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睡了我
誰睡了我
淩晨三點十分,秋高氣爽,萬裏無雲,正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賀知安緩緩睜開眼,在失眠,肚餓,以及後腦勺隐隐陣痛中側了側身。
身子有些麻,口也有些幹,而本不該存在的溫熱呼吸掃過他的額頭,在衆多幹擾因素中異軍突起,驚得賀知安渾身雞皮,一個哆嗦從被窩裏“騰”得坐了起來。
鬧鬼?整蠱?還是他娘的昨天晚上又喝多了?他的職業生涯難道就要以熱搜霸榜文娛了落下帷幕,從此退居十八線,在凄風苦雨中了此殘生?
雖然他只是個二線小糊咖,但黑熱搜穢亂後宮罪不容誅,乃是昙花一現影史留名的——下下策。
他咽下口寒戰,腦內劇場已經從被經紀人淩遲處死演到打入冷宮,後腦勺的抽痛在此時也顯得微不足道。
賀知安慢慢從被窩裏爬出來,扔了一地的衣物抵死纏綿,東一件西一件,大有點恬不知恥令人發指道德問題浮出水面。
但索性,身上還有件睡衣,他下意識摸了摸後頸,印象中的信息素抑制貼不翼而飛,但卻也沒有标記過後帶來的腫脹,賀知安擰緊眉頭,心說還怪有道德底線。
不過說真的……這人誰啊?
遮光窗簾效果拔群,很有些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怖片氛圍,賀知安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三千字道歉小作文的腹稿,已經頂着有違公序良俗占用公共資源打算切腹自盡的名號,緩緩存進了微博草稿箱。
啊,賀知安心想,要是發不出去,就死後當我的訃告吧。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影帝岑雲回!!會睡在我床上啊!!!
屏幕光刺眼,岑雲回那張前不久剛剛在全球最美面孔top10拔得頭籌的臉上出現的一絲不悅,賀知安惶恐地差點把手機張嘴吃下去,吓得連忙關上手電,在無聲的尖叫中将一個亘古不變的問題塞進他的腦子:
是誰睡了我!而我!又睡了誰!
岑雲回是誰,當今內娛頭號炸子雞,童星出道,滿貫影帝,頂級Alpha,二十歲就憑借一部歷史正劇在一幹老演員中殺出重圍,成為當年紅極一時的新晉小生——這一晉,就是在娛樂圈十年風吹雨打還堅如磐石的流量底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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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當年賀知安入圈,都是年幼無知之時跟着他親媽看了一部岑雲回年輕時的古裝武俠,白衣青絲,劍挑山河,少年人夜色竹林間嗆啷啷收劍,風起回首,賀知安他媽捧心昏倒,賀知安叼着根還沒咬斷的面條,萌發出一顆危險的種子。
不過顯然的是,岑雲回二十歲是風頭正勁,三十歲是如日中天,而賀知安的二十歲,還在跟着小劇團演話劇,而臨近三十,也不過是混到了個二線糊咖這麽個不上不下的程度。
但是,但是,如今情況看來,他很有可能馬上就要有了新的身份。
岑雲回的被告。
被告不被告的暫且不知,但岑影帝的被窩确實是涼了。
秋日夜寒,屋裏也沒開空調,岑雲回半邊身子露着被子外邊,怕冷似的皺着眉頭在床上摸來摸去,賀知安輕手輕腳地捏起被角,蓋上被子準備來一個跑為上策,誰料那雙緊閉的眼忽得睜開,隔着被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訃告:賀知安,卒。
“安安,”影帝的聲音相比較于戲中略顯沉悶,卻在似有若無的鼻音中勾出了幾分撒嬌的意味,将這兩字念得百轉千回,活将賀知安從閻王殿裏扯回來。
“怎麽了,要喝水嗎,你是不是還不舒服,明天一起再去醫院看一看好不好——安安?”
岑雲回皺眉,聲控小夜燈應聲而開,昏黃的燈光下,賀知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坐起身子,搓熱了手,小心貼在他額頭上:“又有點熱,你躺下睡會兒,心口惡心嗎,想不想吐?”
不是,等會兒,誰是安安,安安是誰,這個嘟囔着下床倒水的人又是誰?岑雲回?!
岑影帝你二十年職業生涯中蒼白如紙的感情過往這是被誰給玷污了啊!
賀知安深吸口氣,決定叫停這出荒唐戲碼,他拽住岑雲回的睡衣下擺:“岑,岑老師,你看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可他沒想到,岑雲回猛地一怔,回過頭來:“安安,你還在生氣嗎,之前那件事确實是我處理得不夠好,可是你也不能叫我岑老師啊,難道你想和我離婚了,安安,你說句話啊安安?”
“等等等等——”
過于炸裂的信息将賀知安名為理智的神經崩斷,瘋狂運轉着過載量的信息。岑雲回滿臉委屈爬回床上,毫無半分人前冷漠淡然無欲無求的倒黴模樣,活像只被扔了的金毛犬,但卻還聽指令地坐在主人身邊,等賀知安開口。
賀知安消化不下去,一口血氣哽在心口,指了指自己,又指岑雲回,艱難開口:“我們結婚了?”
岑雲回點頭。
“什麽時候是的事?”
“八年前。”
“為什麽!你被誰騙了?”
岑雲回頭頂上似乎真有耳朵耷拉下去:“被你騙了。”
賀知安福至心靈,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揭竿而起,臉上洋溢着健康且快樂的笑容:“唉哎喲就說嘛,肯定是被騙了,你看看你說這,走走走,結婚證身份證拿上,咱們擇日不如撞日把事兒辦了,他們民政局現在離婚的也挺多的,咱抓緊去——”
“賀知安。”
頭一次,他聽岑雲回這樣沉聲叫他名字,無端的心悸随着莫名的寒戰激得人後背發涼,好像真的是他做錯了什麽。
他看過不少岑雲回的劇集花絮,或古裝或民國,也自然有西裝革履坐在辦公桌後,抑或對着搭戲演員顯露出幾分一往而深。
賀知安隔着屏幕肆無忌憚地研究那雙眼,是如何深情款款,如何鋒利刺骨,又是如何悲怆欲絕。
可現在,視線終于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其中濃得化不開的,卻複雜難辨。
他喉頭滾動,想要再說幾個字,卻被岑雲回牽住了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臉頰滾燙,落在手背上的水珠也燙得驚人,賀知安瞪大了眼睛,清楚瞧見岑雲回又滾下一行淚。
哭得真好看——不是,他險些咬了舌頭——哭得真傷心。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賀知安縮了縮手,卻被攥得更緊。
四目相接,美人垂淚着實令人心軟,他硬着頭皮給岑雲回擦了把眼淚,心中有了些頭緒。
“我……你說我們結婚了,怎麽證明?”
岑雲回又就着他的手擦淚:“你等着。”
半晌功夫,床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相冊——也不知道岑影帝怎麽這麽喜歡拍照——賀知安披着件針織毛衣盤腿而坐,随手掀開一頁,吓得見了鬼似的嘶吼着丢下了床。
問當今娛樂圈,有幾個當紅頂流如此開誠布公,将高清結婚照擺在人眼皮子底下供其觀賞。賀知安看得兩眼一抹黑:按頭唯粉磕cp可是殺頭的大罪,這是犯了天條啊哈利路亞!
他強忍不适,在地基塌沒了的挫敗與痛心中抻着脖子往地下又瞧一眼。
照片上岑雲回帥得無庸贅述,旁邊挽着他手臂笑着一臉傻缺的,還真他娘的是他自己。
岑雲回聞聲趕來時,賀知安艱難地用指尖把相冊往回勾,還沒得手,一只通體雪白的長毛獅子貓就拖着長尾巴踩住了相冊,琥珀色的瞳孔一眨,叫得嗲聲嗲氣。
“七七又睡櫃子裏了。”
岑雲回說得理所當然,他伸出手臂攬住賀知安的腰,把人帶回床上,那只叫七七的貓也跳上來,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被撿回來的相冊放在影帝腿上,他摸着相冊封面,語氣有些埋怨:“幹嗎又扔它。”
聽意思,還不是一次兩次了。
賀知安接不上他的話,緩慢地眨了眨眼。
相冊翻開,宛若雜志封面般的雙人合影虛幻得不太真實,香槟酒噴灑的瞬間被相機定格,他們兩人身穿白色西裝,笑得非常開心,
“還記得嗎?那天海邊浪很大,差點都把捧花吹飛了。”
往後,一頁又一頁,厚重的相冊裏塞滿了岑雲回如數家珍的回憶,可賀知安什麽都記不起來。
這些照片裏的“他”年齡不大,非常符合岑雲回八年前結婚的說法。
況且他不過是個二線小演員,哪裏能驚動影帝來合夥騙他。
事到如今,排除所有選項,再不可思議的也只能是真相。
賀知安後腦勺的抽痛愈演愈烈:
“岑老……岑雲回,我覺得我可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了。”
岑雲回對這個稱呼還不是很滿意,但還是點點頭:
“我沒說謊。”
“我穿越了!”
異口同聲。
岑雲回瞪大了眼。
“哎呀不是,對你沒說謊,但是這個情況是怎麽樣的,我給你分析一下你聽聽。首先,我穿越了。”
“……現分析啊。”
“就是你看,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從沒和你結婚的那個世界裏穿越過來的?”
岑雲回重重合上相冊:“絕無可能!”
賀知安擺手:“你看,你說八年前我們結婚,可是我記得很清楚,八年前我剛剛進劇團,怎麽可能和你結婚,而且你說的事情我通通不記得,這說明什麽?說明我穿越了啊!咱們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這個世界裏的我去什麽地方了,一個OMEGA要是不小心穿越到了什麽可怕的位面,我們的故事就從純愛清水變成雙星海棠了!”
岑雲回目瞪口呆,幾乎被這番混亂的邏輯繞了進去,他眉頭緊蹙:“安安,醫生說你需要複查,明天我們就再去醫院看一看,現在別想了。”
賀知安豈能容許自己心安理得成為壓塌愛豆屋頂的巨石,按住岑雲回要去關燈的手:
“可是你也不想自己真正的愛人被別的人頂替吧,殺死原主可是大忌,況且我一個OMEGA平白無故暴露在Alpha面前在很危險啊,你們小兩口用不用抑制劑,給我打一針。”
說着,賀知安撸開袖子,可岑雲回只是盯着他,眼眶慢慢泛上潮紅。
“你們。”賀知安好像領悟到了什麽:“那避孕藥總該有吧,那個吃下去也能抑制發情——”
“咚”的一聲悶響,賀知安忽地被岑雲回推倒在床上,影帝緊緊攥着他的手腕壓在頭頂,額角撞出的紅腫在他那張俊朗的面孔上顯得尤為刺目。
“賀知安,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你要給我生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