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第17章 黑白灰

17 黑白灰

沈綿沒有留戀，一伸手，推開了陸皎。

她用指腹擦了下嘴唇，後退兩步，低頭看面前跪坐在床上的陸皎，氣笑了。

陸皎被推開，癱在床上不知所措。

屋內的窗戶僅有很小的一個，陽光透不進來，還沒開燈，昏暗到不行。

沈綿看不清陸皎的神色，同樣的，陸皎也看不清她的，心裏多少帶着些忐忑。

沈綿冷笑，語氣不善，“陸皎，你這是要幹什麽？我說了，我不需要陪睡的。”

“我家裏破産，一直依附着趙家，現在你和趙家決裂，我對趙家也就沒了用武之地，他們現在斷了和我家的聯系……”陸皎攪着手指，“我身無分文，也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姐姐，我能想到的能幫助我的人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有些道德綁架，姐姐……”

“哦，天天有人罵我資本家，把我當慈善家的，你還是第一個。”沈綿抱臂，居高臨下地看去，“你以為你值幾個錢？想這樣就讓我付出幾百萬救你？”

“陸皎，憑什麽？”

陸皎看着她，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我以為，你……”

“你別你以為了。”沈綿驀然彎腰，伸手卡着陸皎的脖子，強制她擡頭看她，陸皎的長發有不少落在她手上，輕輕癢癢的，擾得沈綿心煩，于是出口的話也更刻薄：“你以為你是誰？陸皎，你自己看看自己。”

“不論是趙田答應和你的聯姻，還是次次成功和我接近，哪次不是因為——你長得像我？”

陸皎瞬時怔住了。

沈綿猛然放開她，“陸皎，說到底，你是靠着和我有幾分像的臉，才在京城混到今天的。也多虧我是個自我意識過高的人，假如我沒那麽自戀，你以為你能出現在我面前嗎？”

“從我回京城的第一頓飯，趙田帶你進來開始，你都是因為我才勉強待在這裏。”

“你想想那些人的嘴臉，如果不是我，他們會和你說半句話嗎？”

陸皎的表情僵住了，也許是在回憶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她深深低下了頭。

沈綿一股腦把自己的不滿說了個徹底，回過神發現小姑娘已經被罵得一動不動了，她心軟了些，想着幹嘛這麽刻薄，于是面上緩和了一些，默默從身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大衣，丢到了陸皎的身旁。

她嘆了口氣，說：“吃完穿着走吧。”

陸皎聞言從身旁拿過衣服，放在手心裏攥緊，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沈綿就在休息室外面工作，被這一堆事弄得腦子裏一團亂，看文件的效率大大下降。沒一會兒，陸皎從屋裏走了出來。

陸皎穿着沈綿給她的那件大衣，頭發淩亂着搭在耳邊，細碎着落在衣服上，陽光從辦公室的窗戶外落到她身上，給她鍍了一層金邊。大約是因為身體不适，陸皎的臉色多少有些蒼白，她低眸側頭，不聲不響地拖動着步子，離開了。

陸皎前腳出了辦公室，沈綿後腳站了起來，她眼前滿是金黃的光線下，陸皎憔悴的側臉。她心煩意亂，情不自禁站在了窗邊，望着外面的人來人往，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沒過一會兒，陸皎的身影出現在公司樓下，一瞬間吸引到了她的視線。沈綿從身側拿起祁折方才送進來的咖啡，一邊品味着嘴裏苦味的咖啡香，一邊眯起眼睛，看陸皎亦步亦趨地走向路邊，而後，驀然停了下來。

忍不了了。

……忍不了了。

沈綿心裏反反複複提起這四個字，她一把摔下咖啡杯，陶瓷的杯子和木質的桌面碰撞，發出不算小的響動，杯子裏的咖啡随着杯子劇烈搖晃，零零散散落出來些，一部分掉在了桌子上，一部分粘在了沈綿的指尖。

她放快腳步，無心處理，從桌上抓起車鑰匙，随手從衣架上撈了件外套，便急匆匆出了門。

出門時，祁折恰好要進來，見狀連忙讓開，驚奇道：“這麽着急，要去哪兒？”

沈綿沒搭理她。

下了樓，她快步走上汽車，動作絕不拖泥帶水地坐了上去，鑰匙一擰，發動機發動，一腳油門彈了出去。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手上染上的咖啡，居然還有零星幾滴落在衣服上。

快到陸皎停下的地方，她又慢下來，故若無事地靠近目的地，遠遠地看到陸皎蹲在路邊，捂着肚子，似乎身體不适。

沈綿又心軟了。

她嘆口氣，心想自己已經多大了，和小姑娘叫什麽真。

車速愈來愈慢，最終在陸皎面前停下，沈綿深吸一口氣，放下副駕駛的車窗，隔着一段距離，看向面色蒼白的陸皎，脫口而出：“你怎麽了？”

“……來月經。”陸皎輕聲說，“疼。”

沈綿揉了揉眉心，心底鬼使神差地冒出幾個字：栽了。

她将落在面前的發絲挽在耳後，深呼吸了幾下，猶豫良久，看向陸皎，問：“你現在和趙田什麽關系？”

陸皎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仰頭看了過來。

陽光好明媚的。

陸皎的眼睛被映得閃亮亮的。

“沒關系了，姐姐。”陸皎搖搖頭，“已經沒關系了。”

“我們沒關系了，我們兩家人也……”

“上車。”沈綿突然打斷她。

“啊？”陸皎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沒聽懂沈綿說了什麽，有些不可置信。

“趁着我還沒後悔，快上車。”沈綿的心髒怦怦跳，清楚地感受着自己心髒的漸漸下沉，沉到一個無邊無際的地方，她聽到自己說：“我送你回家，公主殿下。”

一路無話。

中途陸皎有很多次想說些什麽，但一看到沈綿認真開車的側臉，想好的話就又碎了。

車裏有股淡淡的、在大部分車上都能聞到的輕輕的皮革味，大約是為了掩蓋這個，沈綿還在車裏放了香薰，居然還算好聞。

陽光被車玻璃擋下了大半，但還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沈綿的側臉上，陸皎盯着她看了許久許久，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她想，這麽美的一張臉，她居然有幾分相似嗎？

……真是可悲中的萬幸啊。

沈綿去陸皎家，簡直是輕車熟路，她的車拐進小區，緩緩行駛，路邊的人似乎是沒見過這臺車，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不約而同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沒幾步，陸皎忽然擡手攔了她一下：“停。”

沈綿應聲停了車，扭頭看她，無聲地疑問。

陸皎的目光緊鎖在車窗外的幾輛車上，她的嘴唇哆哆嗦嗦，一句話幾次三番說不明白。

沈綿搭過去一只手，輕輕撫慰了她，“別急，慢慢說。”

陸皎睜着圓圓的眼睛看過來，深呼吸了幾次，終于算是整理好了情緒，說：“……好像是債主。”

她手指着不遠處的幾輛車，“債主，似乎圍住了我家。”

“回不去了，姐姐。”陸皎驀然掉下眼淚，“他們明明已經收了我家的財産，我家裏能抵押的全抵押了，現在居然連我自己的房子都——我無家可歸了。”

沈綿本來就心煩意亂，看到陸皎掉眼淚，心情更差勁了，她伸手胡亂在陸皎臉上擦了擦，沒好氣地問：“家裏有什麽重要東西嗎？”

陸皎搖搖頭，“衣服、什麽的。”

“那不管了。”沈綿開車掉頭，“衣服我有，生活用品再買吧。”

車上了路，陸皎抓着安全帶，像一個沒有安全感的流浪貓，“……我們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沈綿嘆口氣，“我家呗。”

車輛在路上高速行駛，一轉眼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

沈綿的家不在老小區，是一套公寓，非常商務風，黑白灰三色主基調，問就是祁折替她準備的。

家裏非常整潔，甚至有幾處不像是有人住過，陸皎心情忐忑地跟着沈綿進了門，一眼便看到了這樣一個“家”。

“沒準備多餘的拖鞋。”沈綿“啧”了聲，說：“你就穿着外面的鞋進來吧。”

沈綿低頭看了眼陸皎的鞋，“我等會兒找人打掃一下。”

她換了鞋，随手将車鑰匙丢在沙發上，帶着陸皎往裏面走。

沈綿家的構造和陸皎家的完全不一樣，而且也比陸皎家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家裏過于幹淨，也讓陸皎心驚膽戰、小心翼翼——這到底是不常住人，還是因為房子的主人有潔癖？

她趁着沈綿往裏面的功夫，用極快的速度給自己擦了擦鞋底，而後快速追了過去。

“你暫時住這兒吧。”沈綿往裏走，推開一扇門，“床品什麽的都在——是客房，我平常不來，可能有點落灰，要是不行你就和我說，我找人換一套。”

陸皎受寵若驚，連忙搖搖頭，“可以的。”

“嗯。”沈綿轉頭走了，“那你在這兒休息吧，有什麽需要的就和我說，我安排人來送。”

擦肩而過，陸皎攥住了沈綿的衣襟，小聲叫了聲：“姐姐。”

“……”沈綿無話，她捋了捋頭發，最終說：“……你等着吧。”

“明天早上，我給你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