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第十章“學費我來出”
小叔叔發話了，江雨二話不說抓着雙杠一躍而下，再拍拍小手走到他跟前，說道：“小叔叔，我下來了。”
趁着昏黃的路燈，孟旭光見她臉上髒兮兮的，剛才還哭得像只沒人要的小狗，這會兒拍手雀躍，高興得像小狗搖尾巴。
男人搖了搖頭：“走吧，先去吃碗面。”
跟在小叔叔身後，江雨按捺不住問：“小叔叔你是不是去我家了？”
“嗯。”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籃球場？”
“路上遇到趙醫生，她告訴我的。”
“難怪。”
大院的一家面館裏，老板熱情打招呼：“今天剛好開業呢，旭光想吃點兒什麽？”
孟旭光撇頭看江雨，江雨望着牆上貼着的淺紅色菜單，說道：“牛肉面。”
孟旭光：“給她做碗牛肉面吧，我吃過了。”
“好嘞，這是你……”老板問。
“我侄女，大嫂之前的孩子，過來兩年了。”
“哦哦，聽說你大嫂的大女兒跟過來了，但一直沒見過。”
大院裏的人實在太多，江雨從沒來過面館吃過面，老板自然不認識她。
牛肉是昨天鹵好的，切了片放在面碗裏，湯頭十分濃郁，江雨頭也不擡地開吃。
孟旭光側身而坐跟老板聊天，面館開了有十來年，老板說這幾年生意明顯比之前好，早晚過來吃面的人都多。
江雨發現小叔叔其實挺能聊，可能他只是不擅長跟女孩交流，不過要是他擅長跟女孩交流，那麽他人設就不對了，還可能變成花花公子，風流無邊，時常招惹一堆風流桃花債。
吃到一半，她擡起頭，定定看着小叔叔。
男人眼神瞥過來：“怎麽？”
“讀書的事……”江雨不安問，“你跟我媽媽說好了嗎？”
“沒有。”
江雨停下筷子。
孟旭光發笑：“急什麽，先吃面。”
她愁愁地說：“我媽不想讓我讀書，她很難改變想法。但是我想讀高中、考大學。”
孟旭光正色道：“可我聽說你的成績很差，底子不好，怎麽考大學？”
他好像是在冷靜地審問，要她拿一個态度出來。
江雨望着小叔叔，語氣頗為堅定：“只要讓我讀書，我的成績一定會變好。”
“怎麽個好法？”
江雨想了想，她在現世裏，學習成績再差也能考五百多分，只是那個時代中考很卷，五百多分不夠用。
于是她回答：“我期末考試才三百多分，這個期中考試，一定能考五百多分。”
孟旭光頓了一下：“目标訂得是不是太高了些？”
“不高，初三下學期一共考七門，總滿分760，語數外每科滿分120，其他四科每科100。”江雨算了算，“一點兒也不高。”
“這麽有信心？”
“嗯！”江雨肯定地答，“我覺得我不笨，這些天都在圖書館學習，有種開竅的感覺。”
“開竅……”
孟旭光沉吟這二字，他沒見過前兩年的江雨，但聽他們的描述和自己的推斷，能想象得出她之前在這家裏是怎樣的噤若寒蟬、唯唯諾諾。現在生出這麽大的勇氣反抗，的确需要強大的心志支撐。
一個人的精氣神很重要，小姑娘臉上雖然髒兮兮灰撲撲的，然而這雙清澈的眼睛透露出來的光芒，倒是讓人拒絕不了。
孟旭光阖了阖眼皮：“先把面吃完吧，待會兒送你回家。”
*
回家的路上有些安靜，他突然問：“疼不疼？”
“嗯？”江雨反應過來，搖頭道，“現在不疼了。”
“那種高粱稈子比較軟，要是結實的木棍打起來就很疼。”
他輕呵：“看來是挨的打夠多，都有經驗了。”
江雨否認：“我沒有經驗，之前也沒挨過我媽的打。”
“我倒是想挨我媽一頓揍，可惜沒機會。”他在茫茫夜色裏點了根煙。
聽說小叔叔的媽媽在他兩三歲就去世了，江雨愣了一下：“但也許，你媽媽不會打你呢？”
長得這麽好看的孩子，下得了手嗎？
“或許吧，聽說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什麽都好，長相、性格、人緣……”孟旭光吐了團煙霧，“就是命不好，走得太早。”
很少聽小叔叔主動聊這些，他平時都是一副寡言少語的節奏，江雨道：“我聽院裏的奶奶說，你媽媽很漂亮，你長得像你媽媽。”
他像是不想再聊這個話題，催促：“趕緊走，磨磨蹭蹭的。”
家門口的燈光透出來，江雨跟在小叔叔身後，小心翼翼往裏面瞄了一眼。
陳冬紅正在幫弟弟洗臉，孟家明和孟慶輝都不在家，電視裏正播放一部不知道什麽名字的電視劇，妹妹看得很認真。
發現縮在孟旭光身後的女兒，陳冬紅氣不打一處來：“你死哪去了？飯也不回來吃。”
不是你不讓我回來吃飯的嗎？江雨腹诽不已。
“吃了沒，給你留了飯菜。”陳冬紅邊說邊給小孩子脫鞋襪，讓他自己坐在小矮凳上洗腳。
“吃過了。”孟旭光道。
陳冬紅驚訝地看着孟旭光：“你帶她吃的？”
孟旭光低嗯。
陳冬紅不禁瞪向女兒：“你看看你，就會給人添麻煩。”
“是你把我趕走，不讓我吃飯的。”江雨忍不住回應。
“那是因為你不聽話！媽媽真的是為了你好。”
眼見母女倆又要陷入新一輪的争吵，孟旭光低沉的嗓音說：“行了，明天讓她去上學吧，學費我來出。”
“……”
直到小叔叔離開，江雨也沒回過神，手裏拿着他剛剛給的十元錢，一時心情複雜。
但陳冬紅一臉的喜悅，占了大便宜還要賣乖：“你小叔t叔對你還是不錯的，不光幫你出學費，還說如果你考不上高中，到時再幫你找個活兒幹。”
“廠裏雖然不招正式工了，但他現在是廠裏改革辦公室的成員，臨時工的位置還是能安排的。”
江雨見陳冬紅這麽得意，直截了當地說：“我覺得學費還是得由你來出，小叔叔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陳冬紅被刺激得聲音加大：“學費是他自願給的，他現在工資比我們普工高，各種待遇也好，一個人過得寬松，幫你出個學費怎麽了？”
“還有，他都能把阿成弄進廠裏，怎麽不能幫你找工作了？你怎麽也算他的侄女。”
江雨不想再跟她吵，準備去洗漱。
*
翌日，江雨早早起床，去往學校參加升旗儀式。
看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江雨第一次感覺如此神聖、莊嚴和親切。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校長在臺上發表一通講話。一解散，江雨便把兜裏揣着的十元錢交給了班主任。
楊建中接過錢：“待會兒我給你開票找零，不過教務處老師還沒上班，你先借同學的課本。”
“好的，老師。”
早讀課同桌讀語文，江雨借了她的英語課本朗讀。下了早讀課，江雨和孫志霞一起在學校門口的包子鋪買包子。
圍着蒸籠的同學有些多，江雨在外圍等，回頭正好看到孟家明和楊建。
孟家明的眼神立即變得仇恨，江雨知道他還在恨她昨天透露抽煙的事，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個小白眼。
楊建并不知情，朝江雨笑了笑：“你沒退學啊？昨天聽我媽說，你原本是要去托兒所的。”
江雨道：“沒退。”
楊建：“哦哦。”
孟家明扯過他胳膊：“走了，跟這只白眼狼有什麽可聊的。”
江雨哼了一聲，孫志霞則很驚訝地問：“原來你打算退學？”
“不是我要退學，是我媽讓我退，但好在我小叔叔幫忙出了學費。”
“那你小叔叔人挺好的。”
“不光人好，長得還很帥！”江雨嘴角全是驕傲，“他剛從部隊退伍，就在一棉廠工作。”
有關江雨的小叔叔長得帥的事，班裏其他女生也表示認同，有幾個住大院的女生還八卦：“确實很好看，一退伍回來，大家就争先恐後地給他介紹對象。”
“那成了嗎？”
“沒成，他連面都不見，即便見了面，他也沒同意。我媽說他可能有些挑。”
“……”
江雨上了幾天學，心情狀态一直良好。
她發現不論哪個時代，女生的心性其實都差不多。看到好看的人，也會多看幾眼，再和幾個小夥伴讨論一番。
班裏的女生也會讨論電影、音樂、明星，這會兒港臺流行歌曲逐漸通過一些盜版等途徑進入內地，聽慣了充滿時代特點的歌曲，突然聽見流行音樂，年輕人傳播起來尤其迅速。
有次在課間，江雨無意間哼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文藝委員朱玲驚詫地問：“江雨，你在唱什麽歌？”
江雨回道：“《甜蜜蜜》，鄧麗君唱的。”
這歌太有名，記得是79年出的，不過80年，鄧麗君的歌被批評為“靡靡之音”，禁過一段時間，現在似乎放寬了，前不久還聽見院裏有人放她的歌。
“這首歌你全部會唱嗎？”
“會啊。”江雨十分肯定地答。
“我聽鄰居的收音機裏放過，想去借來學的時候，他說帶子借出去就沒回來。”文藝委員說着，看向江雨，“你能教大家唱這支歌不？”
“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