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後還能退貨嗎

第16章 你是1啊？

你是1啊？

這部電影果然很爛。

從開場開始，整部影片就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混亂，詭異的拍攝角度和沒完沒了的争吵讓夏鄰星都有點看呆了。

他在心裏絕望，又想罵人，又覺得方熠熠也是一片好心畢竟是自己這麽多年的兄弟也還是要包容一下…

然後在自己另一邊座位，聽到陌生人微弱的陷入熟睡的鼾聲中，夏鄰星陷入沉默。

…還是宰了吧。

這部電影就是這麽無聊。

夏鄰星都有點想死了，他破罐破摔地攥緊手裏的奶茶，猛吸猛吸，電影沒到一半，奶茶已經沒了三分之二了。

然後忽然夏鄰星的手臂感受到一點陌生的熱量，他随意一扭頭：這次人真的麻了。

旁邊那陌生人不僅睡着了，還開始往自己這邊靠了。

不是吧兄弟。夏鄰星人都傻了。他勉強往池旌那一邊靠了一下，但電影院的座位就這麽小，這部影片上映太久了，只有很老舊的2D廳，夏鄰星挪了很久，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顆陌生腦袋往自己這邊垂——

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夏鄰星愣了一下。

他朝另一邊看過去，擡起頭，看見池旌漂亮鋒利的下颌線。

心跳有點快。

肩膀上多了點重量，多了點溫度，然後夏鄰星整個人，不受控地往池旌的方向靠近…

池旌把他往自己那一邊攬了一下。

夏鄰星舔了一下嘴唇。

他下意識低頭，把手裏的奶茶再次握緊，緊到塑料杯發出嘎吱的聲音，夏鄰星才慌亂地反應過來，把杯子放好，然後避無可避，他又看見了池旌的臉。

還有池旌的眼睛。

池旌也低頭，這一秒，和夏鄰星對視了。那雙顏色偏淺的眼珠在黑暗裏顯得更加剔透，好像一眼就能看見人心底。

但池旌什麽都沒做。

他只是朝夏鄰星笑了一下。

不是有人說嗎？看電影這種事，是暧昧期的伴侶想要推進關系最好的方式之一。因為環境很封閉，時間也很長，不用拼命想話題，也能一直一直靠在一起。

夏鄰星以前其實不怎麽信這種東西。

他太容易被愛了。那些所謂的追人技巧都是方熠熠在他旁邊鑽研立體幾何一樣精心念叨的，他只是偶爾跟着聽一句，心裏想好無聊啊，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

那個陌生人又往這邊靠了點。

肩膀上那只手又收緊。夏鄰星感到自己的肩膀碰到了什麽，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池旌的手臂。

他和池旌靠在了一起。

電影似乎進入到一個緩沖的階段，前期無休止盡的吼叫終于結束，男主角在暴風雨夜裏跑了出去，留下女主一個人在房間裏黯然神傷，不停地看手機，看他們之前發過的短信。

我喜歡你。

和我在一起。

哪怕別人都不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惡俗的臺詞，莫名其妙的愛語，可是夏鄰星一時半會卻聽了進去。

一點很輕緩的配樂響了起來，很好聽。

如果夏鄰星來之前有查過這部電影，他就會知道這是一部著名的爛片出神曲的片子，無數人昏昏欲睡地進了影院，卻在聽到這裏的配樂的時候擡頭，觀影兩小時唯一願意認真看的五分鐘。

但夏鄰星沒有看。

他只是聽到那個旋律。輕慢的，柔和的，纖細的，帶着一點遙遠的獨白，細細地，在他和池旌的中間響起：

那一刻我覺得，我第一次看清這個人。

然後在他眼睛裏，我又第一次看清我自己。

這一瞬間，我太想，太想……

太想和他一起走了。

雨聲落下。鏡頭轉變。

夏鄰星的肩膀動了動。

他夢游一樣，把臉轉了回來。過一會兒，又把奶茶放到兩手中間，雙手捧着，也不喝，就放着。

我太想和他一起走了。

電影結束的時候，方熠熠似乎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顯而易見地有點尴尬，打着哈哈走到池旌和夏鄰星旁邊，故作歡快地說走吧走吧，也不早了，哈哈哈，走吧走吧。

實際上後背都快滲出冷汗。救命啊，方熠熠頭皮發麻，他看了五分鐘就開始擔心，影片結束之後夏鄰星會不會沖過來打死自己。

但目前來看，敵軍情況似乎頗為萎靡。方熠熠謹慎地跟在另外兩個人後邊，看着夏鄰星只露出來半邊的側臉：

嗯。挺好看的。

好像沒生氣。

不是吧。方熠熠愣了，這時候他又不為自己的安危考慮了，只覺得真的嗎，夏鄰星，你這麽不要錢嗎，和這個池旌在一起，看這種爛片都高興啊？

但還好，下一刻夏鄰星注意到方熠熠，眼神馬上變了：是方熠熠熟悉的氣得牙癢的表情。

方熠熠忽然覺得有點安慰。

他覺得自己也挺傻比的，跟養了只貓似的。

他要是知道池旌心裏一直覺得夏鄰星像小狗，肯定都不用夏鄰星動手，先自己把自己掐死。

回去路上，方熠熠和夏鄰星一起走的。

他們兩家挨得近，小時候還經常一起上下學。

後來是方熠熠要去接女朋友，不跟夏鄰星走了。

然後和女朋友分手之後，他們又上高中了，高一沒分到一個班，慢慢的，也就不一起走了。

王叔來接他們，看到方熠熠先笑：“哎喲，這不是熠熠嗎？”把方熠熠喊得摸頭。

然後王叔往窗外一看，看得有點久，臉色還有點沉重。方熠熠一瞅：池旌在外邊。

一個人，站在街邊，孤零零的。身上一件單薄的短袖，外套被運動挎包的帶子勾着，松散地壓開，在夜風裏露出一小片鎖骨。

王叔把車開出去，在能看得見的距離裏，方熠熠隐隐約約的，能看見池旌的臉，朝着他們車子的方向，望着他們離開。

方熠熠心裏難免有點複雜。

他看看旁邊，夏鄰星也趴在窗邊。哪怕看不見了，也還是往後望着。

沒開燈的車內，被路邊流過去的霓虹一照，居然有一種看得清明的脆弱。

方熠熠：“……”

他真受不了了。

“你還真挺喜歡他。”方熠熠說。

夏鄰星的後腦勺動了動。他把手從窗邊放下，終于肯把頭扭回來，“嗯”了一聲。

“對不起啊，之前以為他不行。”方熠熠說：“今天一見，好像人也不壞。”

“本來就是。”夏鄰星聲音悶悶的。

“雖然不大活潑，但性格好像挺好的。也高，人長得也還…不錯。”方熠熠心虛地使用這個不太中肯、有失偏頗、程度不夠的形容詞，得到夏鄰星一個瞥視，“就是…”

夏鄰星看過來。

“就是你之前說他家裏條件不好吧。”方熠熠說：“還不會說話。夏鄰星，你知道你自己的，你覺得你能靠得住嗎？”

夏鄰星沉默了。

他的包被他放在膝蓋中間，現在兩只手捏着帶子，捏得有點用力。

夏鄰星其實也挺煩的。即使知道夏鄰辰和方熠熠的擔心都對，都有道理，可是還是為自己不被相信這一點感覺挫敗。

我很差嗎？他幾乎有點想這麽問，但夏鄰星沒能說出口，覺得這樣對方熠熠太不公平。

所以他只說：“我會的。”

“如果他想讀書，我幫他找學校。想去游泳，我去找教練…如果他真的什麽都不行，那我努力一點。”夏鄰星扯着那個帶子：“我養他好了。”

“靠你自己？”

“嗯。”

方熠熠嘶了一聲。他面色有點糾結，看了眼後視鏡，發現前邊的王叔的臉也很糾結，有一種為家裏三歲小孩操心戀愛大事的錯位感。

就在這沉默的空氣，夏鄰星覺得自己越來越低落。他的頭也越來越低，快要埋進自己的手心裏——

“所以你的意思是，呃，你不會是那啥，你們喜歡男人之間的那個，那個，”方熠熠一拍手：“那個1吧？”

“……”

夏鄰星沒說話。

“我同桌看了好多那種漫畫，什麽1的0的，還有什麽希臘字母的，好厲害，畫得還挺漂亮的，就是裏邊那些人的肌肉總是畫得有些不寫實…照你這意思，你是1啊？還是那個那個，那個alpha啊？”

“……你去死吧，方熠熠。”

“別啊。”方熠熠今天第一次迸發出如此的熱情。他甚至跨越了後座中間的位置，湊到夏鄰星邊上：“不都說嗎，賺錢的那個是1？”

“哪有這麽分的？你這人有病吧！”夏鄰星忍不住了。他扭過身瞪方熠熠，但在對方求知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我不知道，”夏鄰星說：“但我應該是1吧。”

他語氣，有點不确定。但莫名其妙的，有一種自信的果斷：“畢竟我覺得我比較合适。”

“合适在哪？你比較有錢？”方熠熠求知若渴。

“有病。首先那不是我的錢，其次真不是這麽分的。”夏鄰星為自己要科普這種事情感到絕望，但他自信地說：“因為是我在保護池旌啊。”

“……”方熠熠沉默了。

他想起之前跟池旌說話的時候，池旌游刃有餘的态度，還有透着掌控欲的淺色的眼睛。

“好吧，”最後方熠熠誠懇地說：“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