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6章
“雪敏姐我來了。”
蘭婉婷回到商務中心, 見衛雪敏在幫一位中年住客複印證件，連忙放下打包袋上前幫忙，“我來吧。”
“沒事, 都好了。”衛雪敏拿着複印好的身份證出來，“先生挂房帳嗎？”
“不用我付現。”
“好的，現金還是掃碼？”
一旁蘭婉婷拿了個信封将他複印件裝好遞過去, “您的身份證請收好。”
“謝謝。”住客接過信封，“我掃碼吧。”
“好的，這邊請。”
付完款, 住客看清了面前的人, 不由笑了起來, “小姑娘你不記得我了？”
蘭婉婷和衛雪敏相視一眼, 有些不明所以。
住客笑着解釋，“去年年底，我急着去開會，一份文件電子版弄丢了，急着要改，幸好你幫我找回來, 不然我工作就耽誤了。”
蘭婉婷愣愣望着面前的中年住客，半晌才想起來，“您是LNE公司的廖經理。”
“是啊，終于記起來了？”廖經理笑道, “大半年沒來，都不認得了。”
見衛雪敏看着兩人, 蘭婉婷摸了摸頭, “也不是什麽，就幫廖經理把丢失的文件掃描識別後傳到電腦裏。”
“你還幫我修改了呢。”廖經理面上笑意更深, “小姑娘細心，指了我幾處錯別字，幸虧你幫忙。”
也不算什麽大事，沒想過去這麽久他還記着。蘭婉婷有些不好意思，“您客氣了，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廖經理擺擺手，“老人家不會弄這些，還是要謝謝你。”将材料收好，他沖蘭婉婷笑道，“下次來臺市，請你吃我們那的鳳梨。”
“好呀。”蘭婉婷莞爾，“您說的我可記住了。”
“當然，要是在這不舒服也可以過去上班。”廖經理表情正經幾分，“我還缺個助理呢。”
LNE是望海的大客戶，分公司遍布世界各地，總部在臺市，也算是全球前五百強知名企業。
“廖經理，您這可是當面挖牆角。”衛雪敏失笑。
“這麽細心又能幹的小姑娘，誰也不喜歡啊。”廖經理沖蘭婉婷一拍胸膛，“別怕，想來就來，老廖給你撐腰。”
蘭婉婷彎起眼睛笑道，“好呀，哪天要是我失業了，就漂洋過海去投奔你。”
“當然，随時歡迎。”廖經理擡腕看了下手表，“哎呀我下午的飛機，現在得去機場了。”
“好的，需要送機服務嗎？”蘭婉婷問。
“不用，我司機一會兒來接。”廖經理提上包包和她告別，“走了小姑娘。”
“好的，路上慢點，廖經理再見。”
“再見，等你好消息。”
目送着他出了玻璃門，衛雪敏轉頭看她，“小丫頭不錯嘛，有人發出橄榄枝了。”
“小事一樁，雪敏姐你就別打趣我了。”蘭婉婷臉紅了紅。
到底是二十出頭的小女生，衛雪敏點了點她額頭，“小事常常也會影響客戶的感受。”
“嗯，我知道。”蘭婉婷點頭，望向她的眼神略微帶了點崇拜，“當時我入職還是你教我們的，我現在還記得你說的那句Our customers judge us by——”
“ What we say， How we say， What we do……”
後面半句是兩人一起說完的，說着說着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衛雪敏看着面前那張年輕的臉，笑容微斂，“小蘭，你的職業規劃是什麽？”
蘭婉婷被她突然問得一愣，“職業規劃？”
衛雪敏點頭，“就沒想過要……換一份工作？或者換一個崗位？”
她學的是文秘專業，在商務中心多少有些屈才了，而且職業前景也不明朗……想到這，她的語氣帶了點關切，“你……真的想一輩子都從事酒店的工作嗎？”
蘭婉婷被她問得一怔，随即撓頭笑道，“一輩子太長了，我還沒想那麽遠。”
思索了一下，她感慨，“現在能安安穩穩做這兩份工作，我已經很滿足了。”只要夠她還貸款就行。
她說這話時臉上還帶着笑，眼底也有光，仿佛充斥着對未來的無限期望。
衛雪敏一時有些怔忪。
曾幾何時，自己似乎也是這樣……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感覺生活越來越了無生趣，像一潭死水……
壓下心底落寞，她彎唇一笑，“對了，最近蛋糕學得怎麽樣？”
“蛋糕啊。”蘭婉婷面上微赧，“還在當學徒，我笨手笨腳的，可能沒那麽快上手。”
“麥克一向不帶徒弟，你運氣不錯，好好學。”
衛雪敏拍了拍她肩膀，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身，“謝總監……”
“啊？”蘭婉婷一怔，連忙擺手，“我和他真的什麽都沒有，是他開玩笑的。”
“我知道。”衛雪敏淡笑，“你也不是那種女孩。”
哪種？蘭婉婷正納悶，卻見她自嘲一笑，“不像我……”
雪敏姐……
蘭婉婷猶豫道，“其實你挺好的，大家可能誤會——”
“如果不是誤會呢？”
衛雪敏定定看着面前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果……我真的是大家所不齒的那種第三者，你還會這麽看我嗎？”
蘭婉婷：“……”
“我明白了。”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衛雪敏苦笑道，“至少你從來沒有在背後中傷我……”
望着面前那張素雅的臉，蘭婉婷心裏五味陳雜。
衛雪敏漂亮又溫柔，學歷和履歷也不錯，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卻為了謝總不遠千裏來到這座城市，還背上一個小三的罵名……
想到這，她嘴唇動了動，“雪敏姐，其實你可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仿佛猜到她要說什麽，衛雪敏打斷她，“以後……你就知道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以後你就知道了。】
一直到晚上，這句話還時不時從蘭婉婷腦海裏跳出來。
“低筋粉一定要過篩，不然會導致面粉攪拌不均勻，你試試看……”
身側傳來麥克的聲音，蘭婉婷定了定神，連忙接過篩子。
今晚難得麥克有空，親自教她做蛋糕胚，引得幾個蛋糕師紛紛聚過來。
蘭婉婷第一次學做蛋糕胚，還被這麽多人圍觀，她深吸了口氣，拿着篩子的手微微顫抖。
“就是那樣，輕輕抖就行了。”
師父鼓勵的語氣讓她心神微定，她輕抖篩子仔細過好低筋粉。
“好，繼續。”
蘭婉婷拿過一旁的木質面粉攪拌棒。麥克說過這樣攪拌出來的面粉更均勻和充分混合。
缺點是耗時耗力。
好在這幾天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攪拌，攪拌蛋液、攪拌蛋清、攪拌面粉……
她握着攪拌棒不停劃“Z”字，一直攪拌到看不到幹粉而手腕也隐隐泛酸的時候才聽見麥克說“可以了”。
然後加蛋黃繼續攪拌。
“像這樣濃稠呈流動狀就差不多了……”麥克指了指後面那排機器，“可以去預熱烤箱了。”
“好。”
等烤箱預熱的當下，蘭婉婷接着打蛋清，幸好這回只要用打蛋器就行了，就是握久了有點沉，并且需要不停換檔位打。
“現在把檔次轉到一檔，把蛋清的氣孔全部清理幹淨。”麥克話語一頓，“你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蘭婉婷“啊？”了一聲，想了想，“為了讓蛋清更光滑些？”
看來之前沒白教，麥克點頭，“那你怎麽判斷蛋清是否打好了？”
蘭婉婷：呃……不是教她嗎？怎麽變成提問課了。
她看着盆裏的蛋白，微微拉開打蛋頭，于是試探道，“像這樣冒出小尖頭？”
麥克嗯了聲，“繼續吧。”
蘭婉婷動作一頓，突然忘記下一步怎麽操作了？
見她遲遲沒有動靜，麥克重重敲了下她額頭，“走神了吧，這學習态度，打算一輩子當學徒？”
好毒的詛咒。
蘭婉婷捂着額頭認錯，“好麥克，我錯了，您就再教我一下下，我保證這次絕不走神。”
看着那雙帶着讨好的星星眼，麥克哼道，“我只再教一遍。”
“謝謝師父，師父最好了。”蘭婉婷喜笑顏開。
“馬屁精。”麥克嘴上罵着，眼尾卻彎了起來。
蘭婉婷掏出随身帶的小本子，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短短幾天她的本子都已經記了大半本。
麥克動作娴熟迅速，一邊操作一邊解釋，“用翻拌手法，把蛋白和蛋黃混合均勻……”
“面糊要從高處倒入磨具，這樣可以去除大氣泡……”
“用牙簽劃拉幾下，可以把剩下的氣孔去除……”
終于，他最後震了幾下磨具，“現在可以放進烤箱了。”
“好嘞。”蘭婉婷收起筆記本，上前小心翼翼把裝着胚液的磨具端進烤箱裏放好。
“140度30分，轉160度再烤20分就可以取出來了。”
“明白。”
于是，麥克丢下一句“一會兒我再來看”便徑自去了裱花房。
大家也很快各自回崗位，只留下蘭婉婷這個新手巴巴守着烤箱。
“你可以休息會兒，等下再來看。”一旁張燕娟見狀打趣道，“又不是母雞下蛋，不用一直盯。”
她是蛋糕師，這幾天蘭婉婷幫她打了不少下手，小姑娘勤快肯幹，感覺就跟自己女兒一樣貼心。
“沒事的張姐，我在這看着。”烤箱裏的蛋糕胚雖然有麥克的手筆，但也算是她頭一回做出來的成品，蘭婉婷心裏期待滿滿。
“好吧。”張燕娟見她堅持，也就沒再說什麽，自去忙活了。
蘭婉婷守在烤箱前，不時湊上去瞟兩眼，隐約看見裏面蛋糕浮起，都有些小激動了。
幾個蛋糕師忍不住揶揄她。
“蘭大廚的蛋糕胚要出來了，一會兒可得嘗上一口。”
“不容易啊，這可是我們小蘭做的第一個蛋糕胚。”
“麥克的關門弟子，水平也是杠杠滴。”
“你們就別笑我了。”蘭婉婷被他們逗得更加緊張，望着面前還在運轉着的烤箱，手心隐隐冒汗。
等待的時間尤其漫長，終于等到烤箱響起時間截止的提示音，蘭婉婷連忙戴上厚手套，迫不及待打開了箱門——
這一看，整個傻眼了。
“怎麽了？”
身後響起麥克的聲音。
蘭婉婷轉過頭，遞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像和預期的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
麥克疑惑走過去，“我看看。”
下一秒便看見她面前那個小小的外形軟趴趴的蛋糕胚。
“我記得之前您說過，一般出現這種情況有三種原因。”
旁邊傳來蘭婉婷弱弱的聲音，麥克轉頭睨了她一眼，“哪三種？”
蘭婉婷仔細回憶，“一種是蛋的攪拌度不夠，一種是面粉筋力太強，還有一種應該是雞蛋不新鮮。”
“你認為哪種可能性比較大？”麥克輕撚了一小片蛋糕遞到她面前。
蘭婉婷接過那小片蛋糕觀察，“流程是您從頭到尾盯着我操作的，應該不存在操作不當的問題。而且從外觀來看，蛋糕組織的均勻度也合格，說明面粉也沒問題，那麽應該就——”
“就是雞蛋不新鮮了？”麥克接完她的話。
蘭婉婷低頭湊到那個顯然失敗的成品前嗅了嗅，随即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麥克海藍色的眼睛暗了暗，轉頭喊來助理，“你去把采購員叫過來。”
助理有些猶豫，“采購員嗎，這個點可能已經下班了……”
“我叫你去你就去。”麥克聲音大了幾分。
他鮮少這麽生氣過，蘭婉婷都被吓了一跳，懷疑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說的話，連忙上前扯了個笑，“師父，酒店這麽大的采購量偶爾壞一兩個雞蛋也很正常，不然我換幾個重新試下……”
說着就要轉身，卻被麥克一把拉了回來。
他擺了擺手，“不是一兩個，也不是第一次了。”
蘭婉婷疑惑地望着他，他的意思是采購員經常買不新鮮的原材料？
這個疑問很快得到了解釋。
看着面前那一整箱的雞蛋，李金榜百無聊賴打了個呵欠，“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壞了就換一批呗，回頭讓人送過來。”
“如果只是今天就算了……”麥克皺眉看他，語氣發沉，“還有之前的黃油、面粉、水果……太多次都有問題，幸好我們及時發現，這要是客人吃了拉肚子怎麽辦？你要怎麽負責？”
“什麽怎麽負責？一點點問題就小題大作。”李金榜正和人打牌打到一半，突然被叫過來本身就不爽，聽他這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頓時也有些不耐，“客人又不把這個當飯吃，一點點死不了，你要的東西那麽貴，不知道節約成本嗎？”
“真的是節約成本嗎？”麥克不甘示弱，瞪着他道，“以次充好，誰知道節約成本在哪裏，說不定都吃到你肚子裏了。”
“你放屁！”
李金榜臉色一變，指着他正要開罵，一旁蘭婉婷連忙擋到兩人中間，“消消氣消消氣，應該只是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我報上去的申購單和他送過來的根本不一致。”麥克指着他怒道，“明明就是這個老頭子吃回扣。”
聞言，李金榜臉色更加陰鸷了幾分，“臭老外，馬上要滾蛋的人了，輪得到你來說我。”
一旁助理見狀也勸道，“實在不行，再幫我們換一批，不然也做不出合格的蛋糕，客人看了也難看不是。”
李金榜冷哼了一聲，“我從酒店開業就在這個崗位上，別的部門都沒說什麽，你一個小小的餅房還敢挑三揀四……”
說着不屑瞥了眼麥克，“愛要不要，老子不伺候了！”
也不管其他人怎麽想，他說完轉身就走。
“你——”麥克氣得臉色鐵青，“太過分了，簡直就是蛀蟲……”
旁邊幾個蛋糕師都不敢說什麽，蘭婉婷嘆了口氣，只能安撫他，“師父先別和他硬剛，實在不行我們找采購總監去……”
“沒用的。”一直沒出聲的張燕娟小心觑了眼門口，壓低聲音，“都是謝總的親戚，誰敢說什麽啊。”
大夥相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盡管謝骁盛十分賞識麥克，但是采購總監李偉健畢竟是他的親舅舅，剛才那個李金榜也是他表舅，在皇親國戚面前，他們這些外人只能靠邊站……何況如李金榜所說，麥克很快就要走了。
搖了搖頭，大家雖然都很氣憤，卻也莫可奈何。
麥克擰着眉頭默不作聲，半晌才握緊了拳頭，“總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師父……”
蘭婉婷和助理相視一眼，只覺得一陣無力……
然而更令人氣憤的還在後頭。
之後麥克讓采購部重新送一批新鮮雞蛋和黃油過來，卻被他們以庫存不夠為由拒絕了，說要下周才能送到。
下周，黃花菜都涼了。
氣得麥克當場就想沖過去找他們理論，最後還是蘭婉婷和餅房的人硬把他攔下來，又安撫他明天再去找謝總想辦法，這才把人勸下……
一通折騰下來，蘭婉婷身心俱疲。
麥克憤怒又無奈的神情一直腦海裏。
導致她下班回去的路上心緒也久久不能平複。
她印象中的麥克一直是積極又樂觀的一個人，雖然在工作上吹毛求疵了點，但也正是這種精益求精的态度才能讓他成為頂級西點師，做出無以倫比的精致西點……
而現在……人都還沒走，茶就已經涼了嗎？
擡頭望向漆藍夜空，蘭婉婷無聲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又到了那條黑漆漆的小暗巷。
她深吸了口氣，搭在包包上的手不覺緊了緊。
還未等她擡腳，一道等候已久的身影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小澤！”
