】
日記戛然而止, 日期停留在他們出發前往反叛軍營地救付豪的那天。
那天的姜頌在想着如何保護他,而他在想如何拿到那筆獎金給妹妹換個大房子。
微型飛行器只能載下兩人, 他騙姜頌說那裏很安全,讓她待在那別動,等他把付豪送回營地就回去救她。
姜頌那麽相信他,什麽疑問都沒有提,躲在廢墟裏點點頭。
他駕駛飛行器到空中,看到洶湧的獸潮受到血腥氣的影響,一圈一圈飛奔而來。
姜頌活不了,她只是個機械輔助師,沒有一丁點的精神力。她或許死在反叛軍的槍下,或許死在兇獸的胃裏。
但那有什麽關系呢?她只是個機械輔助師,只是個沒用的Bate,一抓一大把。
他不會浪費軍火去救她,也不可能來得及去救她,那就做個烈士吧。他會把她的死編得壯烈凜然,讓她的家人讓整個星際聯盟以她為傲。
那時候的他如此想着。
他不知道她唯一的家人早已死在戰場。
他沒能帶姜辰回家,又差點殺了姜頌。
日記本被抓出兩道褶痕,上面寥寥幾句,記錄的不是姜頌的秘密,是刺向他心髒的武器。
指甲掐進肉裏,滴滴答答的血染髒了地板,他慌亂地擦拭,姜頌要是看到了,一定要說他幹的不好了。
“隊長,我妹妹她沒吃過苦。”
【胳膊斷掉了】
“等我回去,就從叔叔那把她接過來一起住。”
【他們要我搬出去】
“我在學怎麽給人綁辮子,顏姐,教教我吧。”
【他們剪掉了我的頭發】
“我妹真的很漂亮啦!她跟我不一樣……”
【我不醜,我只是有點髒】
“隊長你真好!我要是Omega就找你這樣的A。”
【他真的是好人嗎?】
文字與聲音交錯,如一張縱橫的鎖鏈,将他的身體靈魂層層纏住,血肉被擠壓,靈魂快要被勒成碎片。
他都做了什麽啊……
他對不起無辜的姜頌,對不起用性命救他的姜辰,他該死,該死在那顆沒有光亮的荒星,該永遠被埋葬在黑暗裏。
濃烈的自我厭惡如蛆附骨般纏繞上來,堵住呼吸的通道。他曾經無數次從這樣的夜晚熬過來。然而這一次,似乎連一直站在他這邊的姜辰也放棄了他。
機甲碎裂,炮彈轟鳴,戰士的嘶吼和慘叫回蕩在耳邊,硌手的芯片劃傷手掌,他陷在那樣的絕望裏出不來。
好難受。
要死了。
救救我。
這股情緒鋪天蓋地而來,在他即将被吞噬時,一縷清甜的花香飄進了屋子,大門被推開,伏念回頭望過去。
姜頌站在陽光裏,抱着胳膊,倚在門框,“不要告訴我,一個上午你就擦了張桌子。”
姜頌還活着。
幸好,她還活着。
伏念撿起抹布起身,“抱歉。”
“做不好家務的機器人應該送去報廢。”
伏念有些無法思考,他順着她的話問,“那你要殺了我嗎?”
表情很不對勁,就好像她說要他去死,他就會去死。
姜頌皺眉,“不,我不想讓你死。”
她補充一句,“我哥也不希望你死。”
伏念抓着抹布,神情變得空洞。
姜頌瞥見桌上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就知道他看過日記本了。
那是她從小就開始做的鋪墊,原本是給伏念和女主增加感情的道具,現在提前用來增加伏念的愧疚心。
效果很好。
她本以為要打出“照片+日記+記憶芯片”的組合拳,伏念才會心生愧疚,沒想到只是到日記這步,他已經自責到恍惚了,說到底伏念良心未泯,一邊清醒着一邊犯下惡行。
不算純粹的惡人。
姜頌忽然有點乏味,算了,報複到此為止,早點刷刷好感度,淨化完病毒出去好了。
……
考試結束學院舉辦了一場宴會,這是原劇情男女主感情的轉折點,但和她沒什麽關系,姜頌準備喝兩口走人。她握着酒杯叉了個小蛋糕往嘴裏送。
以前最不愛吃甜的,現在營養劑喝久了,什麽都是美味。
她正準備去叉第二個,諾蘭走了過來,他今日換上了正裝,頭發精心打理過,額前一輛縷碎發給他增添了幾分随意感,在宴會暧昧交錯的光影下,精致得像從漫畫裏破壁而出的王子。
“老師這個好吃。”他捧着個盤子,一開口就打碎了那分矜貴感。
姜頌接過盤子,邊吃邊用眼睛打量他。諾蘭跟她對視片刻,眼神落到她脖子上的創可貼,又移開,小聲問,“老師,心肺複蘇,還可以給我做嗎?”
“怎麽了,你的心髒又死了嗎?”
“沒有,還活着。”諾蘭有些失望。
姜頌把盤子放到一邊,覺得他很可愛,有點像那種懵懂求愛的小動物。
她捏捏諾蘭頰邊的肉,和他道別後,拿起外套朝外面走去,想了想,又回來順了兩碟小蛋糕。
伏念畢竟有孕在身,應該多補充點能量。也不知道他愛吃酸的還是辣的,保不齊是個龍鳳胎。
回到家,伏念握着雞毛撣子,看着那兩小碟投喂給他的蛋糕分外無語。
“你把我當寵物嗎?”
“差不多。”
伏念搖搖頭,将沖好的咖啡遞給她,“喝嗎?溫度應該正好。”
姜頌接過來嘗了嘗,是她喜歡的口味,剛好壓下小蛋糕帶來的黏膩感,“辛苦了。”
【好感度已提升至37%,請宿主再接再厲。】
伏念挑眉,他悟了!
自己對姜頌t好→姜頌開心→就會對自己好→自己開心→好感度上漲,這是一個正向反饋!只要自己持續對姜頌好,就有望完成系統的目标,打掉肚子裏的孩子。
有了希望,伏念整個人幹勁十足,雙眼彎彎,卑躬屈膝,姜頌讓幹嘛幹嘛,喝水不用喊他就奉在手邊,胳膊酸了立刻安排按摩服務……
在連喝了三杯水後,姜頌對上那張谄媚的臉,“你腦子壞了?”
伏念的笑容僵了僵,好不容易上升的好感度又掉了1%。
他氣餒地坐到地上,“那我還能為你做什麽呢?”
“為什麽要為我做什麽?”
“因為……你哥哥交待我要照顧你。”
“他都死了,你照顧不照顧他又不知道。”
看着姜頌冷漠的神情,伏念的心反而軟了。
她像一個沒人照拂的小果子,用殼子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如果自己能早點找到她,讓她在自己的羽翼下無憂無慮地長大,她應該就不會是這個性格了吧。
夜晚,伏念從懷裏掏出那個看了幾十遍的日記本,日記本被撕了幾頁有些散架,封面破破爛爛,甚至還沾着陳舊的血痕。
在他被關進監獄承受苦刑的同時,姜頌也經歷着她那個年紀不該經歷的苦痛。
當年他從監獄出來,第一時間就去了姜辰他們居住的六等星。他們的叔叔說她已經離開,伏念找了很久,一路打聽,最終在星際航運站找到了雲辰,她和姜頌年紀差不多大,身體有點小殘疾,有個杳無音訊的當兵的哥哥。
可能是流浪太久,說話颠三倒四,記憶混亂模糊,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伏念只能從別人的口中打聽她的身份。
姜辰的叔叔大約怕麻煩,看了照片,在通訊中說了“是她”兩個字就挂斷聯絡。伏念得知結果後很開心,那是他從監獄出來後得到的第一個好消息。他抱着女孩又笑又哭,給她取名“雲辰”。
而那時候姜辰真正的妹妹姜頌,正在與人格鬥厮殺。
【我見到他了。】
這個日期是他出獄後的第四年。
伏念陡然想起他曾經出過一個任務,隐姓埋名充當卧底,搗毀了五等星一個以厮殺賭博盈利的地下組織,那時候有個眼睛很大的孩子總是盯着他看。
會是她嗎?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肚子又怎麽放都不舒服,半天之後下了床。自從姜頌知道他害怕黑之後,地下室的燈就沒怎麽關過。
表面上兇巴巴的,其實還是個心軟的小姑娘。
他爬上樓梯,門也沒鎖。
随意進入別人的卧室不太好,可是伏念實在悶得慌,他小心地開了一條縫,卧室床上竟然沒人。
一縷風吹過來,他走出去,看見姜頌正坐在門口的階梯上,手裏的燈泡閃着五顏六色的光。
“你怎麽沒睡?”
姜頌回頭,“睡不着,你別過來,出來會死。”
伏念于是坐到門檻內側,“聊聊嗎?”
“随你。”
“你最早見我是什麽時候?”
“我哥給我發的照片。”
“我指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格鬥場。”
“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我找了,你給了我二十星幣,讓我去買糖吃。”
“……”
果然是她,自己無意中錯失了解救她的機會。
“你在同情我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照顧。我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如果有一天,你不幸犧牲見到了我哥,你也可以跟他說我現在很好。”
伏念被她逗笑了,“詛咒我?”
“像你這樣的壞人,本來就活不久。”
“有道理。”
姜頌手上的燈泡又亮了。那條被她遺忘在荒星上的小蛇,每天晚上都在偷偷想她。
“我妹就要結婚了。”伏念忽然說。
“嗯?恭喜。”
“我和我妹是在星際航空轉運站認識的,我以為她是你,她當時受了驚吓,過去的事都記不清了。”
“哦。”
“如果當初我找到的是你,你是不是也會和普通人一樣,戀愛結婚……過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像你哥哥期待的那樣。”
“不會,我對那樣的人生沒有興趣,如果你找到的是我,我也一樣會加入飛鳶小組。像我這樣的Beta,說不定比你死得更早。”
她起身,又說,“如果我死在你前面,我會告訴我哥,你的隊長是個自私自利的混蛋。”
伏念目光波動。
熠熠星光在她身後閃爍,姜頌彎下腰,掐着他的下巴,“但……經過反省和教育,他現在已經又成為了一個完美的組長。希望到時你能讓我這麽說。”
伏念沒有甩開她的桎梏,只是垂眸,睫毛掩住霧藍色的眼瞳,“姜頌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世界并不如你想的那般簡單。”
想要攀上高峰,想要報仇,就要舍棄很多無畏的負擔,道德、良心……這條路實在太長太遠,他想報複的人站在高處,不放過一絲異動,他只能匍匐着一步一步攀爬。
掠奪財富,背叛隊友,他做了很多錯事,可只有這樣做,他才能實現自己的目的。沒有權利地位和財富,一窮二白的人能做什麽呢?只能如困獸一般在牢房裏生蛆而已。
他輕輕攬住姜頌的手,“我可能沒辦法像你期待的那樣活着,但是如果你有其他的心願,無論是什麽,我都能做到。”
姜頌失望地松手,不太理解,“為了過去的隊友,舍棄信任你的新隊友,也是必須要做的嗎?”
“我需要取得元帥大人的信任,付豪是最好的切入口。”
“如果我不是姜辰的妹妹,對你而言我的死就什麽也不是吧。姜辰是你的隊友,姜頌就不是嗎?顏姐他們呢?”
“沒能讓你們遇到一個好的組長,我很抱歉。但對不起,那是我的選擇,我活着就是為了報仇。”
“只要報了仇,你就會變回我哥哥敬仰的那個隊長了嗎?”
“……或許吧。”
但那時候,他活着也就沒有意義了吧。
他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謝罪。
“好,我知道了。”
伏念擡頭看姜頌,她眸色漸深,似乎确立了什麽目标,這讓他心中惴惴不安,“報仇的事你不要插……”
“在那之前,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姜頌打斷他。
伏念思忖再三,點頭,“是,但是報仇……”
沒等他話說完,姜頌就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倒在地,雙手撐在兩邊,在他驚詫地目光中吻了下去。
說是吻,更像一種撕咬,她的手撕開他的襯衫,扣子不知道崩到哪裏,因孕期而隆起的胸肌如同主動一般探出來。
伏念偏過頭,腺體被狠狠咬了一下,脆弱的地方如此展露在別人面前,他極其難受,想要推開姜頌,“你……為什麽?”
姜頌的嘴唇因為摩擦變得紅潤,眼神冷而幽深,“我的日記在你那裏吧,有一頁不是撕掉了嗎?你想知道上面寫的什麽嗎?”
日記有沒有被撕掉一頁,伏念沒太注意。但看現在姜頌的表現,他隐約能猜到上面寫的什麽。
“難道你綁架我,不是因為讨厭我嗎?”
“當然讨厭。但我時常會想,虛僞的組長和哥哥記憶中的隊長究竟是同一個人嗎?我讨厭組長,但不讨厭隊長,所以我要把他找回來。”
“什,什麽意思?等等……”
身體向熟悉的按摩手法臣服,混混沌沌間,他腦子裏突兀地出現日記中的一行字,【我喜歡的人不存在。】
我喜歡的人不存在。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他似乎已經死去,又似乎還活着。
日記本上沒有一句廢話,她早就鋪墊過的,但伏念沒發現。
現在他應該意識到了。
姜頌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至于那張撕掉的日記寫了什麽?哈,她什麽也沒寫,只是撕掉擦桌子了而已。不過她相信,伏念應該會腦補不少。
手指落在胸上的一刻,伏念嘴裏的拒絕一下消失,握着姜頌胳膊的手驀然無力,他垂眸,眼睛裏氤氲了一層水霧。
這是隊友的妹妹,不該這樣做。
姜頌微微擡頭,“放心,不多做什麽,幫幫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