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不只僅有陸守仁的聲音,還有江流昌的聲音。
溫霁雲松開了江枕月,靜靜地聽着隔壁的聲音,起初是兩人交談的聲音,并聽不見有女子的聲音。陸守仁來這裏,是為了等到那花魁娘子,可是那花魁娘子今日的演出還沒開始,這先前的等待,自然就要說起別的事情。
他們之間,能說起的,只有江枕月。
江枕月是許姨娘和江流昌兩人推出去的犧牲品,這時候江流昌還問陸守仁,對江枕月是不是滿意。
陸守仁說:“你這個女兒,是很貌美,只是有一點,性子太倔強了些,也很絕情。”
“絕情?”江流昌不明白,“可是我那女兒做錯了什麽事情?”
“她不願意成為我的夫人,到現在都沒有與我圓房。我就勸她說,來日我與你,都是要結交的,可是她卻說江家的事情,和她無關。流昌啊,你看看你養出來的女兒,怎麽會這樣不以江家為重。”
“我看你啊,趁着還年輕,趕緊再生幾個兒子吧。”
陸守仁的告狀,字字句句都在錐江枕月的心,外人如此說倒是情有可原,但是江枕月沒想到江流昌會直接在陸守仁面前破口大罵。
“這個死妮子,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就是我太慣着她了,從前也舍不得打一下。她那個娘也是個能發瘋的,竟然搬去佛堂住着了。我家中只有個妾室,尚且能用,可也是老了。陸大人,您別操心這些,我女兒不中用,這裏的花魁娘子也和我女兒差不多年紀,陸大人的眼光好,您這樣的身份地位,她不敢不從的。”
江流昌罵江枕月沒關系,江枕月并沒有生氣,但是江流昌連帶着她的母親一起罵了,這讓江枕月氣憤。她若不是想着還有事情要做,就要沖過去和江流昌理論了。這些話實在難聽,江枕月不忍心聽下去,也不想要讓溫霁雲聽到這些話,聽到她的難堪。
她握緊了拳頭,渾身都僵硬着不能動彈,氣血上湧,若是有誰要和她搭話,她必然會兇狠地争吵起來。
但江枕月的身邊,有溫霁雲。
察覺到不對的溫霁雲,知道這些話紮進了江枕月的心,但也讓他明白了當初江枕月為何要嫁入陸府。溫霁雲從前以為江枕月聽命于江流昌,是江流昌和陸守仁之間的內應,或是為了榮華富貴。溫霁雲從前也逼問過江枕月,也試探過江枕月,到那時如今江家的背叛就在耳邊,這才讓溫霁雲明白過去的江枕月,過得有多艱難。
溫霁雲不想要讓江枕月難過,不想要讓江枕月為不值得的人生氣,他用了力氣,把江枕月握緊的手張開,他緊緊地扣着江枕月的手,一把把人帶到了懷中。他和江枕月四目相對,他以為江枕月會哭,但是江枕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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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枕月眼裏荒涼,沒有悲喜,這比哭還讓人可怕。
溫霁雲說:“難受,可以說出來。”
“我不想難受了,溫霁雲,”那是她的父親,可是在陸守仁面前,卻不留情面地罵她,江枕月搖頭,“我早就說過,我入陸府,便和江家再無關系。我父親與我之間,并不和睦,我認了,只是溫霁雲,我沒想到他會在陸守仁面前,這樣說我。”
江枕月的心死了,曾經她付出的一切情感只會背叛她,讓她反複知道自己不值得。江枕月也是懦弱的人,既然曾經付出的一切都得不到回報,那麽她并不應該愛。
她應該恨,應該愛自己,應該不相信任何人。
但她被溫霁雲捏住了下巴,她和溫霁雲對視,她從溫霁雲的眼中,看到了一點溫柔。
她聽見溫霁雲說:“那是他們不好,和你沒關系的,你不應該用他們的不好,來懲罰自己。”
溫霁雲的意思是,江枕月也可以愛人,也可以被愛。
但江枕月真的可以嗎?
還未來得及繼續說話,外頭忽然有了掌聲,熱鬧得很。江枕月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溫霁雲說:“是花魁娘子,要出來彈曲了。”
包廂的好處是不用出門,開窗便可從極佳的角度裏,看到花魁娘子的演奏。說好聽了是靜心品茗賞曲,說難聽了點就是方便有錢人包藏自己的龌龊之心。
江枕月和溫霁雲來到窗邊,只是遠遠看去,就看到一個半掩面的女子,容貌宛若瓊瑤仙女,彈奏的曲子也動聽,猶如昆山玉碎。江枕月從來沒見過還能有這樣一般的女子,并不勾人,但是每當她看過來的目光中,都帶着楚楚可憐,像是随時都能碎掉一樣。
在這裏,主動的女子并不稀奇,也不珍貴,反而是這樣子如同高嶺之花,又讓人憐愛的女子,才最動人。更何況這花魁娘子通身的氣派,不像是在這風月場裏的,更像是有些千金小姐的氣派。
身子端正不歪斜,眼睛含水卻從不偏看一方,頭上帶着許多的珠翠仍然沒有任何淩亂。江枕月從這娘子身上能看出來的是自己過去的影子。
她說:“溫霁雲,這女子,為何會在醉春樓裏?”
“來這裏的人,無非就是家裏窮,或者慘遭變故,活不下去了在這裏謀營生。”溫霁雲的目光沒有放在那花魁娘子身上,一直都是放在江枕月的身上的。
江枕月回頭,才看到溫霁雲的眼睛,她有片刻愣怔,而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錯開視線。
“你看我作什麽?”江枕月看回了那花魁娘子,“那裏有個仙女一般的人,你怎麽不看?”
“仙子隔雲端,而我心有所屬,看不到任何人。”溫霁雲笑着說道。
又是一輪心跡的表白,江枕月紅了臉,她方才被陸守仁和江流昌的話擊中的難過慢慢在消逝,有溫霁雲在身邊,江枕月很容易就被溫霁雲吸引走思緒。
溫霁雲說的不是假話,江枕月偷偷看了,溫霁雲的目光,總是在她的身上,對那女子并沒有看過一眼。
江枕月慢慢接受了這樣的溫霁雲,她也不理睬溫霁雲,只是又看着花魁娘子。
“為什麽花魁娘子要掩面?”江枕月第一次來醉春樓,自然要問得多一些。
“這是規矩,花魁娘子的一晚,并不是尋常的有錢人家能買到的,若要看花魁娘子的真容,千金萬兩不計數,價高者得,就看誰能更有錢。”
“所以,陸守仁,就是那個瘋了一樣砸錢的人,是嗎?”江枕月明白了,許姨娘那樣生氣,那樣在意,不過是害怕人財兩失。有了家室的男子來這裏,即使是大戶人家的正室夫人,都不能不在意。
“不只是他,人外有人。”
江枕月還不明白,這話裏是什麽意思,她有些懵懂地看着溫霁雲:“陸守仁的家底,算是殷實的,怎麽還有人比他更厲害嗎?”
溫霁雲讓她不要說話,他的手指比在嘴邊搖了搖頭。
一曲結束,競價開始了,要安靜地看了。
那些人蜂擁而至,一呼百應而來,錢不要命地往臺子上砸,有人歡呼就有繼續有人往上頭扔錢,不停歇的。隔壁的屋子也一直有動靜,江枕月只要微微前傾,便能看到陸守仁和自己的父親江流昌。
他們的臉上有着勢在必得的興奮,陸守仁是如此,他已經丢了好些黃金在臺子上了,下去的小厮一趟又一趟的,一直在跑腿。
江流昌不一樣,江流昌知道那花魁娘子他并不能碰,只是在一旁助興。他左擁右抱着許多的女子,有些連衣裳都沒穿好。江枕月親眼看着父親的手,對着那柔軟的胸口處又揉又捏,還要張嘴咬。
這些事情從前江枕月并不懂得,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和溫霁雲有過那樣的親密,自然也明白了這是在做什麽。江枕月別過臉去,她不想要看到自己的父親的這副樣子,她不想要再看了,回到了屋中。
溫霁雲也放下了窗子,走過來:“怎麽不看了?”
“我不想看,這些人,都沒有把那花魁娘子當做人看,不過是玩物,可是他們的樣子,也很可憐。”
看着這架勢,今晚陸守仁是勢在必得了,他這麽多天沒回家,不過就是想要得到那花魁娘子。真是荒唐可笑,不知道他花去了多少銀錢,不知道許霜清知道了這些,會不會心痛發瘋。
但溫霁雲說:“今晚,陸守仁不會得見花魁娘子。”
溫霁雲說得篤定,好像知道了結果。江枕月察覺到了疑團,看着溫霁雲:“你怎麽知道?”
“花魁娘子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見上的,今晚這醉春樓裏,有一位更厲害的人物。”
坐鎮包廂,絲毫不亂,等着陸守仁往臺上扔了不少的錢,等着陸守仁洋洋得意,自以為能夠拿下的時候,再甩下更多的錢,讓陸守仁失望。
這樣陸守仁就會一直在醉春樓了。
外頭的熱鬧很甚,但都和江枕月的屋子裏無關。溫霁雲眼看着江枕月的眼底發紅,身子暈暈乎乎地撐在桌子上,他便反應了過來。
方才,江枕月就只喝了一杯酒,而那酒裏頭,應該有別的東西。
而恰好,也快到了半月。
溫霁雲上前扶住江枕月,他把人翻過身來,問:“你還好嗎,想來,應該是藥性和酒起了作用了。”
“江枕月,你想要我嗎?”
江枕月已經聽不清楚溫霁雲的話了,她只朦胧中看見溫霁雲的唇,在那一刻,她想要溫霁雲。只有溫霁雲的唇能給她溫暖,只有溫霁雲能護她安全。
她和溫霁雲,早就做過了。
用盡了力氣拉住溫霁雲的衣領,江枕月說:“我想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