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江枕月早晨剛睡醒就被叫去正廳,她眼皮都沒睜開,被芳菲扶着勉強站着身子,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才從芳菲的口中明白了今日是什麽事情。
好像是給陸秋議親。
江枕月在心中腹诽着,議親就議親,關她什麽事情呀。
心中的煩悶雖然如此,但還是要去。江枕月到了正廳,已經是最後一個到的了,屋子裏都是人,陸守仁和許霜清在,陸秋绾在,就連溫霁雲也都在一側。
看到溫霁雲,江枕月目光偏了偏。
溫霁雲也沒有多在江枕月的身上停留,在陸守仁面前,他向來是正經的,只為陸守仁做事的,其餘的一切他都不關心。
還是許霜清先開口挑事,她說:“這下人齊了,枕月你也是的,讓家中所有的人都等你,好大的排場。”
江枕月不言語,她從陸守仁的眼中看出一絲不耐煩,冷漠的目光看過來,已經沒有從前的那麽幾分歡喜。幾番事情之後,陸守仁應該是厭倦了她,不懂風情的女子,沒人會喜歡。
芳菲在一旁欲言又止,她看向江枕月,心中都是委屈。江枕月明白了,芳菲定然是遵循着小丫鬟來通傳的時辰來正廳的,這樣還遲到了,想必來通傳的時辰就是錯的,故意要讓江枕月在衆人面前難堪,作不懂事的樣子。
這樣也好,倒是幫了江枕月。
江枕月也不辯駁,自己坐在了陸秋绾的身邊,挺直了腰板。她有沒有做錯事的坦蕩,開口說道:“我的排場大不大,都是大夫人說了算的,不在我。今日也是我遲到,原該給衆人道歉的。”
不卑不亢,認了旁人強加給她的錯,不辯駁。
陸守仁的眼中有了一絲溫和,他當然知道這後院的小把戲,只不過是看他想不想管。換做是從前周知念,定然要大鬧一場,讓人頭痛,而江枕月不是周知念,這樣懂事又讓陸守仁多了一絲贊揚。
自然也就不會怪罪江枕月了。
許霜清的目的沒有達到,她看到了陸守仁盯着江枕月看,目不轉睛,心中更加嫉妒。她攪着自己的手絹,下唇都要被咬破了,目光也都要剜了江枕月一般,但又礙于場面,只能裝作大度不在意的樣子。
Advertisement
倒是溫霁雲,這時候看向江枕月,目光中有意味深長的細想和打量。
江枕月頭痛,她不喜歡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便開口:“我聽人說,今日是要來給秋绾議親?”
“是這樣,”陸守仁點了點頭,“秋绾也是可憐,婚姻大事無人做主,她找到我說是有了心上人,于是我便想着把你們都叫來商談此事。若是可行,那麽這件事情就交給霁雲去辦。”
說到這裏,溫霁雲對着陸守仁微微行禮,仍舊站立在一旁。
“是啊,秋绾,那些天給你的冊子,你可看上誰了?”許霜清又是那樣賢良淑德的樣子,“這些冊子可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是上等的人家,和我們家也是匹配的。”
“看了,”陸秋绾語氣淡淡的,“我都不喜歡那些,我心中早有一個人,這個人是墨許允,我想求父親成全。”
墨許允三個字一出來,江枕月發現陸守仁,許霜清兩人的眉頭緊皺,面露不悅。
陸守仁和許霜清頁不願意陸秋绾和墨許允成婚,江枕月心中明了,應該是墨許允的心機昭然可見,只是陸秋绾身在局中,并不能看清。
若是今日此局,能挽回陸秋绾,也說不定。
“秋绾,你喜歡他什麽?”陸守仁表情沉重,“只因為那墨家的小子,與你相識?”
“不僅如此,他是真心對我的。”
“如何看明真心?”陸守仁反問,“你可知道那墨家的人,近日頻頻來我家,但算上門第,他也配不上你的。”
江枕月全然明白了,今日她在這裏的用處,便是好好地将這些樂子看盡。她心情放松了下來,也都在仔細看着這屋子裏的一切。她看到溫霁雲也是如此,偶然和她有視線交錯的時候,溫霁雲也會對她溫溫一笑。
陸秋绾和陸守仁的聲音,在這屋中倒像是陪襯了。
“門當戶對又如何,我不在乎的。什麽配不配得上,我是什麽身份,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女兒,說難聽一點,我的娘親名聲也不好聽。那些你們口中所謂的門當戶對的人,誰能看得上我,誰能向我提親?”
“可是墨許允他不嫌棄我,并不覺得我有多卑微,這還不夠嗎?”
許霜清冷着臉,嗤笑着陸秋绾:“你只知道你自己,你是什麽身份,即使是庶出的女兒,那也是陸家的女兒。你當你父親是什麽人,即使你娘親不幹淨,也和你沒關系,你可知道陸家就你一個女兒,那些人巴不得貼上來,怎麽會沒人向你提親呢?”
江枕月看到了陸秋绾臉上的淚。
她确信陸秋绾沒有聽懂許霜清話裏的意思,許霜清是想說陸秋绾仍然是這高門大戶中衆星捧月般的存在,她不是她自己,她的身後,還有許多要攀附陸守仁的人。
而墨許允,是其中最不耀眼的一個。
從前,江枕月也是聽不懂這些話的,如今她看着陸秋绾的倔強,看着陸秋绾的堅持,不難想到從前的自己。從前她的娘親也是這樣苦口婆心地勸說她的,也說那沈輕侯不算什麽良配,可是她只想着青梅竹馬的情分,只想着佳偶天成。
她這一世,能和陸秋绾相遇,或許也是宿命,也是上天逼迫她看清從前的自己,看清楚自己從前有多荒謬有多單純。
她曾經也是陸秋绾,而如今她是局外人。
她順着手,剝了一顆葡萄,送到自己的嘴邊吃着。她在等陸秋绾的回答,她想,其實她也知道答案了,她要确認是否如自己心中所想。
不出意料的,陸秋绾說:“墨許允才不是那樣的人,他是真心對我的人,是想要我好的人。父親,我就這一個心願,求您成全。”
“若是你能不成全,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我或許會終身不嫁,又或許會跟了墨許允去。請您饒恕女兒一次,我知道您看着我會想到我娘親,會心中不痛快,只要您答應我這一次,那麽我就不會出現在您的面前了,您也不會生氣了。”
“陸秋绾,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許霜清拍案而起,暴怒地呵斥着陸秋绾。
把江枕月吓了一跳,她捂住自己的心口,還好葡萄是先咽下的,不然怎麽都要噎着了。
江枕月不明白,為什麽許霜清的反應忽然這樣大。
陸秋绾一句話,讓陸守仁沉默了許久。話語說到了這個份上,這就是要訣別,要撕破臉皮。陸守仁說:“這些,是墨許允教你的?”
“不,這些都是我自己心中所想的,和墨許允沒有任何關系。”陸秋绾目光冷漠,孤傲地看着陸守仁,大有壯士不回頭的架勢。
恰好這時候風吹過了陸秋绾的鬓角,将她垂落在兩邊的頭發吹起,更有了風蕭蕭兮之感了。
這樣勇敢的陸秋绾,讓江枕月眸目難過,不願意再看。
“枕月,”陸守仁看過來,“此事你覺得如何?”
江枕月沒想到自己還能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她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也并不是那樣的重要,此刻她被陸守仁問及自己的看法,不過是要替陸守仁背鍋。
她看到陸秋绾看過來,眼中都是難過的祈求,那一雙眼睛在說,求求你幫幫我。
“秋绾若是做好了決定,那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都聽陸大人的。”江枕月擦了擦自己的手心,并不打算表明清楚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決定,将陸秋绾推入深淵,讓陸秋绾以後記恨她。
“既然如此,那看在你娘親與我這麽多年的情分上,便也應了你吧。”陸守仁擺了擺手,也就作罷。
“老爺,您怎麽......”許霜清急死了,她不知道怎麽的老爺就被說服了,怎麽也跟着陸秋绾和江枕月胡鬧起來!
“你便去操辦此事吧,務必做得漂亮,彰顯陸家的體面。對了,霁雲啊,大夫人這些日子若是有什麽吩咐你的,你也聽大夫人差遣,不要出差錯。”
“是。”溫霁雲颔首。
“多謝父親,女兒跪謝。”陸秋绾下跪行禮,這一跪,倒像是拜別陸守仁,拜別陸府。
江枕月覺得無趣,本想着陸守仁會反對,可沒想到最後陸守仁卻是依着陸秋绾的意願來。她有些摸不準陸守仁的心思,她在出門前,看到了溫霁雲腰間別的那一塊玉佩,她知道,今晚溫霁雲要來。
她讓人收拾了東西,泡了茶,又讓芳菲去外頭守着。屋子裏的香又添了一些,做好這一切沒多久,江枕月就聽到了溫霁雲的腳步聲。
她已經能夠分辨出來溫霁雲的步調,她也沒有驚訝,只将剛好喝的茶水倒出來,給了一杯放在她的身邊。
“有什麽話,想說便說吧。”溫霁雲撩開衣服的下擺,坐下來。他對這裏的一切輕車熟路,品了一口茶,溫霁雲才看向江枕月。
“陸大人對你,還有柔情,江姑娘可真是動人。”
江枕月不理會溫霁雲的吃醋,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問:“陸守仁對陸秋绾,到底是喜歡還是恨多一些?”
既然看到了陸秋绾就想到了周知念,應該是恨多一點的,那麽又為何會應允陸秋绾,又偏愛陸秋绾呢?
“到底還是自己的骨肉吧,”溫霁雲輕笑,“在陸秋绾說出要嫁給墨許允之前,陸大人是想要讓陸秋绾過繼到許霜清的名下,作為嫡女出嫁的。陸大人安排好了一切,可沒想到陸秋绾選了一個墨許允。”
所以,也是有些愛的吧。
江枕月想,人心真是可憐的東西,愛和恨并不是相對的,他們是交融的。有了愛也有了恨,有了恨才能長長久久地記得那些愛。陸秋绾的結局,江枕月沒辦法挽回,這也是她該有的命運。
誰都說不清楚,愛到底能帶給人什麽。
“那麽你呢?”溫霁雲問江枕月。
“什麽?”江枕月被問懵了。
“你對我到底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