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

第8章 ☆、 （八）

偏航（八）

“拍戲是演員為角色服務，這點小雁做得不錯，發型發色全給改了。”梁郁安順着他們的話往下講，“三十歲的小雁演二十四的歸國青年反倒顯小了。那時候成婚普遍早，二十四的年紀都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爹了。”

“留洋大少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樣啊，如果有了孩子，他不得滿心牽挂妻兒如何安心讀書？！”徐謙鎏說，“像我這種獨身主義最舒服，無牽無挂無煩惱。”

桌上的年輕人對此大多表示贊同，上了年紀的老者覺得這姑娘離經叛道，雁驚寒低頭喝湯不置可否。

第一場戲在郵輪的甲板上進行拍攝，鄧世峤是家中長子留法多年，父母為他在家鄉定了一門親事，送了好幾封書信才将人催回柏江見一面。

執行導演：“全場安靜，實拍，開機！”

各機位的攝影師與錄音師準備就位：“錄！”

“一場一鏡一次！”場記打板，執行導演最後喊了一遍，“開始！”

黃昏時分，海上風大浪急，白鷗掠過蔚藍海面驚起一串水花，它們重返天空自由地穿梭于雲層間，呼朋引伴地往遠處飛。

“鄧世峤怎麽也被遣返回國了？”幾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在甲板漫步，“他爹不行了？”

“家裏給他定了親事，他要趕回家成親。聽說他的太太還裹着小腳，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想來是大字不識的文盲。”知情的同窗言語中無不透着輕蔑與幸災樂禍，“可惜了，大才子娶文盲為妻，他不得憋屈死？”

“哪裏的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難不成還能違抗他爹的意思？除非他想跟我們一樣勤工儉學最後被趕出巴黎。”

留洋海外的學生裏大部分是從底層爬上來的年輕人，他們身在異鄉為求生存，白日上課夜晚打工，日子過得極為艱辛。他們作為被驅逐出境的遣返者整日躲在密不透風的四等艙，明早郵輪抵岸，他們終于能結束非人的生活。臨了換上在校時期的西服來甲板上透風，水天相接渾然一色的畫面令古文系的學生聯想到王勃的《滕王閣序》。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鄧世峤站在頂層憑欄遠望，目光忽然落在船首。那名女士不同于平日所見的女同學，一襲黑紗裙将後背雪膚展露在外，抹胸遮掩旖旎風光，分明是亞裔面孔卻擁有歐洲的豐腴體态，如此奔放的裝束即便是留洋在外也極少見到，鄧世峤看得出神，心頭微動。

倘若不是父母逼婚，他們興許會在法國街頭浪漫邂逅，鄧世峤将選擇定居巴黎與她組成幸福和諧的家庭。

這場戲的唯一難點是鄧世峤對陌生女子一見傾心得通過演員神态來表現給觀衆。雁驚寒回想起自己與鶴泱塵的初見，金融系與中文系舉辦的聯誼會，當時鶴泱塵身邊圍了一衆女生，但視線從未離開過他。耐不住朋友起哄，雁驚寒穿過人群給他敬酒，二人對視，似乎能感知彼此的心跳頻率。大抵是飲酒的緣故，他雙頰染緋，茉莉信息素彌漫在空氣中，意識逐漸模糊。鶴泱塵察覺他的異樣，在他倒下前抱着人離開會場。周邊藥店的抑制劑售罄，鶴泱塵帶他進酒店。山茶花與茉莉花的信息素互相交織，身下人的聲聲低喚似催.情良藥。鶴泱塵雖占據主導權，但情.潮洶湧淹沒理智，他向愛.欲俯首稱臣，天光微熹才告終。

“好，可以了。”梁郁安從小馬紮凳上起身，“驚寒不愧是影帝啊，深情凝望的目光讓我都誤以為你喜歡那姑娘了。”

“梁導謬贊了，”雁驚寒脫下西服外套，“這事我有經驗。”

“雁老師！”甲板上的女生手提裙擺往上走，“我想與您合影一張，可以嗎？”

“沒問題。”襯衣稍遜雪膚三分白，眸光潋滟若藏星。女生個子小巧玲珑，雁驚寒高出她一截，“你好可愛啊。”

“謝謝老師！”女生笑不露眼，“雁老師更可愛。”

今日還剩一場夜戲，雁驚寒朝她擺手：“今晚見咯小朋友。”

“老師再見！”

葉婉棠：雁老師超漂亮，人也特別好。追星成功了［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合照上傳微博，評論區裏“狐貍眼”成高頻詞。

微雨海棠：他的眼睛才算是心靈的窗戶，我的眼睛只配稱作百葉窗。［大哭］［大哭］［大哭］

陌上棠開：狐貍眼男明星的代表，他是怎麽做到媚而不俗的？媽媽問我為什麽流着口水看手機。我想在哥哥眼睛裏的深潭游泳，想在哥哥的鼻梁滑滑梯，想親哥哥柔軟的嘴唇。［喜歡］［喜歡］［喜歡］

江月光：美女在絕對美貌面前完敗，狐系男友YYDS。江學長真的是男人嗎，他為什麽可以這麽好看？［羨慕］［羨慕］［羨慕］

大雁往南飛：我穿襯衫是服務生，美人穿襯衫是翩翩公子。請哥哥多接幾部民國片，本襯衫控愛看。［舔屏］［舔屏］［舔屏］

“寒哥，我們下午的行程怎麽安排？”裴谙拆開一盒酸奶遞給雁驚寒，“下場戲得到八點開拍，要不咱們先到處逛逛？”

“先回酒店換套常服，”雁驚寒給酸奶插上吸管，“手機給我吧，有人給我發信息嗎？”

“有，微博上很多，她們全是寒哥的粉絲。”裴谙打開包，翻出手機交給雁驚寒，“微博粉絲數一天突破一千萬，杜總都給我發獎金了。”

“我說的是微信消息，演員是工作，平常心就好。”點開綠色軟件，四點時雁母發來接孩子放學的視頻，“孩子們很乖，你專心拍戲吧。有空給我打個視頻通話，他們很想你。”

兒子們朝着鏡頭揮手，笑容可愛：“爸爸辛苦了。”

短暫的視頻重複播放，雁驚寒百看不厭，笑意溫柔，“家人比什麽都重要，以後有消息要及時彙報。”

“好的，下次一定。”裴谙驚訝于雁驚寒對外界評價不上心，他甚至認為對方缺乏事業心，“粉絲意見其實還蠻重要的，他們關系到你在圈裏的業務。”

“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雁驚寒以文言文作答，他解釋道，“我以最好的姿态去準備作品，他們還能從什麽角度抹黑我？”

“算了，我相信銳興公關團隊的實力。”雁驚寒的答複令裴谙徹底佩服。娛樂圈水太深，自家藝人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