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要報警嗎
要報警嗎
事發突然,饒是保安從他身後沖出去的那一瞬間,賀知安依舊混混沌沌的。
北方的十二月,氣溫已經逼近零下十度,地下車庫中更是陰涼,喝奶茶都牙打哆嗦的溫度裏,更別提兜頭一杯冰水。
單薄的襯衫濕透了,往下滴滴答答滲着不知名的液體。
賀知安摸了摸被砸痛的額頭,似乎終于對剛剛發生的事情有了一個結論:
他被人打了。
并且,他好像被粉絲打了。
雖然聽起來并不合理,但作為岑雲回多年的老粉,很快就認出這個被保安牽制住的女孩——
她包上還別着岑雲回新雜志中附贈的鑰匙扣,這款周邊掉率很低,估計是廢了很大的功夫才得到的。
賀知安最起初也躍躍欲試,後來拆了三十本雜志都一無所獲,h價又極高,只能草草作罷。
“安安!這是怎麽了?!”
季岚終于擺脫橫屍路中的保姆車,隔好遠便聽見了警報聲響得震耳欲聾。
聞訊而來的保安圍着裏三層外三層,賀知安就站在這堵人牆背後,無措地擡頭看她。
混亂之中,被牽制的女孩發出一聲凄厲地嗚咽,幾乎是悲痛地放聲大哭起來。
“都是他害得岑雲回!憑什麽他一個不入流的小演員能這麽幹啊!!你知不知道岑雲回一路走來有多麽不容易,本來好好的風評被這麽一折騰,全都給毀了!!”
賀知安嗡動着雙唇,半晌,嗓子眼像是被掐住一般,幹涸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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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覺得喉嚨裏被堵住了一口氣,舌根死死抵着上牙膛,連吞咽都變得困難。
模糊的字音從牙縫中掙脫,又被他抿着嘴咽回去,塞在舌下,憋得眼眶生疼。
賀知安很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讓這件事情更加覆水難收,但是不開口,便郁結在心中,變成一塊石頭。
将他整個人都墜到海裏去。
忽然,一股力量将他整個身子都扳了過去,背對着這場鬧劇。
“好了好了,沒事兒了,姐姐在這呢啊。”
季岚脫下羊絨外套,披在了賀知安的身上。
柑橘調的香氣緩緩散開,他回了回神,任由季岚用袖子粗暴地給他擦幹淨臉。
“姐……”
“要報警嗎?”
季岚問。
賀知安喉頭微動,點了點頭。
*
警要報,筆錄要做,索賠要談,但結果只能選擇和解。
一通折騰下來已經是淩晨,賀知安裹着外套,出警察局大門時狠狠打了個哆嗦。
潑他水的姑娘還在裏面被批評教育,季岚站在風口裏,氣勢洶洶地給主辦方打電話,從安保制度罵到喪心病狂,頭頂上冒着張牙舞爪的三丈火。
賀知安不敢吭聲,縮着脖子在風裏邊陪她。
這一幕實在是似曾相識,當年季岚,也是這樣把他從光川影視帶到星河。
說好聽點是帶,說難聽了,其實是打官司毀約。
那時他被忽悠着簽了十年的勞動合同,被光川押着人頭,送進各種現在想來十分離奇的劇組。
兩年時間裏,戲是拍了不少,水花一滴沒有,大量的劇集被壓了下去,直到現在都沒有播出。
後來季岚憑空出現,借着和東家鬧離職的契機,順帶手挖走了賀知安,還因為合同的問題廢了不少的功夫。
這些事情前前後後已經過去了将近十年,很多細節都變得風化模糊,只是偶爾想起來時,沙粒般硌着心縫。
季岚終于打完了電話,回頭瞥了一眼慫包似的賀知安,嘆了口氣,讓他上車。
車子在無人深夜開得飛快,到達酒店只用了一刻鐘,賀知安乖乖站在酒店走廊中等着季岚房間檢查完,手裏提溜着熱乎乎的關東煮。
“岚姐……”
話有些粘牙,賀知安頓了頓,才道:
“今天的事情不會有人說出去吧。”
季岚道:“兩個選擇,被別人爆出去我們公關賣慘,或者我們自己聯系營銷號爆出去賣慘,結果都是一樣的,你不能白挨這一下。”
賀知安抿着嘴唇,沒有吭聲。
季岚又道:“你想吃這個啞巴虧我不攔你,但是後面的事你自己想好了,沒人會因為你吃虧就覺得你善良,只會覺得你好欺負,又不是第一天在圈裏混,誰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天然無公害呢,是吧。”
臺階已經在這兒了,下或者不下,都是賀知安說了算。
他攥緊了拳,塑料袋在手中嘩啦作響。
“其實,有那麽一兩句,我是很認同的。”
走廊的燈光昏暗,壓着賀知安的眉梢,在他臉上留下一片愁雲慘淡。
“我同樣,很害怕自己會影響岑雲回,因為我始終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婚姻,簡直是噩夢。”
噩夢,荒唐的清醒夢,他就這麽一複一日的游走在夢境之間,惶恐着醒來,又惶恐永不醒來。
“岚姐,假如說,我是從其他——”
“現在沒有其他。”
季岚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這些酸話也不要說給我,我不是會安慰你的人,要誰給誰,想說給誰聽,你是知道的。”
她頓了頓,遮掩着揉了下眼眶。
但賀知安還是看見,她眼底微微泛着紅。
“進去吧,先洗個熱水澡,有什麽事情,睡一覺再說。”
沉重地關門聲在身後響起,賀知安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膝蓋,把臉埋了進去。
“叮鈴”一聲,微信的提示音打破了寧靜。
【岑雲回:抱歉,一直在忙,我已經沒事了,你怎麽樣,今天還好嗎?】
【岑雲回:回來的路上在機場遇到了粉絲,還送了我花,說讓我轉交給你。】
【岑雲回:#圖片# 很漂亮的玫瑰,如果是情人節,我想會更合适。】
【岑雲回:要是你睡了,就不要回複了,晚安,不久之後見。】
賀知安蜷縮起來,抱緊膝蓋,看着岑雲回的消息一條接着一條,他覺得視線有些模糊,眼眶也漲得厲害,整個人像坐在一首搖擺不定的海盜船裏。
但他覺得自己該洗把臉,也該回複岑雲回的消息,再不濟,也要把關東煮吃掉。
胃部隐隐抽痛,像是從內而外腐蝕着整個器官,他把拳頭抵在腹部,壓迫着這一情緒器官,好讓它不要再鬧騰地這麽厲害。
【打死我也不說:但是我今天不高興,非常,特別,不開心。】
下一秒,岑雲回的電話撥了過來。
賀知安挂斷得飛快,但對方锲而不舍地繼續打他的手機,歡快的鈴聲像條小皮鞭,抽打着他躍躍欲試按下紅色按鍵的手指尖。
他抽了抽鼻尖,險些要哭出來。
“你幹嘛。”
電話接通,張嘴卻是毫不客氣的質問。
岑雲回那邊的聲音有些雜亂,輕微的鎖門聲後,他才慢慢道:“安安,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賀知安夾着電話,手下粗暴地拆開塑料袋,關東煮打包盒上的蓋子上全是濕漉漉地水蒸氣。
“我當然是剛收工,還在吃晚飯。”
“是嗎,”岑雲回低低地笑起來:“不開心就要吃點好吃的來彌補一下,讓我猜猜,是因為我沒有回你消息嗎,那我認錯,下次再也不會了。”
賀知安用力嚼着蝦滑,眼淚啪嗒啪嗒掉進碗裏。
“才不是,你少自作多情。”
“那是因為戒指?”
“哼!”
賀知安已經不敢多說話,嘴裏全是眼淚鹹滋滋的味道,也害怕一張嘴,就被察覺到已經止不住的哭腔。
這實在是太丢臉了,什麽人會在和愛豆通話的時候哭成狗啊。
他咬着筷子尖,點開了外放。
岑雲回的聲音擠進房間裏,似乎就在他身旁:
“很快就要過春節了,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年底這邊的戲就可以殺青,這樣我們就可以久違的在一起過新年。”
“安安?”
或許是賀知安久不說話,岑雲回試探着叫了他一聲,卻聽見電話那邊傳來微弱的嗚咽,但很快又被咳嗽的聲音掩蓋。
“太辣了,”賀知安揉着泛紅的眼,小聲抽着鼻子:
“以後再也不吃這家的麻辣香鍋了。”
*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賀知安被岑雲回毒唯潑水這件事,在互聯網上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水花。
也許是因為糊,要是被潑的是岑雲回,一切便很可能截然不同。
可壓不住當時的現場人多口雜,視頻還是流傳了出去,飛速小範圍傳播在粉絲群之中,一時間議論紛紛。
有人為他抱不平,也有人說風涼話,廣場上罵戰一場接着一場,幾乎到了路人都為之厭煩的失控程度。
這年頭CP粉被唯粉群起攻之的事情常有,直接硬剛到正主面前的卻不多見,更何況這次事件的性質和以往的小打小鬧截然不同,往大了說,這叫故意襲擊,往小了說,也是對于這對CP往後穩定性的一種考驗。
俗稱,避嫌,解綁。
但互聯網事态發展卻往往出乎意料,轉折之後接着非洲大裂谷,就在賀知安被毒唯潑水這件事爆出來的短短一周內,一篇博文正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緩緩發酵。
賀知安在劇組拍戲,每天忙得自顧不暇,抽出時間吃飯睡覺都是奢侈,于是這場風暴悄無聲息的蔓延着,直到有一天,導演皺着眉頭将他叫到了跟前。
推給他的微博中,赫然寫着這樣的詞條:
#賀知安婚戒疑似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