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曹止
第67章 曹止
掌櫃見青禾神色鄭重而嚴肅,頓時也跟着神色凜然起來,其中還有那麽一絲小心,“葵夫郎,可是有什麽不對勁?”
青禾面容端肅,“海鮮與啤酒不可同食,少則無礙,多則痛風。”
青禾揉揉眉心,“這事不怪你,啤酒乍然流行,你從前壓根就不知道此物,自然也不會知其禁忌。再者,食物相生相克之道,也不是一開始就被人所熟知,都是後來人們自己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掌櫃聽青禾這麽說才在心底松了口氣,同時更加敬重青禾的為人,這若是換成在其他鋪子裏,難保最後被推出去的不是他這個掌櫃。
掌櫃心下感嘆,嘴上便不禁道:“葵夫郎,能在你家做工,當真是我三生有幸。”
青禾笑了下,道:“能得掌櫃這等好手,也是我們葵家酒樓的幸事。咱們彼此成就,願都越走越高。”
不過兩句話,給掌櫃的說得心裏熨帖而溫暖,此時此刻真心是覺得有這樣的主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了。
“你與我一升瓊漿、一升黃酒,我親自送上去。”青禾道:“能在二樓吃喝的肯定都是富貴子弟,我怕夥計應付不來,我親自去。”
掌櫃忙從後臺打了酒,放在托盤中端着,“葵夫郎,我是這鋪子裏的掌櫃,合該我一起去。”
青禾點頭,“可。”
葵武此時卻道:“夫郎,你別去了,我去。這種事沒有你一個已婚夫郎出面的道理。”
青禾怔住。他知道他家大郎是一個很有擔當的漢子,若是好事,便喜歡把他舉到前頭,若是壞事,卻絕對不會推他出去承擔,反而會把他嚴嚴實實藏在身後,至死方休。
可此事無論從哪方面說來,都與葵武無關。啤酒是青禾做出來,禁忌他也知道,一時間疏忽忘記了,今日趕上城裏流行吃螃蟹這才恍然想起。不管怎樣,此時都該他出面解決。然而大郎卻不讓。
以前就知道葵武是個強勢霸道喜歡說一不二的人,青禾對此感覺尤為強烈的就是在床笫之上,今日才知道還有這種時候。
葵武推着青禾坐在凳子上,道:“這種事本就不該一個夫郎去做,你又不是沒有漢子,作躬揖禮還輪不到你出頭,你漢子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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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雙眸溫情的看着大郎,只點頭,沒說話。他不敢說,說了怕大郎聽出顫音。雖說只是生活中的小事,但末世中獨身行走太久了,也許生死不會落淚,可一點點滲透而來的溫情卻會令他感動。
他記得他說過,能遇到葵武是他此生之幸。那麽如今他仍舊要說,穿越這百年千年,并不是最幸運的,最幸運的是這裏有葵武。他是他的郎君,他是他的夫郎。
葵武叫夥計給青禾送上榨果汁和月餅拼盤,就上二樓去了
。
推開門,屋裏幾個纨绔正在研究月餅,十郎道:“夥計,你家葵夫郎當真巧思,你說他這腦子是怎麽長的,真想給他敲……”
“周郎君,諸位郎君吃得可好?”掌櫃怕周十郎再說下去,他家東家就把告罪演變成全武行了。
周十郎被掌櫃突兀的打斷話,擡頭看來,一眼就看到一個黑面的熊瞎子杵在門口,登時心中凜了一下,後怕而慶幸。幸好掌櫃即使打斷他了,不然聽到他要敲他夫郎腦袋研究,這煞神還不知道要怎麽折騰他。別忘了,他好心告訴他相撲的事,他就搞了個花娘……想到這裏,周十郎打了個哆嗦,忙把壞的記憶從腦子裏趕出去了。
十郎幹巴巴笑道:“不知道葵郎君今個怎麽來了?”
葵武讓掌櫃把黃酒和瓊漿放到食案上,周十郎見不是他點的啤酒,就奇怪的看過來,就見葵武擡手倒了一碗瓊漿,“幾位郎君點的是啤酒,我做主給換成黃酒和瓊漿,特意過來告罪,至于酒錢,就算我請諸位郎君吃。”
“為什麽要換?”十郎不解地問。
“這啤酒不易和海鮮同吃,只吃一點無礙,多了會痛風。就如吃過海鮮後,不要馬上食用葡萄、石榴等水果,雖然吃一個或者一點不一定就肯定會腹瀉等,但我們平時還是會盡量避免服用,這是一個道理。”
周十郎才道:“原來如此。”
接着又感嘆道:“葵郎君你雖然面相兇狠,但是心地卻還是好的。若是我去水果行裏買水果,掌櫃即便見我拿了海鮮,也必然不會提醒。你卻要特特說一聲,當真是心善。”
葵武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心善,除了新奇,就覺得非常理解周有錢的感覺了,這周十郎果然腦子不大好。
葵武面無表情道:“這是我們酒家應該做的,別家怎樣我們不管,這碗酒我喝了,就當是告罪了。”
葵武一口幹了酒,給幾人看他空了的酒碗,幾個郎君紛紛道好。掌櫃還在當值,自然不能喝酒,就陪了兩句好話。
“幾位郎君吃大閘蟹,其實最應該喝黃酒,黃酒性溫,可中和螃蟹的寒氣。在醫理上來講,生吃可緩解心跳過快、沒食欲、煩躁等。若是熟吃,則可以舒筋活血,緩解腳酸腿痛和手腳麻木。所以我建議諸位郎君吃熟黃酒,最是和螃蟹相匹配了。”
一位郎君道:“你們葵家酒樓倒是有意思,這賣酒不賣自己家的酒,反而推薦起別人家的酒來了。那黃酒可不是你們自家釀造的,怎地一個勁推薦它?若說啤酒相克,那麽瓊漿酒總不克了吧,怎地也不推薦?莫不是這黃酒比瓊漿還要好?”
葵武接話道:“郎君此話講的不對,我們開酒樓的講究的是只有好廚子,沒有不好的食材。就比如這螃蟹,為何所有廚子都要用黃酒來做,還
不是因為黃酒可中和它的寒氣。這便是食物的相輔相成。再比如有名的泥鳅鑽豆腐,為什麽偏用泥鳅,怎就不用大閘蟹,大閘蟹可比泥鳅貴千百倍,這能說明泥鳅就比大閘蟹好嗎?”
那郎君道:“說得确實有道理。你們這葵家酒樓從東家到掌櫃再到夥計,各個好口才。不過人品秉性卻好。”
掌櫃忙作揖道:“謬贊,謬贊。能得幾位郎君誇贊,我激動的今晚這覺怕是不用睡了。”
青禾坐在一樓大廳面上平靜的吃月餅,心底的激蕩波瀾卻無人可知。聽到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不禁擡頭看去。正是大郎他們下來,葵武在前,掌櫃跟在身後,青禾瞅來,一眼就和葵武對上眼神。
當時,葵武面無表情的臉上就綻開了一個璀璨的笑容,雙眼也頃刻有了柔情。明明是看慣的臉,看慣的笑,還是不可控的淪陷,且有越陷越深的趨勢。心底好似有一片名為葵武的沼澤,而他的心髒正落在那上面,只能眼睜睜看着它被一點點吞噬,卻無能為力。
“是周十郎在樓上,我與他一說,他們就應允了。”葵武給青禾彙報道。
“我家郎君真棒。”青禾笑眯眯道。
葵武頓時挺了挺胸膛。漢子的胸膛為什麽是硬的,不就是為了給夫郎靠!
青禾轉身走進櫃臺道:“告訴夥計們也注意,以後賣酒,海鮮和葡萄酒啤酒不同賣。別家怎樣咱們不管,只自家酒樓不許。”
掌櫃忙答應。
“還有,一會兒你在酒樓外面貼個紅紙,把啤酒葡萄酒不能于海鮮同食這事寫出來。但不要只寫這兩樣,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你把水果都列上去,最後在末尾加個啤酒和葡萄酒。盡量寫多點,克的都要寫上,實在不知道就花幾文錢去隔壁醫館問。”
掌櫃應着,拿了錢去隔壁醫館了。青禾轉身坐回到凳子上,看他家大郎吃東西,“只是這麽說說傳遞消息還是太慢,常來的食客能告知,進貨的酒家也能告知。可那些酒家為了利益轉而會不會告訴食客就兩說了。食物相克,自古有之,非什麽奇聞異事,但只要吃不死人,除卻那些高門大院,普通老百姓家裏哪來那麽多講究。再者,想講究,怕是都不知道。”
葵武道:“這倒是,不過夫郎大可放心,這種食物相克的事,太常見,咱們惹不上官司。你若心裏不安,盡自己所能宣傳就是。實在不行,我去衙門裏說一聲,請他們出個告示。”
其實外面的人情世故一直都是葵武在交際,家裏經營管理才是青禾在做。葵武不喜交際,不代表他不會,若是不會,也不會那麽小就能給那幫拿刀拿槍的兄弟當老大。且人還都服他,即使現在不跟着他轉到康靖王手下,有事吱一聲也好使。這就是收攏人心的手腕和能力,不必多麽
善于言辭,又不是傳銷員。
青禾道:“那大郎你等會便去說一聲,不要直說咱們家啤酒的事,就把所有水果都帶上。如此也算告知之前不知道水果和海鮮相克的那些百姓。另外又不會顯得咱家啤酒突兀,惹了人眼。畢竟,如此都寫在上面,那人若是以此為借口找咱們麻煩,那咱們是不是也能狀告水果行,他們不也在列。拖下水的人太多,想惹事的也就不敢了。”
“行。”葵武起身,“我這就去,你在酒樓等我,至多半個時辰,我就能讓官府把這告示貼出來。”
青禾點頭,看着他家大郎拎了許多好酒走了。
葵武前腳剛離開,後腳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就來了。
“我就猜今日中秋,正是酒樓最忙亂之際,葵夫郎不在家必然是在這裏。”曹止一進酒樓就笑着對青禾道。
青禾微微眯了下眼睛,一道暗芒一閃而逝,快的來不及曹止看清。
一來許是本身性別的關系,雙兒生來不若男子硬朗。二來也是性情的關系,青禾一直對外表現是個溫和清隽的人,加之狄水城那檔子事,曹止就當青禾是個好說話的。還特意瞧見葵武走了才來的。
“早些時候,我曾去酒坊談過生意,只是酒坊那邊的管事卻說談生意的事一向歸你管,我倒是拜訪過府上,只是葵夫郎并不在家。”
葵武青禾沒請門房管家之類的,所以他們夫夫若是不在家,那拜帖都遞不進去。
青禾靜靜聽着,面上始終帶笑,若是葵武在這裏,就能看出青禾臉上的笑意與往日不同,并未到達眼底。
“幸好,我與葵夫郎你家素無積怨,不然還以為葵夫郎你家這是避着我呢。”
曹止了解過葵武的性格,知道他是個暴脾氣且睚眦必較的人。因而見身在狄水城的曹陽至今仍舊安然無事,就這位那事葵家定然是不知了,若知道了以葵武的性情沒不報複的。更何況,葵家夫夫來到皇都,也沒見對他們曹家生意有什麽動作,可見一定是不知的。
故而,曹止才敢如此故作親膩。
青禾心裏冷笑,面上笑容依舊,“是嘛,只是不湊巧,近來酒上的事都劃給了那邊的管事,我和大郎是不插手的。你若要談酒上的生意,得去酒坊那邊和管事談。”
曹止臉當時黑了,冷聲道:“看來我還真是得罪了二位,這躲我呢。”
之前摸不清曹家底細,青禾自然不會擅自動作。如今似乎也到了該出手的時候,只不過還要等一個锲機。
不過倒是不必避其鋒芒了,索性直接說開,“躲談不上,曹家雖然在皇都根深樹大,但我葵家還不至于躲。至于生意上的合作,我們葵家卻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肯與之合作的。”
曹止表情陰沉,差點脫口問出你都知道了。不過幸好他有理智在
,才沒問出來。若是真問了,就說明他定知道此事,參與了其中。若不說開,以後還能裝作不知道,言被蒙蔽。
曹止皮笑肉不笑道:“雖不知道哪裏得罪了葵夫郎,但在下也不是沒皮沒臉之人,你這麽說,全當我今日沒來過。”
曹止走出門,表情陰郁,冰冷地盯着葵家酒樓。
若不是見那瓊漿是真的太賺錢,誘惑太大,曹止絕不會來讨這一趟嫌。不過也好,至少他知道了葵家的态度,那件事他們一定摸到了線索,只是還不敢最後确定罷了。
如此,表面的和平也沒必要僞裝了。他就不信,他曹家在皇都百年的根基,豈是葵家能輕易撼動的?
曹止冷哼聲轉身離去。
皇城裏但凡聖人下達什麽诏令,衙吏們都會及時貼出告示,百姓們也會及時看告示。
葵武找上門,承天府府尹見不是大事,且還和民利有關,鑒于二人‘交情’立刻答應下來,派人拟寫告示張貼出來。
白紙黑字的告示一貼出,就有識字的念道:“近來正是食螃蟹等海鮮之物之佳季,城裏大小酒肆盡皆争賣,民盡皆争食,無所忌諱。為民之體康,故昭告海鮮相克之物……”
下面就是所有相克的食物名字,衆人一邊讀着一邊時不時發出驚嘆。
“呀,原來它和海鮮竟然也相克,我昨天還吃了呢,怎麽也沒見有事?”
還有人道:“怪不得我昨天跑了一天茅廁,還當是吃的螃蟹不新鮮,差點去找那食肆酒館,幸好沒去。原來這場病,皆是因為我後來吃的那個石榴鬧的。”
“你們看,這裏還說葡萄酒和啤酒也不能和海鮮同吃。”
“這不是自然的。葡萄都不能和海鮮同食,葡萄酒是用葡萄釀的自然也不行。至于啤酒為何不行,我卻不知道了。”
“扯淡,我昨天就喝的啤酒吃的螃蟹,也沒見怎麽樣,腰不痛腿不酸的,好得很,可見這做不得準!”
有人不同意反駁道:“不能這麽說,官府都特意貼了告示,可見是真的了,不然能特意張榜?萬事萬物都沒有絕對,但你這一次吃僥幸沒事,不代表下一次吃還沒事,更不代表別人吃就沒事!”
“你這人擡杠是不,我一個大活人吃了沒事就是沒事,這不是最好的證明,比什麽都有用。你還擡杠什麽,是不是那些有錢人放個屁你都覺得是香的?”
頓時二人炒作一團,不過城裏百姓卻都知道了海鮮不能和葡萄酒啤酒一起吃。皇都張榜的告示,上面幾乎把所有水果都羅列在上,除葵家外,有幾家果酒也在上面,大約涉及的食物太多,倒也沒人拿着這個鬧,不過就是私下吃的時候會注意點了。
“我看見告示了,沒想到能這麽快就貼出來,還以為得磨蹭幾日呢。大郎,你也太厲害了,怎麽說
服的承天府府尹?”
葵武對着自己夫郎,幼稚得很,得幾句誇贊就找不到北了。若是換成外人,葵武只會給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把人吓跑。
葵武得意道:“我與府尹吃了幾碗酒,把他吃趴下了,事就成了。”
青禾看着葵武嘚瑟的樣子心情大好。
“要是有報紙什麽的就好了,有什麽事情直接登報,也就不用麻煩官府了,總不能回回有事都求到官府頭上。”
葵武停下咀嚼,“報紙,那是何物?”
“就是一張紙,上面刊登當地的奇聞異事、政令實事,也可是些家長裏短、捕風捉影的八卦或者話本子之類的。對了,還能登廣告,就是宣傳自家商鋪什麽的,登廣告是要給報館錢的,其他的報館要支付撰寫者稿費。”
“你想開家這樣的報館?”葵武凝神細思,“想開報館卻不太容易,涉及到讀書人筆下的東西,忌諱就多了,哪怕家長裏短都可能戳到聖人的肺管子。”
“不過,若你想開,也不是不行。”二人對視一眼,都想到一個人。
中秋這日,家家戶戶晚上都要賞月,許多大戶人家會把桌子搬到花園,一家人圍在一起邊看月亮邊吃酒宴。
不過早上才流行起來的月餅,這會兒就出現在城裏大多富貴人家的賞月宴上。
作者有話要說:真遇到過不信邪的,偏喝啤酒吃海鮮,還說沒事,自己身體好,得不了痛風。頭幾年還真給他扛過去了,沒得,還挺嘚瑟,每次見面都炫耀着講。後來沒逃過去,到底痛風了。信倒是信了,可偶爾還非得明知山有虎非向虎山行,我也是服氣。
在身體健康一事上,我是不敢犯倔挑戰的。
唐朝就有報紙了,宋朝時候最鼎盛。那時候官府發行的官報叫做邸報,專門刊登聖人的诏令政策之類的,是給當官的看的。民間有小報,那可真是什麽都刊登。管你宮女太監勾搭偷情,還是造謠皇帝等等,沒不敢說的,時事政治,更是大書特書。
比如北宋末年,就刊登宰相的假消息,說宰相蔡京被罷免了,小報居然刊登出了一道宋徽宗罵蔡京的聖旨,這讓宋徽宗很難堪,還特意下一道聖旨來澄清。當時還懸賞500貫,查出誰僞造了聖旨,但是最終不了了之,可見那時候君權控制力是非常弱的。
大詩人蘇轼寫的文章,自己是沒在報紙上投稿過的。可那些小報看有利可圖就偷着印刷,賣得還非常好,常常脫銷。一個人販賣蘇轼的人,本來都要當褲子了,愣是賣蘇轼的詩成了富人。
可惜了,蘇轼沒拿到稿費。盡管他自己多次澄清他沒投過稿,但大家還是買。
越查資料,越發現宋朝真的比我想象中的繁華。而且那時候他們還有牙膏,也就是牙香,也不用鹽。反倒是宋朝滅了,牙香什麽的也不流行,那些人倒用回鹽。越活越回去了。
好想看看宋朝最鼎盛繁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