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奸細
第69章 奸細
自從來了葵家工坊,胖五才知道什麽是神仙過的日子。在這裏只要你努力肯幹,認真做工不偷懶耍滑,主家絕不會克扣你工錢。相反,幹的多,做的好,管事會評比出前三名報上去,還能得賞。
別看胖五跛了一只腳,但他和他娘子都是肯付出辛苦的人,如今已經用工錢在皇都外城租了一個不大的小房子。雖然為此每天要早起半個時辰,但是畢竟是也算有了屬于自己的家,胖五和他娘子絲毫沒有怨言,充滿幹勁。對葵家夫夫從心底感激,平時對工坊的維護也做到了極致。
現在制作奶制品的各種類分開了,胖五所在的是專門制作奶粉的生産區。而且每區負責的步驟都不同,他們這屋主要負責熬奶,算是最核心的技術了。其他屋還有負責烘幹和碾壓成末的。
胖五正在認真幹活,忽然就聽到外面一陣騷動,他因為手上有活,也就沒出去探問是怎麽回事,只繼續忙着。不一會兒,見屋子回來人了,才問道:“這麽大動靜,是發生什麽事了?”
那人沉默不語,胖五心頓時咯噔一下。
“到底怎麽了,你們倒是說呀,可要急死我了!”
對方這才悶悶道:“工坊裏出了奸細,洩露了奶粉和奶片的方子,現在管事和東家正在逐個坊區排查。”
胖五猶如五雷轟頂,直到手中勺子不由自主的從手中掉下去,他方才反應過來,連忙拿了一旁的大長柄筷子往出撈。
撈出來後,胖五憤慨不已,“是誰這麽白眼狼,東家對咱們這麽好,竟還能做出這種忘恩負義之事,你且問問,這天下還有比咱們東家更厚道的人家嗎?”
對方也郁郁不樂。
接着就聽到隔壁烘幹坊區一陣亂哄哄,聲音大的要把房蓋掀了,胖五把勺子往同伴手裏一塞,着急忙慌的跑出去。
隔壁坊區的窗戶門關得嚴嚴實實,幾個眼熟的工人死死把住門口和窗戶,不讓其他坊區的任何人進。
“哎,你,你還有你,都別靠太近,不知道工坊規律嗎,随意進入其他坊區不登記的一旦捉住,一律按照奸細處置。”
有人道:“我們不是要打探其他坊區的秘密,而是想知道裏面是怎麽了,到底是誰出賣了工坊。”
那人剛要張嘴說什麽,身後的房門開了一條小縫隙,奶粉工坊的管事陰沉着一張臉出現在門口,聲音滿是壓抑的怒火。
Advertisement
“都給我閉嘴,這事東家還沒有定論呢,尚且還輪不到你們在這裏做主。葵夫郎說了,事情沒出來結果前,工坊裏的所有人都是懷疑對象,都會進行合理的排查,并不是主要問到誰,誰就是奸細。還有,葵夫郎說他不想聽到大家私下亂傳,若是讓他聽到誰制造謠言,造謠誰誰是奸細的話
,這種人一經發現直接攆回家,渾水摸魚、擾亂人心等同于奸細!”
管事低聲喝斥,“行了,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趕緊回去幹活。”
這些工人只能回到各自崗位,想讨論些什麽,但因為剛剛管事的話卻也并不敢過分議論。
坊區內,卻幾乎要吵翻了天。
朱七是工坊的一名普通工人,平日裏幹活倒是還可,只知道一頭悶聲幹,但與人情交際上是個愣子,得罪了不少人。
“葵夫郎,就是他,一定是他。”工坊裏有人指着朱七道:“咱們這屋都知道他,鎮日裏陰沉個臉,心思可深了。前些日子他娘還生病了,說是需要吃那幾十兩銀子一根的人參,他家在那片窮出了名,兄弟四個,一個都沒說上媳婦,最大的都有三十好幾了,上哪整錢給他娘吃人參去?可是近日他阿娘的病卻突然好了,一定是他把方子洩露給對家,才得了銀子買了人參給他阿娘吃好了病!”
朱七氣得劇烈喘息,胸膛一聳聳的,噴着重重的粗氣,他雙眼噴着屈辱的怒火眼看就要沖上去給那個說話的漢子幾拳,可他人被幾個工人摁着,一時間根本掙紮不開。
朱七看着自己的兩位東家,道:“我不是,我沒有。”
很快指證他的那個漢子就又道:“管事,你瞧他心虛了,若不是他,他怎麽不解釋人參的事,分明是被我戳中了虧心事。”
朱七這才又解釋道:“沒有,我阿娘沒吃人參。”
指證者緊咬不放,“你看他越說越漏洞百出,現在既然連他阿娘吃人參的事都矢口否認了,可見就是怕人知道。”
“我,我……”朱七急的滿腦子的汗,“我阿娘吃了偏方好的,沒吃人參。”
指證者還要質問些什麽,被青禾擡手制止,接着他自己問:“你說你阿娘是吃偏方好的,倒也好辦,你只管告訴我是哪家醫館裏由哪位郎中給開的偏方,我親自去問,絕不冤枉你。”
朱七眼底閃過一絲絕望,低下頭悶不啃聲了。
指證者見此更加得意,昂着頭道:“東家,你看分明就是他。你給他機會,他卻連哪家醫館哪位郎中都說不出來,可見分明都是他心慌意亂情急之下胡亂編造的。”
朱七猛地擡頭瞪向那人,眼底兇光畢露,似要殺人般,唬得那指證者不由往後退了一大步。
葵武上前一步擋在指證者身前,隔絕了朱七兇狠的視線。朱七對上葵武那張充滿煞氣的臉,也就不敢逞兇鬥狠,偃旗息鼓道:“東家,我真沒有。那是個游醫給的方子,我不知道那游醫如今身在哪裏。”
這解釋當真蒼白無力得很,連管事都忍不住冷哼聲。
“你也不用害怕,只要确有其事,我們定然不會冤枉你,必然還你清白。”青禾是憤怒,但事情沒查清楚之前确實是
所有人都有嫌疑,但也是所有人都沒嫌疑。
他是一個工坊的負責人,他說的話對于這些工人們而言就是那坐在衙門裏升堂判案的大老爺,一句話就決定一個人的一生。
所以青禾不敢武斷行事,只能心平氣和道:“我從心底裏肯定是信任你的,但事情既然沒有定論前,我的想法是你先回家呆幾日,等事情查出一個結果我必然還你個公道,你看這樣可行?”
朱七就是不行也無法,只能喪喪的回了家。兄弟們和老子娘見他突然回來都問他是怎麽回事,朱七也不答,只回了房間把自己獨自關起來。
朱母是最了解自己這個沉默寡言的兒子的,就道:“大郎二郎,你們去葵家工坊那邊打探打探,是不是咱家七郎跟人家吵起來了。若是,你們給賠禮道歉,和管事說說,咱七郎沒壞心,就是人生的性子沉悶,急躁了些,但幹活是真的踏實的。”
大郎二郎忙應了就要往回走,他們家七個兄弟只站下四個,那三個都在小時候因病夭折了。
現在三個出苦力,只有七郎在葵家做工,是個再體面不過的工了。前些日子,已經有人打聽他家七郎了,把朱母給高興壞了。畢竟家裏四個兒子,尤其是大郎已經三十二了,還沒個媳婦,這輩子也許就說不上媳婦了。街坊鄰裏都背後笑話她們家是一個老寡婦帶着一家子光棍,還編排她家風水不好,都鳏。
朱母為此含着一口氣,如今眼看着七郎要有出息了,她正歡喜着,覺得這口憋悶就要排出來了,可七郎怎地好端端又回來了?
“哎,大郎二郎,你們等等。”朱母把兩個走出大門的兒子們叫回來,進屋從箱底摸出十個銅板,用粗布帕子包好,顫顫巍巍的交給大郎二郎。
“不管誰的錯,不要叫七郎丢了工,前些日子才有人家問過的。”朱母苦口婆心的囑咐道:“這些錢給那管事,求他幫七郎說兩句好話。”
“阿娘放心,我們兄弟倆知道。”大郎道:“我們這四個兄弟,如今就七郎本事好,這活計我絕對不會讓他丢。”
大郎二郎去打聽了,朱母在家坐立難安,千盼萬盼,終于在二個時辰後把兩個兒子盼了回來,結果卻都是垂頭喪氣的模樣。
朱母急的恨不能上去扒開他們的嘴,好叫這兄弟倆一下說個清楚。
“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快說呀,難道要急死你們老子娘我啊?”
兄弟倆對視一眼,最後還有大郎道:“阿娘,我們在工坊門前等了一個多時辰都沒見到管事的影,連那門房态度都很不好。後來還是我們兄弟使了二文錢,那門房才隐約透露了點消息,可說的言辭閃爍,不清不楚的。”
“他說了什麽?”朱母急道。
“說,說……”大郎吞吞吐吐道:“說七郎這次
是被攆回來的,好像是偷了奶粉方子洩露給葵家的對頭。”
“怎麽會!”朱母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兩個兄弟趕緊過來扶穩朱母。
二郎急急道:“阿娘,這事也做不得準的,那門房說只是懷疑,東家并沒确認。”
朱母道:“沒确認,怎麽就給攆了回來?”
就在這時候屋裏傳來動靜,朱七出來了,他悶聲道:“事情不是我做的,他們冤枉我。”
朱母趕緊道:“阿娘知道你的人品的,走,阿娘現在就帶你去葵府,有什麽事,阿娘去和那葵家郎君解釋。”
朱母和兒子一路打聽到了葵家,結果卻連大門都沒進去,葵家根本沒人。後來又找到葵家酒樓,葵家夫夫也不在。朱母和兒子複又返回葵府,在門口等到好晚也不見有人回來,不得不先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透,朱母就把兒子叫了起來。
“走,阿娘陪你去葵府,今個一定要見到葵家郎君,把事情解釋清楚。”
朱七穿上衣服,和他阿娘剛出來,就看到鄰居趙婆子和許多鄰居在門口說着什麽,一看見他們出來霎時沒了聲。
朱母眼皮一跳,隐約猜到這趙家是在背地裏編排他家了。
朱母一個老寡婦能帶活四個兒子,肯定不是個懦弱的,更何況事關兒子清譽,不可能任由趙家胡亂造謠。
當時就走過去皮笑肉不笑道:“呦,嫂子們這是說什麽呢,怎麽一見我出來還不說了,我一個老寡婦罷了有那麽吓人嘛,別是說了什麽虧心的話,問心有愧見了我才不敢繼續說了。”
趙婆子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呸道:“我有什麽可亂說的,現在在葵家工坊做工的都知道工坊裏出了內奸,洩露了工坊的方子,而那內奸如今已經被東家攆回去了。”
“你兒子昨天白日明明還照常上工,結果不過午時就回來了,今天又沒去,這明顯就是被攆回來了嗎?”
朱母耷拉着眼皮子,“你怎麽知道我兒子什麽時候回來的,你個老不修的,天天扒着我家牆根聽什麽,這是看我家一堆漢子,你饞哪個?”
“你!”趙婆子氣得老臉通紅。
就在此時一個花枝招展的媒婆走了過來,一到趙家門口就揮舞着手帕,捂着嘴笑道:“哎呦,大妹子,我來給你家道喜了!”
趙婆子眼睛一下亮了,“可是我家五郎的親事成了?”
趙家五郎最近也在議親,而且議的還正是和朱家七郎議的一個小娘子。
原來那日李家有女,聽說了朱家七郎在葵家工坊做工,知道那是個好工,就托媒人去朱家打聽。
朱家自然無不應允。兩家人本來說的挺好,就差當場定下。可到底沒定下,沒交換庚貼。而這趙家住在朱家隔壁,那小小的院牆,怎麽可能隔住事。朱家
有什麽動靜都瞞不過趙家人,趙婆子一聽心思就活絡了。她覺得她家條件可比朱家好多了,那李家女既然能看上朱家,那肯定更能看上她趙家。就私下把媒婆截住,說了自家五郎。
媒婆收了趙家幾文好處,回去李家免不了說了趙家一堆好話。可偏偏,人家李家看上的是朱七那份好工,覺得以後有前途,任憑媒婆說出花來也沒動心。
就在昨天朱家出事,趙婆子在自家院子蹲牆角聽出了不對勁,後來又讓他家五郎出去打聽了,才知道朱七是被東家攆回來了。頓時就知道這是個機會,當時找到媒婆說了這事。
媒婆又馬不停蹄的去李家添油加醋的講了,後來李家也找人打聽,雖然知道沒準定,倒都被攆回來家了,這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登時就慌了,這要是讓人知道他們李家小娘子曾經和這麽個品行惡劣的人議過親,那他們李家的臉還往哪放?出去還不得被人戳死脊梁骨,以後也擡不起頭來,而女兒的親事也會受到影響。便就受了媒婆的蠱惑,同意把女兒議給趙家。反正兩家并沒真正定下,任何反悔或者意外的出現都是正常的,任誰家都挑不出理來。
朱母立刻就想到這些,當場問道:“議的誰家閨女?”
“就是李家那個……”媒婆順嘴說完,才反應過來問話的人就是朱母,想把話吞出去,已經晚了。只能硬着頭皮道:“一家女百家求,總不能因為你家也求過,就不許別家求了吧,總歸沒定下,誰家都有機會。”
“自然。”趙婆子得意道:“你們家兒子品行惡劣,就別管人家姑娘看不上。”
趙婆子歡天喜地把媒人往進讓,“咱們進去詳說。”
趙婆子走了,圍着聽熱鬧的人群也就散開了,朱母轉身,自家七郎一臉絕望。
朱母恨鐵不成鋼,“你還是個漢子不,是,就別擺這個表情。事情還沒定論,別你自己就先承擔不起了。至于李家那個娘子,你應該慶幸,這還沒成親,若是成親了,一遇上事,她就抛夫棄子跑了,那才是最慘的。早點看清她家人的嘴臉也好。”
說是這麽說,可朱母的心裏更難受,比兒子差不離多少。她四個兒子都沒媳婦,她能不盼嗎?
“郎君,葵家工坊那邊亂了。”小仆幸災樂禍道:“郎君手段真高明,果然如你預測的那般,葵家內部已經咬成一團,聽說還真給咬出個人來。”
曹止舉着巴掌大的小銅鏡,左右照照自己的臉,看見臉上有塊粉不均勻,還特意拿出胡粉補了補,然後才滿意地對着鏡子的自己點點頭。
“這事放在誰家都得亂,不用着急,你家郎君的後手還在後邊,這戲才剛唱了一個開頭。”
青禾和葵武抓住線索後就開始不停防查,可因為是個游醫,這事
一時半會還真沒個準信。
青禾對葵武道:“雖然朱七确實言辭閃爍行事可疑,他母親之前也真的得病,近來又好了,但我倒覺得不會是他。”
葵武倒:“從打聽到的消息來看确實不像,只是也太過巧合了,不久前病了,要吃人參,家裏買不起,然後就來了個游醫,給了兩副藥,吃完就好了。種種巧合看着都太過蹊跷,這事說不是他做的都不會有人信。”
青禾也道:“正是。如今唯有叫人私下裏一家家醫館打聽,看他到底買沒買過人參。”
葵武問:“若是有人設局,就等着咱們問呢,沒買偏說買了,又說的分毫不差呢?”
青禾道:“不管怎樣,先找到這家醫館再說。若真有,咱們不從主家入手,可以反差醫館,若真是污蔑,必然能查出異常。”
葵武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