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高原反應
高原反應
哲學還是玄學,無論是哪種,賀知安都被一榔頭敲暈,漿糊似的夢了一晚上馬哲人文民俗課,長着季岚臉跳大神的老師圍着小二百人的階梯教室來回繞,從出馬仙演到程雪娥哭墳,抹脖子上吊搖鈴燒紙一應俱全。
那場景,跟要索命似的。
在此等精彩紛呈的節目之下,賀知安十分與有榮焉的,挂上了兩個黑眼圈。
俗稱失眠。
他蔫了吧唧的被工作人員的敲門聲叫起來,迷迷糊糊刷牙洗臉,換了身方便行動的衣服才下樓。
樓下簡直是大熊貓飼養基地,一鍋端了都能告他們攝制組違規使用動物表演。
周遠不用說,他天天那死出沒黑眼圈才是對人設的不尊重,枝條似的小身板跟昨天晚上被折斷了似縮在沙發上,整一個萎靡不振。
而疑似有花堪折直須折的罪魁禍首岑雲回,也俨然像沒睡好的模樣,鼻梁上架着副平光鏡,試圖遮擋眼角的紅血絲,還連聲打着哈欠。
兩人各占據着沙發一邊,中間的距離夠一輛SUV側方停車後還能塞進去臺寶馬mini。
這可真是奇了大怪,難道說大家半夜都被季岚入侵了,異度空間交流了?這種東西還能跨服上號嗎?
賀知安實在是沒膽量再回憶,目光反複在兩人之間游移,生出一種不太靠譜的猜測——
難道說,這倆人不會半夜恨向膽邊生,打起來了吧。
什麽你愛我我愛他恨不能求不得然後大打出手的三角劇情——嘶,賀知安摸了摸睡落枕的脖子,瘋狂達咩。
他倆一個看起來吃了上頓沒下頓,一個一頓也不吃,營養不良都比聚衆鬥毆要靠譜。
但賀知安倒是沒想到,這倆低食欲舍友昨天晚上不但沒打起來,還十分客氣萬分禮貌,在房間裏分足鼎立,禮貌到雙雙失眠睡不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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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寸感簡直強到劈出楚河漢界。
賀知安墊着腳尖悄悄繞過沙發,兜了個圈子,夾着尾巴從側門溜到了屋檐下。
民宿的小院裏,景觀布置錯落有致,人工開鑿的水池中養着幾尾叫不出品種的金魚,正順着魚食的方向撲騰肥碩的尾巴。
賀知安碾碎魚食,撒鹽似的在水裏畫着圈,晨間的光透過樹葉間隙灑下來,落在他臉頰上,倒是有幾分世外桃源般的閑适。
他半蹲在池邊,下巴擱在膝蓋上歪着腦袋逗魚,一窩金魚在他手底下來回翻滾,咕嚕嚕吐出一長串泡泡。
直到身後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
賀知安豎起耳朵,略微擡頭瞥了一眼對面盡職盡責,微微向上移動機位的攝像大哥,确定自己沒有聽錯。
還能是誰呢,除了岑雲回,誰能當他的背後靈。
賀知安拍幹淨手心裏的魚食,沒有回頭,卻忍不住要講兩句話:
“幹嘛,你現在這個位置很危險知不知道,難道說昨天的事你記着呢,準備伺機報複,哼,我要是失足落水,你就是第一真——”
“啥昨天的事兒?”
賀知安話說半截,聽着這熟悉的聲音,頓時從指頭縫涼到了頭發絲。
這穿堂小風,呼呼地,真冷啊……
身後穿着沖鋒衣的樸世賢也跟着他蹲下,很不客氣的在袋子裏掰了一塊魚食,卷毛睡得亂蓬蓬:
“賀哥,你昨天幹啥去了,我還想找你一打游戲呢,陳陳好早就睡了,我一個人超級無聊。”
賀知安讪讪挪了挪麻了的腿,含糊道:“啊,騎馬去了。”
小樸頓時兩眼放光,滿臉“你不帶我”“我也要玩”幾個扭曲的大字,俨然一只半個月沒人遛的大型犬,精力旺盛的想拆家。
賀知安對他沒轍,總不能說我昨天晚上和岑雲回牽小手訴衷腸所以不能帶小狗去跑馬場——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但好在,樸世賢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一扔魚食,想起自己來的正事:
“哥,走啦,我們要出發啦。”
*
随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向上,那片雪山草原終于随着越來越高的海拔,被盡收眼底。
它遠遠要比賀知安想象中的寬闊而平靜,像是一圈鑲嵌着寶石的綠色海洋,随着風聲晃動着。
昨晚不曾出現的羊群在游蕩在海洋之中,雪山則像是一頂鍍着金光的桂冠,巍峨伫立在天際線旁邊。
攝制組的小面包車沒有辦法開進來,只能在當地租借了一輛越野。
越野司機也是當地人,似乎就是昨晚大爺口中那批會帶人去草原觀光的車隊老板。
他操着一口并不清晰的漢語,但嗓門卻很大,熱情地為他們介紹着眼前的雪山。
在當地的信仰之中,這座雪山是兩位英勇女神的化身,為了抵擋魔王,舍肉身合力化為雪山,她們的血水和淚水彙聚成雪山腳下的湖泊,撫育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們。
而他們今天的目的地,同樣也是被雪山滋養的原始森林,那裏有着一片不亞于山腳下的草原,綿延百裏,四周無遮無擋,是絕佳的雪山觀景地。
賀知安握着手機,隔着車窗抓拍了幾張好似越來越近的雪山,卻随着車身颠簸,糊成一片。
他不禁有些感嘆:“好适合養老啊,被埋在雪山腳下,好像是不錯的選擇诶。”
李遙從後座給他遞過來一小袋牛肉幹,是民宿老板自己腌漬風幹的産品,臨走時從編織筐裏掏出來塞了她滿懷:
“其實燒成骨灰也很不錯,順着河水一路游蕩,下輩子做條膘肥體壯的小魚。”
兩人對生老病死百無禁忌,大有幾分置身事外,活不下去從頭再來的灑脫,倒是岑雲回,思考了很久,也沒能決定自己的下輩子,或者這輩子要魂歸何處。
他也從來沒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再拍戲,會去幹什麽。
但就像他不是一直二十歲,同樣也不能一直是三十歲,時間和雪山的水一般,永遠靜靜流淌。
自制牛肉幹硬得出奇,賀知安用力撕開一小條,遞給了正在發呆的岑雲回。
後者微微怔住,還沒來得及調動情緒,賀知安便把牛肉幹塞進了他手心,小聲道:“岑老師,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暈車藥。”
他看着岑雲回已經有些泛紫的嘴唇,腦子頓時懵了一下,搖下車窗朝着緊貼他們車拍攝的工作人員比了個手勢,要求暫時停止錄像。
岑雲回昏昏昏沉沉好像失去了力氣般靠在他懷裏,很小聲的叫他安安。
車廂裏聽得很清楚,賀知安應他一聲,然後抓住了他緩緩下滑的肩膀。
*
車隊最終還是停在了公路上稍作休整。
随隊醫生檢查了岑雲回的血氧濃度,詢問他身體狀況之後,确定是輕微的高反,補充葡萄糖休息一會,就會緩解很多。
索性攝制組為了避免拍攝事故的發生,在醫療藥品上也做了充足的準備,賀知安接過醫生遞過來的葡萄糖口服液,道了聲謝,然後擰開密封頭,遞到岑雲回嘴邊。
為了保證空氣流通,車窗玻璃全部都被搖了下來,其餘人也都下車活動,一時間便只剩他們兩個人。
賀知安微微皺着眉,盯着岑雲回把一支葡萄糖喝完,又探身去拆另一管。
岑雲回拽住他,靠在他身上搖了搖頭:“好甜,一口下去膩膩的,齁嗓子。”
賀知安的态度卻十分強硬,把葡萄糖和礦泉水一起擰開,一對招子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甚至連牛肉幹沒來得及放下。
“安安……”
“不許這麽叫我,”賀知安佯裝兇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要拿他磨爪子:“哪有你這樣的,飯也不吃藥也不喝,你死了算了!”
岑雲回不由笑了起來,太陽穴連着後腦勺都針紮似的痛。
那賀知安摔下來的時候會不會比這更痛一點?
他被壓着又喝了一支葡萄糖,甜到靈魂出竅的液體緩緩流進嗓子,甚至都要流進了血管裏。
岑雲回緊接着又喝了幾口水,勉強将這股甜膩壓下去。
葡萄糖效果顯著,令人不适的眩暈感也随着糖分的吸收逐漸減緩——他本身就有些食欲不振導致的低血糖,平時減肥減的也兇殘,便這麽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高反第一人。
賀知安膝上放着醫療箱,裏面從感冒藥到蒙脫石散一應俱全,他從裏面找出一板布洛芬緩釋片,扣出來一次的劑量,遞到岑雲回嘴邊,
岑雲回只好聽話的張嘴,然後伸手點了點賀知安皺得越來越緊的眉頭:
“怎麽還皺着眉頭,不要擔心了,我這不是沒有什麽事。”
賀知安想要拍開他的爪子,又礙于對方現在是病號沒有動手。
他咬着嘴唇內側盯着岑雲回把藥片咽下去,才放松了警惕,哼了一聲,道:
“要不是我發現你就要直接暈車上了,就算是暈車也要說啊,之前我暈車你都在乎的不得了,怎麽到了自己就跟沒事人一樣。”
“看你這麽開心,我也不想讓你擔心的。”
賀知安幾乎要撲上去咬他,卻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怎麽,臉蛋紅撲撲:
“誰擔心你了,我這不是怕你經紀人和粉絲知道了把我們挨個都撕了嗎!你別瞎說了,我擔心你就是狗!”
岑雲回很愉快的笑起來,壓低嗓音: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