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54
chapter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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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瑜玥死了。
從澤中的教學樓上一躍而下。
暑假, 除了保安沒人在學校。
說是她晚上偷溜進學校的，第二天保安在樓下發現人的時候，身體都涼了。
事情鬧得很大，那些照片和遺書鋪天蓋地流傳在各個班級群裏, 消息掩不住了。
張瑜玥遠在外地打工的父母聽聞噩耗, 連夜趕了回來。
張瑜玥是鎮上的留守孩子, 從小跟着外婆長大, 爸媽一年回來兩三次, 見面次數本來就少, 随着孩子年紀越來越大, 就更不愛跟他們溝通交流了。
很多時候, 打通長途電話, 無非問起成績，當父母的, 完全不知道孩子在想些什麽，做些什麽。
高考後沒多久, 張瑜玥的父母給她買好了車票, 想讓孩子來找他們，結果人沒來, 死訊就先傳來了。
一封絕筆信，學校給不出來交代。
崩潰的父母領着一群親戚擡着棺材, 堵到了澤中的門口，歇斯底裏地要交代說法。
七八月的天，屍體放在棺材裏不火化, 早就臭了。
有心人拍了張瑜玥父母凄厲痛哭, 悲傷欲絕質問校內工作人員的視頻，并且發到了網上。
一夜間, “澤港鎮”這個鮮為人知的地名，變得臭名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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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文字是會說話的，我不敢想象四十度的天氣跑三公裏！連吃十五碗飯！被逼用自制辣椒水噴下/體！502膠水倒鼻孔！這些真的是人能想出來的嗎？我請問呢！！媽的！真是群瘋子！”
“霸淩者去死啊！憑什麽受害者跳樓！”
“我真不懂，她為什麽不告訴家長，選擇自己跳樓一了百了，可是對得起父母雙親嗎？父母養育了她這麽多年，她有沒有為家人考慮過？既然有死的勇氣為什麽不敢活！我只能說這種人有今天是活該！”
“是她不想告訴父母嗎？她是留守兒童！你們了解留守兒童的困境嗎？你們體驗過她的人生嗎？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的道理很難懂嗎？她一定絕望到了極點才會用這種方式結束。”
“張瑜玥，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你，希望你往生順遂，願天堂沒有霸淩。”
“她最後一段說她要向那個女孩道歉，所以我沒理解錯的話，她既是受害者，她也是霸淩者吧！這種人有什麽好同情的？明明都知道有多痛苦，還把痛苦強加在別人身上？聖母們，建議你們以後都碰上這種人！”
“但憑一封信就輕易下定論？到時候校園霸淩是假，網絡暴力倒成真了。萬一是她自己想不開？也不是我自說自話，現在的青少年內心脆弱得很，同學一句玩笑，老師長輩一句重話，動不動就尋死覓活，哪兒像我們那會兒啊，要我說，這些孩子就是現在條件太好了！”
“一些人別太武斷，小心被別人當槍使。就這女孩這體格，這還能讓人霸淩了？一屁股坐死兩個人不成問題吧？”
……
關于張瑜玥是否被校園霸淩的讨論，衆說紛纭，到後面，不少人都說會反轉打臉。
直到一封新的匿名信和一些被馬賽克掉人臉的照片曝光了出來，事情又被推向了新的高度。
比起信來說，那些照片是更實質性的證據。
之後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甚至還有人錄視頻實名舉報。
短短兩三天，關于#澤港鎮、#張瑜玥、#那個女孩等一系列詞條被頂了又頂。
後續不止澤港鎮，不止張瑜玥，越來越多的地方的校園霸淩事件被爆了出來，壓無可壓。
有人說“當蟑螂爬出地面時，說明陰溝裏已經遍布全是了”。
……
“這些照片是你吧？”肥頭大耳的男人将一沓照片扔在了辦公桌上。
一片片零碎的照片，四散開來。
淤青的肩胛骨，溢血的唇角，被煙頭燙過的腳踝，被扯得破爛不堪的衣衫……每張照片上，都有着不可磨滅的傷痕。
尖銳的角周，從盧貞的臉龐上劃過。
“在網上發這些算怎麽回事，跟着頭腦發熱的網友一起帶節奏？”t一旁的主任跟着的拍桌。
“發生這種事情，你應該勇敢地和父母說，和學校領導老師說，而不是等到事情發酵到這個地步……”
“你別忘了是學校栽培你！你就是這麽報答母校的？”
盧貞坐在位置上，眼神冷漠地看着辦公室裏所有的人。
他們渾身上下好像都寫着“道貌岸然”四個字。
想到這裏，她突然像個瘋子一樣，坐在那裏抽笑。
女孩顫抖着雙肩，眉眼間笑出了淚水。
安靜的辦公室裏，只有她的笑聲。
……
沒多久，上面派人成立調查小組，深入走訪調查，學校的大批領導被革職查辦，其中包括唐央和韓文怡的舅舅。
至于韓文怡和趙豔玲，她們被口誅筆伐，被人肉唾棄……
她們會被懲罰，會被判刑。
可是那又怎樣？又能怎樣？
死去的生命不會因此複活，深入骨髓的傷痕也不會就此隕滅。
那些屈辱痛苦的記憶，她忘不掉，甩不掉，烙進她的生命裏。
盧貞不想去了解了，她既做不到熟視無睹，又做不到拍手叫好，她明明人生不過十八年，竟然有種活了八十年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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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往複疊返。
山高路遠，迢迢江海，又是一程。
大學錄取通知書趕在八月下旬前的尾巴，送至老胡雕刻店。
前段時間等了許久沒到，盧貞一度以為自己滑檔了，拉着駱嘉豪去網吧查了好幾次才叫人安心。
夏日蓬勃的烈陽高挂在蔚藍的天空上，常青樹枝葉繁茂，蟬鳴不停。
堂屋裏，只有木屑不斷起舞飛揚的聲音。
屋外的院子，駱嘉豪獨自坐在躺椅上。
陽光透過樹影煽動的縫隙，落在他身上，獨顯寞色。
清風微微拂動，樹葉跟着晃動，常青樹下有個大缸子，水缸裏泡着一個大西瓜，青油油的波紋綠皮，晃蕩着缸水。
盧貞站在梯口上，遠遠地望着少年的身影。
好一陣。
她走了過去。
駱嘉豪不知道她過來了，直到女孩坐到他的身邊。
她遞過來一片西瓜，粉紅的瓜瓤，黑籽已經被她用勺子挑幹淨了。
女孩伸出手，左手拇指指尖抵于食指跟部，向下碾沉着，随後她又用食指點了兩下臌起的腮部。
她輕輕笑：“很甜。”
他看懂了她的意思，随後伸手接了過來。
夏風緩緩地吹，他們并肩坐在椅上。
他仰頭看着身旁的那棵常青樹，女孩側過着頭，看着他。
安靜的世界裏，夏天是濃墨重彩的顏色。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