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冬夜漸暖

第1章 章

第 1 章

“所以你真的向民政局提交資料了？” 宋喆挖刨冰的勺子頓在空中，一臉狐疑。

“要不然呢？” 應栩咽下嘴裏的檸檬茶，說：”大哥，我四個月前就三十了，你知道三十意味着什麽嗎？”

“呃……意味着單身有罪？” 宋喆皺起眉頭。

“沒罪，但是要收費，”應栩一臉正經，“意味着要交單身稅。”

3024年，由于科技發展迅速，人類的生活水平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與此而來的是持續下降的生育率。因此為鼓勵大家結婚育子。政府可謂絞盡腦汁，手段用盡，三十歲以上未婚者需要繳納“單身稅”顯然就是其中一項。

“總之就是先結婚，” 宋喆用勺子把刨冰表面的果醬撥開，說：“結了婚随便搞一搞很容易有孩子，有名有份，合情合理。”

“合你個大頭鬼，”應栩把冰塊嚼得嘎嘣響，“再說了，我又不會生，我是gay。”

“gay怎麽了，現在科技技術這麽發達，你可以選人工妊娠嘛，跟種大棚蔬菜似的，十個月收貨，自動跳過最麻煩的滿月階段，長相不滿意還可以免費微調。”

“……”應栩晃着杯底的冰塊，說；“我有點慶幸你不是我爸媽。”

“你想讓我做你爸爸也沒問題，”宋喆大度地說：“來，叫聲‘爸爸’聽聽。”

應栩擡手要用杯子砸他。

“所以……呃……你明天要去相親？”躲過應栩的攻擊，宋喆吃掉碗底最後一點刨冰，問：“明天星期一，公司好像要開會吧？”

“不是，我明天去結婚。” 應栩整了整領口，站起身來。

“結婚？”

“對，”宋喆劃拉了幾下屏幕，舉給宋喆看，信息寫着：“應先生，這邊全部安排好了，您明天到民政局辦理手續就行。

預約業務：結婚登記

辦理地點：壺城市民政局

預約人：應栩

手續號：……

……

請您确認以上信息。

祝應栩先生身體健康，婚姻美滿。

發件人：壺城市民政局婚姻介紹處”

“好家夥，這兒哪是介紹相親，分明是包辦婚姻吧！”宋喆看得目瞪口呆。

“沒錯，”應栩收回手機，一邊回複“TD”一邊說：“介紹對象收費3000，年度會員5000，婚姻代理8000，提供資料後他們負責篩查，一條龍服務，我只要到民政局簽個字就行。”

“就為了偷稅漏稅？”

“呸！結個婚怎麽就算偷稅漏稅了？！虧你還是個會計呢，”應栩把手機裝進衣兜，說：“我這叫合理避稅。”

有什麽區別嗎……宋喆剛才吃刨冰都沒覺得冷，現在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抱着胳膊批判應栩率先脫單的虛僞行徑，說：“封建主義下的包辦婚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醒醒年輕人，時代變了，”應栩拍拍宋喆的肩膀，說：“協議婚姻，重在參與。”

-

第二天一早，應栩按時到達民政局門口，這個點民政局人還不多，除他之外路邊只有一輛白車。八成就是自己的協議結婚對象了，應栩把車在白車後停好，想着下去打個招呼，還沒熄火，對方的車門卻先開了。

駕駛室出來的人身姿挺拔，上身的白襯衫幹淨挺立，輕松達到應栩作為一個潔癖的标準，對方背對着他站在車旁，整了整袖口，看上去頗為正式。身上沒有多餘的裝飾，更顯得整個人氣質澄淨。

應栩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領帶是為了公司會議打的，他剛想着要不要摘掉，對方就回過了頭。兩人對視，四目相接。應栩一個激靈把腳下的剎車踩到底，但即使踩穿油箱也剎不住他脫缰的內心。

兩人似乎都愣住了，隔着一層擋風玻璃沉默了半分鐘，應栩把剎車踩得嘎嘎作響，這才想起車早就熄火了。他咳嗽一聲，先前想好的開場詞統統作廢，打開車門只剩下一句：“嗨，好久……”

“好久不……”

異口同聲的下場就是雙雙打住。兩人又陷入無邊的尴尬之中，他們還是在這種沒用的地方這麽有默契。應栩舉到一半的手擡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後還是對方率先笑了笑，說：“你先說。”

應栩覺得嗓子發幹，他努力咽了咽唾沫：“好久不見……”

對方走近兩步，臉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笑容，他握了握應栩支在半空的手，說：“好久不見，應栩。”

-

應栩很少緊張，但一緊張有個毛病，那就是裝不緊張。

越緊張越裝，越裝越緊張。所以下場往往是被親友拉黑的同時在人群中閃耀，做社死現場的bking。知道他這個習慣的人不多，算上父母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五個，但面前這個人絕對是其中之一。

因為這個人是他前男友。有且僅有的前男友。女生口中甩人在先的渣男，世人眼中的純情初戀。

現在這個人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微笑着對他說：”這麽巧，你也來民政局。”

巧你個大頭鬼！前男友不愧是前男友，可謂世界上破壞力最強的生物，一開口就差點讓應栩破防。他壓抑住咆哮的內心，風輕雲淡道：“是啊，來登記結婚。”

話說我的結婚對象怎麽還沒到，應栩在心底發出一聲哀嚎。

”我知道，“沒想到對方點點頭，說：“我也是來登記的。”

“？！”

應栩以光速扭過頭，清晰地聽見頸椎發出“咔”一聲脆響，見他這副反應，旁邊的人先是一愣，随後了然一笑，眼角都彎了起來。

“你是不是又沒讀完短信就删除了？”對方一邊說一邊打開手機，把那條長達百字的信息翻到結尾，舉給他看：

“預約業務：結婚登記

地點：壺城市民政局

……

……

預約時間：9:00

登記對象：應栩

請您确認以上信息。

祝蔡書昀先生身體健康，婚姻美滿。

發件人：壺城市民政局婚姻介紹處”

“看到了吧，” 蔡書昀舉着手機看了看手表，說：“沒遲到，有進步。”

“……謝謝。”應栩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等我一把火燒了民政局，就把這條信息當做我的墓志銘。”

“墓志銘？”蔡書昀奇怪地看他一眼。

呵……你不懂……應栩眼神放空，有的人死了，是社死。

“那也得先登記，登記完我才能替你做主墓志銘。” 蔡書昀胳膊底下夾着裝證明的資料袋，說：“走了。”

應栩站在原地沒動。意識到對方沒跟上來，蔡書昀回過頭，一臉認真：“婚姻代理一次八千，兩次就是一萬六，都夠你交兩年稅了，而且兩年後你還得結婚，再交八千。”

靠！應栩心中暗罵一聲，彎腰從車裏取戶口本。

“你們馬上就要結為夫夫啦，有什麽感想嗎？”登記處的小姑娘滿臉喜氣洋洋，工作之餘不忘和兩人熱絡互動，“這一刻的想法可是很珍貴的哦。”

“是，”蔡書昀點點頭，禮貌地回答道：“就希望能和他好好地走下去吧。”

“這樣啊，真是真摯而感人的感情，”她轉向應栩。“這位先生你呢？你有什麽感想嗎？”

“……” 應栩雙眼放空，說：“打倒萬惡資本主義，還我血汗錢。”

-

出了民政局，還要去一趟公證處。應栩拿出車鑰匙開鎖，一時不知道該招呼蔡書昀上車，還是兩人各開各的車去，不等他想出來。蔡書昀快步走向自己的車，超過他時丢下一句：“我這邊有點事，今天恐怕去不了公證處了。”

大哥你當這是拍電影嗎？手續辦到一半跑路。應栩下意識想吐槽，擡頭卻見蔡書昀微微皺着眉頭，不像是在開玩笑。

“哦，好，” 應栩立刻反應：“那我明天聯系你？”

“明天……” 見蔡書昀略一躊躇，應栩迅速改口：“沒事你先去忙吧，有時間聯系我。”

“你們公司是不是要對公證進行備份？” 臨上車前蔡書昀問：“最遲是哪一天？”

“走個流程而已，”應栩看着蔡書昀啓動車。說：“實在不行我先做一份假……”

話還沒說完，蔡書昀的視線就掃了過來，應栩臨場應變：“做一份假……假期計劃咱們假期再去。”

誰家的公證處假期還上班啊？蔡書昀升上車窗，抿了抿嘴。

看着蔡書昀的車駛遠，應栩才松了一口氣，他怎麽把這人是警校畢業的忘了。他拉開車門坐進去，側腰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應栩伸手去掏，低頭看見一本鮮紅的結婚證躺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