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無用

第2章

“那批貨終于交接完畢了，真是，最近聯合國的那些警察好像發瘋了一樣抓着我們不放。”

港口處，一個拿着鑲鑽打火機的中年男人給自己點了根煙，身邊跟着的手下們臉上也紛紛露出笑容來。

“大家最近都辛苦了，最近新到的一些新貨都可以給你們玩。”中年男人大方的做出了表示，“什麽膚色的男女都有，各種職業的也有，保證讓你們玩的盡興，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畢竟比起這單生意，這批人口販賣能帶來的利潤不過是九牛一毛，拿來犒賞手下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裏可是天堂啊。

在外面的世界裏，不管怎麽玩都要小心點免得弄出人命來，但是在這裏就不同，死了就死了，外面的法律根本不能制裁這裏。

同樣的，他們這批貨在外面被盯得緊，可只要到這撒斯姆城中轉一下，那些警察就不敢過來了。

他們這些人放在外面也是鼎鼎有名的惡棍，可哪怕他們全副武裝到這裏來中轉貨物，短短幾天之內還是失去了十幾個兄弟。說到底還是他們太自大了，沒有理會老大的警告。現在事情辦完了，剩下的這些兄弟們神經也已經緊繃到了極點，要是不能在這裏好好發洩一下，回去之後準保會壞事。

“大哥，這一次回去之後您就能升上去當大幹部了。”邊上的小弟連連恭維，“上個堂口的首領死了之後位置就一直空着，這一次您成功的辦好了這件差事，這個位置肯定就是您的了。”

“哈哈，真會說話，今天夜晚可以讓你先挑。”中年男人也痛快的笑了起來。

不錯，他為什麽要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不就是因為想要出人頭地麽？在這種傳承多年的超級黑幫裏，想要升上去簡直難比登天。最近新研制出來的毒品見效快，成瘾高，而且技術成本還低，在外面比黃金還要貴。可也因此被以聯合國在內的警察盯上，一下子被搗毀了幾個窩點。人心惶惶之下，才想出了從撒斯姆城中轉的主意。

失去的那些兄弟也可以從這裏招收，這裏的人是天生的毒瘤，要是能好好收服也能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

“走吧，我們先去放松放松。”中年男人已然看見了自己美好的未來，伸手一招，這些手下就自動将他包圍了起來往前走。

沒辦法，在這個地方，總是要惜命的。

前後左右都有人開路，每個人手裏還拿着槍，這樣的組合在大街上走自然不會有什麽人蠢得來招惹。

中年男人看着這破破爛爛的街道，有些想念外面的世界了。

這裏雖然自由，但連基本的通訊都成問題，也不知道怎麽就會有這麽多人聚集在這裏？

世界上活不下去的爛人，真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啊。

街上的行人沒有怎麽特別避開這群人走，反而一個個虎視眈眈的。

不少人甚至在竊竊私語，“他們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錯啊。”“槍也不錯”“細皮嫩肉的，身上都沒有疤，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呢。”

只是礙于對方人多，他們嘴上說着悄悄話，但也沒有想要就這麽直接沖上去找死。

中年男人發現手下組成的包圍圈在不知不覺變小。

這也正常。

他們身上外來者的氣息太濃，只要一落單，立刻就會成為被攻擊的對象。之前死去的兄弟有些就是去上廁所或者買東西的時候被殺的。

兩個人組隊都不保險，必須要五個人以上一起行動才可以！

中年男人心裏已經有些後悔了。

去他媽的精神崩潰，他就應該在港口等着，打幾十個電話讓那些人快點過來将他們接走。在外面玩死人雖然有些麻煩，但也比在這裏強！

可作為這些人的老大，要是出爾反爾，以後就不用繼續混了。

“你沒長眼啊！”在這種精神壓力之下，一個手下在被行人撞了一下之後徹底爆發了，手槍也拿了出來直接頂在了對方的腦門上。

“抱歉。”被撞的行人擡起頭，平靜的道歉。

這個手下愣住了。

“華人？”手下自己也是華人，可是在看見這個人的時候還是有些驚訝。

這個人和他印象裏的撒斯姆城人完全不一樣。

在這裏見慣了各種奇奇怪怪的人，稍微平頭正臉的都少，大多數臉上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傷疤或者五官少了點東西。眼前出現的人放在他們的貨物裏都會是上流貨色，結果居然在大街上就這麽跑出來了？

“你在做什麽呢？”中年男人見手下停住，從包圍圈裏出來，看見烏雲的臉笑了起來，“原來是遇見了個美人，你運氣不錯，喜歡的話就直接帶走吧。”

“你是上村志野。”烏雲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肯定說道，“今年四十歲。”

烏雲嘆了口氣，“終于找到你了。”

上村志野的臉頓時大變，當機立斷的下命令，“殺了他！”

他從來沒有在這裏暴露過名字，這個同胞能夠一口說出他的名字和年齡絕對不是什麽善類。

砰砰砰。

上村的手下們瞬間開槍，沒有半點遲疑，能夠被派到這裏來的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就算是面對婦女兒童也能毫不猶豫的開槍。

然而烏雲的速度更快。

他就像是全身都長了眼睛一般，通過種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了大部分的子彈，唯有手臂上中了一顆。

烏雲連眉頭都沒皺，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一樣，反而借着對方打中他而松口氣的瞬間一個滑步竄到上村志野的面前，用力一拉将他扯到自己跟前。

上村的身上傳來一陣子彈入肉的聲音。

他幾乎連遺言都沒有來得及說，臉上還浮現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就被當成了人肉擋箭牌而死去。

“老大！”

“大哥！”

烏雲用受傷的左手抓着屍體的衣領，右手從屍體身上摸出了槍，沒有任何停頓就開了槍。

五分鐘後。

烏雲将上村的屍體扔到一邊，看也不看其餘的那些屍體，平靜道，“第五個殺完了。”

他轉頭看着自己還在流血的手，有些煩惱。

要去看醫生，不然沒有辦法翻書。

地面上有什麽東西在放光。

烏雲低頭将這個發光的打火機撿了起來。

這個，醫生應該會收吧。

“已經包紮好了。”醫生擦了擦手，“剛才我這裏又收到了幾具完好的屍體，服裝都一致，應該就是你殺的吧。既然是你的戰利品，為什麽不拿？”

烏雲看着自己被包的嚴嚴實實的手臂，有些不悅，“受傷了，沒力氣。”

“難怪。”醫生笑了兩聲，“你殺的可是大幫派的幹部，這些天你少見的不停的在殺人，是有人給你委托了？”

“嗯。”

“那你可要小心了。”醫生盯了烏雲幾眼，“你這個打火機挺值錢，之前的那一次欠賬也能給你銷掉。不過你最近殺的這些人似乎都和‘女神’有關系，這些是毒蛇的生意。”

“無所謂。”烏雲對這些事情漠不關心，“五個人，我殺完了。”

殺完了，就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我分析過‘女神’的成分，純度很高，是最新技術的新毒品，毒蛇可是打算利用它翻身的，他在A街呆不住，想要出去了。你最近這幾天殺的應該都是毒蛇接觸的幫派的幹部。他們都死在你手上，毒蛇不會輕易放過你。不過你要是考慮留在這裏給我做實驗，我也可以保住你。”醫生提出了一個相當誘人的建議。

在這個天堂，有好些人是不能惹的。

比如酒保，比如醫生，比如神父。

酒保是這裏最大的情報販子，醫生掌握着一大批人救命的藥，而神父則負責這座城市一半以上的軍火流通。

毒蛇雖然是A街屈指可數的大佬，卻也不會正面和醫生對上。

在A街，所有人都知道毒蛇無惡不作，當初是将自己的妻兒賣出去做的原始資金，這些年來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又和外面多少幫派有聯系。

毒蛇的資料在國際上都是頂級機密之一，只要離開這個城市就會有無數警察等着抓他。

他在這裏躲了十幾年，原本還可以繼續躲下去，但他似乎不打算留在這裏了，因此開發出了‘女神’，同時和好幾個有名的黑幫接觸，想要借此獲得庇護離開這裏。

結果這些幫派送來的使者都被幹掉了。

也對。

毒蛇的仇家實在太多太多了，有那麽幾個願意出大價錢讓毒蛇希望破滅的人在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能夠買通烏雲來當這個殺手的人，十三條街全部加起來也沒有幾個人才對。

醫生對這個挺好奇的。

“不需要。”烏雲摸了摸自己的手，确定沒有問題之後就準備起身離開，“我回去了。”

“那我就不送了。”醫生揮揮手，有些遺憾，“沒有痛覺的人一般都活不長。難得在這裏見到一個活到這麽大的，要是死了還真的挺可惜的。”

烏雲回到家，坐在床上發了好久的呆。

啊，好像還沒吃飯。

烏雲從床底下摸出了一箱蘋果。

這就是他的“報酬”。

啃完了兩個蘋果，肚子不再餓了，烏雲才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

明天再看書吧。

今天有點累。

烏雲這麽想着，迷迷糊糊的就閉上了眼睛。

睡到半途，烏雲被吵醒了。

準确的說，應該是被身上的人給做醒的。

“我說過，吃完東西不能不洗手就直接上床的吧。”

黑暗中這個在他身上耕耘的人這麽說着，身下的速度半點都沒有放慢，還是激烈的撞擊着。

說實話，烏雲不覺得這種無聊的活塞運動多麽有趣。

可能一開始有趣，但漸漸的也會變得沒有意思，甚至還不如他吃一塊巧克力來的有感覺。

“忘了。”烏雲不用看也知道對方是誰。

雖然對方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三年，但是之前看見他放的蘋果，看見他留下的紙條就知道他回來了。

他的師父，他的養父，也是他的床伴。

烏雲倒是想過用“情人”這個詞來代替他們的關系，但想了想似乎也用不上。

情人是因為有感情才會在一起，但他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純粹的發洩寂寞而已。

就像對方離開了他不會去問，他去做什麽對方也不會多說一句一樣。

“你比三年前更厲害了。”身上的人停下了動作，雙手撫摸上了烏雲的臉，深情款款，“你是天生的殺手，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殺掉這五個人。我在教你開槍殺人的第五年就已經不再是你的對手，如今應該更不是你的對手了。”

烏雲沒有回答，任由對方自顧自的說話做事。

好在對方也沒有想過烏雲有什麽樣的反應。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烏雲的眼睛裏看不見別人，思考的東西和他想的也不是一個世界的東西。

失去痛覺的人是難以被外界理解的。

因為這樣的人往往短命，幾乎來不及和他們有多少交流。

可這裏是撒斯姆，是天堂，偶爾也會出現外界不會出現的奇跡。

在這裏，烏雲才能活得下去。

黑暗中的人笑了起來。

就算烏雲不會有反應，不會發出動人的呻吟，身上的肌膚也遍布傷痕，可他依舊能夠叫人血脈噴張。

從撿到烏雲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年。

十五年的時間，烏雲的心幾乎都沒有怎麽長大過。

純粹，又殘忍，讓人懷疑他的血是不是冷的。

烏雲覺得對方實在啰嗦的很，幹脆閉上了眼睛。

難道不論男女在床上都喜歡說這些無聊的話麽？好像是這樣，以前去埋伏的時候，好像任務對象也對着他的床伴說了一大堆話。

“你還是一樣不會防備我，烏雲。”黑暗中的人低頭親了親烏雲的額頭，“我真高興。”

“一百個。”烏雲總算說話，“你當初說我幫你殺一百個人，我們就兩清了，這是最後五個了。”

“……沒錯，兩清了。”黑暗中的人頓了頓，“要不要考慮和我在一起？”

“不要。”烏雲冷漠回應。

“為什麽？”

“因為你在說謊。”烏雲毫不客氣的拆穿，“你要利用我将毒蛇引出來，我知道。”

你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幹這樣的事情了。

因為“女神”的存在，毒蛇的人頭在黑市上已經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金額上。

毒蛇只會壟斷“女神”的技術，他一死“女神”就會徹底消失。因此所有賣毒品的，包括是種植毒品原材料的國家，甚至是國際上的那些警察，都會樂意在黑市上不斷加碼，讓毒蛇徹底死去。

而男人就是專門做這種生意的賞金獵人。

這五個幫派的使者一死，毒蛇一定會重新出來聯系那些幫派。

毒蛇特別會躲，想要抓住他就只有趁現在。

“不錯，他的人頭我已經拿到了。”男人親了烏雲一口，“不過你還有一點說錯了，殺了五個幫派幹部的你，如今在黑市的價格也已經直逼毒蛇了，只有跟在我身邊，你才能活下去，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

“我不會離開這裏。”烏雲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只要他不說話，男人做完了就會走。

男人一直做到了半夜。

烏雲覺得對方的體力一點都不像個大叔。

對方到底多少歲呢？

烏雲哪怕和他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也不清楚。

迷糊之中，烏雲意識到男人終于從他身上下去了。

“我送了你一個禮物，等你醒來就拆開它吧。”男人輕聲說道，“你會喜歡它的。”

烏雲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來。

他醒來的時候，身上是赤裸的，布滿了吻痕，屁股和大腿上也留下了指印，已經有些發青了。

不過他不覺得痛。

只是覺得有些疲憊而已。

男人走的幹幹淨淨。

房間裏放了很多食物，水果巧克力牛奶面包都有，還有厚厚的幾大本書，足夠他好好閉門不出一陣日子了。

毒蛇的死一定會引發A街的勢力變動，不出去也是好事。

烏雲躺在床上不是很想動。

可是門外似乎一直有什麽“嗚嗚嗚”的聲音在吵。

煩死了。

烏雲将門打開，門外靠着的生物一股腦的滾了進來。

是個人。

準确來說，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沒穿衣服。

嘴被塞着布團，手腳都被捆着，只能瞪大一雙眼睛看着烏雲。

他的胸口挂着一塊牌子，上面清楚的寫着“禮物”兩個字。

烏雲蹲下來，和這個少年對視。

這個少年無疑長得很眼熟，黑色頭發卻是一雙藍眼睛，皮膚雪白，是個漂亮的混血兒。

和男人一模一樣。

私生子麽？

不，男人似乎對女人沒有任何興趣，也很讨厭孩子。

“嗚嗚嗚嗚。”這個混血少年不明白對方為什麽一直只看着他，不将他給放開。

烏雲皺皺眉，将他嘴裏的布團給拔了出來，沒有給他解開繩子的打算。

“我不需要禮物。”烏雲看着少年說道。

“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少年也顧不得多辯解什麽，“我什麽都會做，你想要怎麽玩都可以，求你不要，不要将我趕出去。”

他一旦被趕出去，下場一定會慘不忍睹。

那個将他帶來的男人說了，只有留在這裏他才能活下去，他必須是出渾身解數留在這個華裔男人身邊才可以。

少年是毒蛇的收藏品之一。

昨天夜晚已經聽見了烏雲和男人的事情，知道他們關系匪淺，可卻不明白為什麽那個可怕的男人為什麽要将自己送到這個人身邊？

“毒蛇玩死過很多人，但你卻能夠在他身邊活下來，想必你也能在烏雲身邊活下來。”

被那個男人這麽一說，少年就被打包送到了這裏，聽了一夜單人的牆角。

少年哭了起來。

他哭的很美，特別引人憐惜，也很容易讓人爆發出施虐的欲望。

烏雲不為所動。

少年一個人哭了幾分鐘，見烏雲一直冷漠的看着他，也知道這招沒用，不敢再哭下去了。

“我真的什麽都會做。”少年只能反複說着這句話，“留下我吧，我很有用的。”

烏雲想要說點什麽，然後看見了少年身邊的那本書。

那是自己的書，大概昨天那個男人上床後扔到這裏的吧。

LOVE。

愛。

愛是什麽？

“你真的什麽都會做麽？”烏雲看着少年問道。

“真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也可以幫你殺人，也可以幫你纾解。”少年終于看見了一點希望，忙不疊的推銷自己。

“你不會哭，也不會痛，你活着做什麽呢？”

“你是天生的殺手。”

“怪物。”

“殺人魔！”

“……不會有人愛你的。”

“我詛咒你——”

……

烏雲的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很多話。

他想，他明白男人口中“禮物”的含義了。

“我什麽也不缺。”烏雲看着眼前這個混血少年，慢慢說道，“沒有人會愛我。”

每個人都停了又走，不會一直陪着他。

烏雲撿起那邊《LOVE》，将書打開，指着扉頁上的語句看着少年，一字一頓道，“你要是願意像這本書上寫的一樣愛我，我就讓你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