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他們蹑手蹑腳地回到二樓,從主卧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在一無所獲後,瓊斯站在窗邊開始嚴肅思考如果我是那個窮兇極惡的殺人魔,會把屍體藏匿到哪裏
三分鐘後,他得出了答案。
和這種人比,自己尚且還算個好人,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換位思考看來是行不通了。
“再回卧室搜搜。”瓊斯擡步往回走“可能還有什麽機關。”
領路者自是沒意見,亦趨亦步地跟在他後頭,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寂靜的長廊中,濃稠的黑暗将瓊斯的身影襯得極為高大,再恐怖的氛圍有了他都仿佛成了一片樂土。大雨一直未停,風吹得門窗哐哐作響,若換個膽子小的人來,鐵定早被這些不時的聲響吓出個好歹來,瓊斯卻全程只當它們是背景音,連眉頭都不帶動一下,直到實在有些瘆人時,他才會一臉冷淡地問“喂,你不害怕吧”
一副想照顧人又強裝疏離的別扭模樣。
“不害怕。”領路者這回倒是回得幹淨利落“但是如果你看見我有時沒有動靜,也不要害怕。”
瓊斯正在對着衣櫃敲敲打打,聞言滿頭霧水“什麽叫沒有動靜”
“你記着就好。無論這具身體情況如何,我都會盡力陪着你。”
“聽不懂,随便你了。”瓊斯只當是耳旁風,心道這領路者感情還挺豐富,這才認識三個小時不到就開始交心了。
他折騰完衣櫃,沒發現機關,目光順勢落到床上。他之前已經看過床底下,什麽都沒有,但據小女孩所說,她當夜走到主卧時,爸爸媽媽就已經不見了。兇手肯定沒藏得太遠。
定睛觀察了這床半天,他才終于覺出一絲不對勁來。這床看起來不太平整,甚至有些微的坡度。秉持着有不對就立即行動的宗旨,他當即走上前去,一把扯掉滿是血的床單,再擡起床墊,然後維持着這個姿勢,久久未動。
雷聲轟隆隆炸開,驟然的光亮中,他清晰地看見兩個vc屍體袋扁扁的釘在床板上,各有兩根長釘釘住袋子的頭尾,胸腔部位還如同擺陣般釘了好幾根,觀其扁平的模樣,不難想象袋中是怎樣的慘象。
瓊斯覺得自己頭有些暈。
他把床墊放到地上,試探着動了動釘子,不知是因為年頭太久了還是如何,很輕易就徒手拔了出來,瓊斯便耐心地一根根把釘子拔完,站在一邊,卻怎麽也沒敢打開袋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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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森的冷氣纏繞在他耳側。
“右邊是我的身體。”
瓊斯機械地扭頭,一張像被斧頭砍過幾十下的頭正離他咫尺之距,男人的臉血肉模糊,縱橫交錯的傷痕爬滿整個頭顱,将它變成一堆流不完血的爛肉,好些血還流到了瓊斯衣服上,再滑落到地,一滴滴凝成血泊。
他像一個腐壞的扭曲的蘋果。
又猙獰而血腥。
瓊斯瞳孔縮了縮,第一反應居然是希望自己不要做噩夢。
這樣的臉他實在不想看見第二次。
“勞駕離我遠一點。”瓊斯自己先走遠兩步,長長地吸了口氣,絕不正眼看他“身體我已經幫你們找到了,該告訴我線索了吧”
“你已經破壞了他束縛靈魂的禁制。”男人的頭在他周身飄蕩着打轉,像是在打量他“現在我們不會被束縛在城堡裏了。”
“這也就意味着”,他的聲音逐漸低沉“你将要承受他的憤怒。”
“什麽意思他不是正在睡”
“你聽說過午夜之死的傳說嗎”
“說來聽聽”
于是人頭又飄到他面前,啞着聲緩緩道“傳說有一個殺人魔,為了求得永生,和惡魔簽訂了契約。他專門挑選了一座偏遠的城堡,在午夜時殺了那一家人,并把他們的靈魂通過惡魔給予的方法,禁锢在城堡中,充當自己的奴隸,逼迫他們幫助他繼續殺人。從此,他每天在白天僞裝成家主,熱情迎接每個路過或迷路的旅人,留他們過夜,等夜晚降臨,他就會驅使奴隸殘害熟睡的客人,将他們的靈魂獻給惡魔,再将他們剩餘的生命轉接到自己身上。”
“而那只因一時善心接待了陌生人留宿,就被殘忍殺害的一家人,只能日複一日地幫兇手看守城堡,殺害同樣無辜的旅客,周而複始,沒有
盡頭。”
瓊斯察覺到危險,往後退了幾步,“所以呢現在你們是想殺了我”
“不。”男人晃晃悠悠地又湊了上去“在殺了無數人後,我們想徹底解脫,于是我們決定當夜晚降臨,就去尋求旅客的幫助。如果他們可以破壞惡魔的美夢,就不會再有任何人死于非命。”
“但是還沒有人成功過。”瓊斯冷靜道。
“是的,大多數人在看見我們後就會被吓暈過去,有的甚至會自殺,即使在我們的提示下找到了我們的身體,卻也逃不過惡魔的追殺。”
瓊斯疑惑道“所以說啊,他不是在睡覺嗎”
“他雖然在睡,可寄生于他的惡魔一直醒着。當我們遲遲沒有殺人,或他發現城堡中的禁制産生了松動,他就會親自出馬,不僅是懲罰我們,更會把你”
“惡魔在哪”
“他無處不在。”男人的面孔愈加扭曲,瓊斯心中一擰,敏銳地發現空氣越來越陰寒了,雷聲逐漸變大,男人說到後來幾乎是在嘶吼“你要封印那頭惡魔只要惡魔不在,他一定會死,城堡的禁制也将随着他的死亡徹底消失,到時就算白天到來,沒有他的允許,你也能夠打開門逃出去。”
“封印的方法呢”
男人指了指樓上“在頂樓的倉庫裏有火柴,你要想辦法把惡魔引誘到它的召喚陣裏,并立即點火。惡魔怕火,被燒到後它會縮進陣裏,等召喚陣被燒光,它就再也出不來了。”
說罷,他又肅然道“一定要在天亮前燒光,不然等那個人醒來,我們就都逃不掉了。”
瓊斯一字一句記住了,垂眸看向他們的身體“那這個呢貴夫人好像還在等我把身體拿給她。”
“鎖魂釘已經被取出來了,不用再擔心我們。請快點逃吧,惡魔很快就要發現這裏發生的一切。”
話音剛落,便有狂風如巨獸般湧入,門瞬時砸在牆上,發出砰然巨響。
野獸喉間的低嚎隐隐約約的響起,瓊斯緩緩走出門去,便聽見老舊樓梯咯吱咯吱的響動,像有人在嚼着什麽屍體的骨頭。閃電橫空,青紫光影掠過城堡,在牆上照出一個巨大的黑影。
那辨不清面目的黑影高舉着一把斧頭,拐過牆角,朝瓊斯步步逼近。
這一瞬間瓊斯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即使他還看不見惡魔的模樣,可那大得吓人的影子實在可怖,就連斧頭也仿佛鋒利無比,讓他無處可逃。
“先上樓。”領路者說。
她鎮定的聲音立時拉回了瓊斯的神智,來不及挑選有什麽稱手的物件可以反擊,就匆忙上了樓,與此同時咯吱咯吱的聲音始終如影随形,他的餘光總能見到那團黑影,斧頭就像正架在他脖子上,讓他格外不适。
“惡魔是什麽物種,我打得過嗎”瓊斯一邊上樓一邊問。
領路者遺憾搖頭“在這裏,我們都受制于蓋洛德建立的世界秩序,光憑拳腳,是打不過它的。保命要緊。”
聽到打不過,瓊斯不爽地嘆了口氣,“那怎麽辦,我裝弱雞騙騙他”
“也不是不行。”
對敵嘛,要麽就是正面對決,要麽就是當個只會跑路的弱雞,前者能震懾對方,後者則能使對方輕敵。總而言之,打不過就跑總是沒錯的。
心念急轉間,瓊斯身子一抖,顫顫巍巍轉身,便見一大團肉塊緩緩挪上了樓梯,其奇形怪狀的程度,以瓊斯的眼力甚至分不清它的臉長在哪。黑暗中這團肉物有着龐大的身軀,兩條觸手舉着斧頭,背上還長着一對肉翅,因為沒有皮膚,赤紅的血肉外露且不斷蠕動着,好似滿身爬滿了某種節肢動物,惡心又悚然。
“找到你了,膽大包天的旅人。”
他的聲音仿佛來自深谷,正如惡魔的低吟般使人驚懼,每個音節都敲打在人的心髒上,聽起來像有千根針穿身而過,還沒被動手就已經沒了逃跑的勇氣。
瓊斯被他的外形驚了幾秒,剛想諷刺兩句,轉而想起自己現在是個沒有還手能力的弱雞,忙露出害怕的表情,轉身就跑“救命啊”
“啊”字尾音拖得極長,一拐十八個彎,感情之飽滿不輸任何求饒的人。
惡魔的斧頭幾乎是貼着他的背砍下去的,地板被劈出數條裂縫,瓊斯拔足狂奔
時還覺得腳底被震得生疼。
淩晨五點。
離天亮還有一個小時,雨勢漸小,雲層依舊厚重,薄薄的光線一絲也透不進古堡之中,披着黑暗的惡魔如發瘋的野獸追逐着渺小的獵物,他手中足有一個成人大的斧頭劈裂了地板,砍斷了樓梯,冰涼鋒利的邊刃幾度從逃亡者的背脊掠過,瓊斯不知是這具秩序之中的身體格外弱,還是他當真用了太多體力,被追了幾分鐘就開始劇烈地喘氣。
“哈哈啊”
瓊斯扶着欄杆,擡起虛軟的腳勉強登上頂樓,眼見着斧頭又從頭頂落下,忙就地一滾,迅速爬起來繼續狂跑。盡頭就是倉庫,他帶着領路者飛速進入,順便将門堵住,然後同着領路者開始在堆得滿滿的雜物中尋找火柴。
才翻開兩個盒子,便聽門板劈啪作響,堵住門的鐵架和桌椅搖搖欲墜,斧頭一下下砍在門上,瓊斯難得覺得驚心膽顫,手上動作又快了幾分。
這扇破門根本支撐不了一分鐘,瓊斯腦門冒汗,直接鑽進那雜物堆中,邊翻邊急道“你找到沒”
領路者按理說是不能動手幫忙的,但她卻不顧形象翻得比瓊斯還快,兩人合力找了幾十秒,門板轟然倒塌,鐵架子乒乒乓乓倒了一地,冷冽的金屬音震出滿室回音,瓊斯心道不管自己實力怎麽樣,先拼了,剛起身,領路者就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喘着氣說“別沖動。”
他的手心被塞進了一盒火柴。
“謝謝。”
瓊斯抓緊了火柴,面上再度露出驚恐的神色,尖叫着靈活地從惡魔觸手的縫隙中跳了出去。來的路上他見到過形似召喚陣的地方,就在玩具房裏,他剛開始還以為是小孩随便擺的,現在想來那個複雜的圖案并不是小孩能擺出來的。
惡魔沒想到他身手這麽靈活,明明都怕成了這樣,跑起來卻一點都不腿軟,導致放風筝似的帶着他溜了一圈又一圈,現在近在眼前居然又跑了,不禁極度惱火,肉翅扇動,再也不顧其他,一路橫掃而去。
瓊斯連滾帶爬回到三樓,期間樓梯都被毀壞得差不多了,他好幾次差點從斷裂的空檔中摔下去,等停下來時,瓊斯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缺氧。
裝作再也跑不動了,瓊斯哭喪着一張臉,一面求饒一面往後退,跌跌撞撞地退到了玩具房中,一屁股坐在了角落裏,趁他沒注意狠狠揉了把眼睛,硬是逼出了幾滴眼淚,哽咽道“求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惡魔總算把人逮到了,心裏舒暢了很多,數條觸手一齊将所有後路堵住。
他的斧頭緩緩落下,懸在瓊斯頭頂“我會一下一下,慢慢的,輕輕的砍,保證讓你體會到被傷害,被折磨的快感。然後我再吞噬你的靈魂,嚼碎你的骨頭,享受大餐。”
“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見麽”
怯懦的男人陡然換了張臉,他的唇角揚起,恐懼的神色消失得幹幹淨淨。
惡魔猝不及防地一愣,瓊斯趁機側過身,抓住斧頭狠狠一拉,等惡魔摔倒,再将它扔了出去。連他都不知道自己這一下是哪來的力氣,竟生生把這龐大的怪物按進了召喚陣中。
他反身用力把惡魔按在身下,惡魔的觸手緊緊綁住了他,勒住他的脖子,骨頭咔嚓咔嚓地響着,瓊斯臉憋得通紅,毫不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的脖子會被他直接勒斷。
他一手死死扯着脖子上纏繞的觸手,一手藏在身後,手指彎曲,以極度扭曲的姿态,在因窒息而即将暈倒前險險點燃了火柴。
惡魔聞出一絲異味,正要掀開瓊斯,室內便驟然亮了起來,由地毯與粉末組成的召喚陣在火焰中迅速燃燒,不出多久便燒到了惡魔身上。
“呃啊好燙啊”惡魔不斷掙紮,瓊斯就算被燒到衣角也絕不動搖,以拼死的力氣足足對峙了幾分鐘,惡魔終是在慘叫聲中自召喚陣中消失,而後又過了五分鐘,組建召喚陣的物品盡皆成了灰,大火逐漸蔓延開來,一個男人出現在火光中,他睜開眼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就瞬時衰老,緊接着便被火焰吞噬殆盡。
瓊斯咳嗽着下樓,城堡大門已經打開,踏出城堡,領路者神出鬼沒地走到了他身邊。
“你還好吧”瓊斯自然地問。
然而這次,領路者沒有再回話。她的神情漠然,宛如一個還未開啓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